第四章 心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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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晴，空气变得通透，对比山中鸟兽欢鸣，潇湘医馆显得平静宁和，此时天已大亮，阳光已经撒进室内，带来阵阵暖意。

萧庭霰忽得从梦中惊醒，猛的睁开眼睛，只一瞬间，恐惧突袭内心。

自己怎么又突然睡着了？

萧庭霰轻柔了揉头上穴位，耳边是药草煮沸翻腾的咕噜声，鼻尖是馥郁浓烈的药香，指头触摸的是阳光的温度，而眼前却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原来是个艳阳天啊！”

平息住剧烈跳动的心，萧庭霰站起身，走到风惊竹身边，探了探他的脉搏。

命终归是保住了。

“你可又欠我不少钱啦！”

“至少一百金！”

“不对！你这命怎么也得一千金吧！”

“官府悬赏你的人头可是两千金呢！我都打了对折！”

“再加上以前的。”

“你要怎么还？”

“不过，横竖你也没钱。”

“要不……”

“要不！”

“就以身相许吧！”

塌上人没有回答，只发出细细的鼻鼾声。

“风惊竹，你不说话。”

“就当你同意了。”

“不然，你还想得出其他办法吗？”

萧庭霰笑了笑，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开心。

“我怎么像个傻子一样？”

“哦，不对，我不是本来就是个疯子吗。”

上扬的嘴角逐渐平息，强扯开的笑颜消失在脸上，片刻后，她松开塌上人的手腕，转过身走到房间外的阳台上，扶着栏杆，面朝湖的方向。

栏杆已经被晒得温热，从湖面吹来的风带着清凉的气息，让人心情舒畅，这个地方算是方圆数里最惬意的住所。

比邻山水，远离尘嚣。

当她和阿绵第一次找到这个栖身之地时，这里已经小有规模，庭前桃花，后院竹菊，竹楼虽不华丽，却处处体现出建造者的用心，曾经应也是哪个江湖隐世的心爱之地。

只是不知什么原因，人去楼空，只余下庭内灼灼桃花，再没等到它昔日的旧主。

自己余生能在这里度过，也算上天眷顾。

怎么还敢？怎么还配？奢望其他？

忽得，湖边传来哗哗水声，是阿绵在湖边涤洗药材？

萧庭霰朝着水声的方向挥了挥手，唤道。

“阿绵？”

“嗯？”

阿绵将手中草药甩干水，直起腰看向萧庭霰，问道。

“你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阳光唤醒我了！”

“今天天气真好！要我来帮忙吗！”萧庭霰朝着阿绵方向大声问道。

“不用，我一会就洗好了。”

“这几日也没能收到多少药草。”

“这一筐洗完就没有了。”

“对了！”阿绵继续说道。

“你把药材晒阳台上。下了几天雨都快生霉了。”

“药材就在房间里面。”

“你看看是不是在屏风后面！”

“好吧！”萧庭霰应道。

“不许去赌！”阿绵顿了顿，紧张的喊道，怕她下一句就是这种天气真适合赌钱这句话。

“知道啦！”

“小心点！”

“知道啦！”

“注意桌椅！昨天换了位置！”

“知道啦！”

“不对！先吃了早点再去！”

“知道啦！”

萧庭霰的回答一句比一句大声，显出了不耐烦的情绪。药材被阿绵整齐的收拾在阳台边上，她只需要拖出来摊开即可，即便如此，阿绵竟也怕自己出现意外。

都过了快三年，自己对竹楼的格局一清二楚，又怎么会像刚开始那样摔下竹楼。

阿绵有时候未免有些太啰嗦了，明明比自己小，却像个老婆子，哦不对，更像个老头子。

“不过这药还真重啊？不是草药吗？怎么这么重。”

自己一只手居然提不动一袋，萧庭霰疑惑的挠了挠头。双手合力将袋子拖到阳台中间摊在地上，抓起一把已切成片的药材，用手捏了捏，最后放在鼻尖嗅了嗅。

“怎么是当归？”

“买这么多？当饭吃呢？”

“钱不是钱啊！”

萧庭霰不禁哑然。

“我虽喜欢这药材，也不至于买这么多吧。”

“我要说我要天上星星，阿绵你不得飞上天给我摘。”

“我哪里就这么可怜了，让你要用尽办法补偿我。”

萧庭霰叹了口气，将手中当归扔回地上，再用手将堆起的当归推开。

阳光绚丽，不一会就晒烫了头发，这晒一整天，必然不会生霉了。

“月璃。”

刚将第三袋药草摊开在地，就听到塌上人发出微弱的呼唤声。

“麻沸散又提前失效了？”萧庭霰一惊，走过去将手搭在塌上人手腕。

“原来只是在做梦。”

你的梦里只有她吗？萧庭霰蹲在床边，茫然的看着塌上人。她的表情带着不易察觉的失落，不过，只是转眼，就已消失在脸上。

段月璃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萧庭霰遗憾没能认识那名女子。

风惊竹带着段月璃来到这里的时候，她已经目盲，她甚至没能见到那女子的模样。他眼中美若月中仙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她与风惊竹已相识十年，而他眼中如刀锋一般的凌冽消失在第五年。

那一年，他与段月璃相遇。

“月璃！”

浅浅的呼唤，让萧庭霰一时恍惚，好像又重回到了那夜药王谷中。

那是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

那夜，月色如练，微风习习带来阵阵花香沁人心脾。他第一次来找她不是为了疗伤，而是分享他掩藏不住的幸福和快乐。

他带来了岭南美酒，在最高的追星崖上，他们把酒言欢。酒过三巡，他戏谑说她太吵闹和暴躁，若是温柔一点，一定很多人疼爱。

她不屑，她说，她不需要人爱。

她说，她一生的志愿，只在行医济世。

要著书修典，惠及后人。

有些事情，只是她一直不敢承认罢了。

若是时间停在当时，那该多好。

“月璃。”

不停反复喃喃念着的名字，那抹如阳光的温暖，终不过成了冰冷的尸体。

两年前的冬天，他满身血痕的抱着那女子出现在潇湘医馆，求她救救段月璃。

任何代价，他都可以付出，哪怕以他的命相换。

可她就算是神医，也是医不是神。

那一夜，他抱着段月璃在寒冰风雪中整整跪了一夜，鹅毛大雪渐渐淹没了二人的身形，宛如要凝聚出一个永恒的墓碑。

她知道他是想陪段月璃死的。

情深至此，不免让她感慨，让她动容，甚至让她羡慕。

她只能欺骗他，传说徐福出海带回了不死药，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她想，等这段伤心的时间过了，他也就有生的希望吧。

没想到，一年前，他竟然不知从何处带来一块刻有不死药位置的碎片。

她不解，为了所爱的人，笃信虚无缥缈的希望，是傻还是痴呢？

这明明只是她编造出来的谎言啊。

她曾让阿绵看过那个碎片，按阿绵描述那碎片所画不过寻常山水，极似她们曾在水经注中看到过得地图。

若等有天他发现，他这样不顾生死找寻回来的东西，不过是场竹篮打水，会不会怨恨她给的这个虚幻希望。

“放开她！”塌上人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语气变得急切而冷漠。

“杀…杀…”

感觉到气息的紊乱，萧庭霰从回忆中惊醒，皱起了眉头，用劲摇着塌上人。

“喂！风惊竹！醒醒！”

不料，刚搭上肩的手便被一把抓住，萧庭霰来不及躲闪，就被塌上人另外一只手卡住了脖子，窒息感顿时袭来。

她没料到风惊竹竟然在昏迷的状态还有如此大的力气。

“杀…了…你！”如临大敌，塌上人手中力气更添几分。

“风…惊竹。喂。”萧庭霰扯住风惊竹的手臂，用尽力气喊到，然而被卡主的喉咙却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

没办法了，萧庭霰空出的右手迅速按上塌上人额间穴位，内力流转。塌上人如同触电一般，猛得推开萧庭霰。

萧庭霰顺势倒去，正好碰倒煮药的火炉，药壶滑落瞬间摔碎。

巨大的响声惊醒梦魇中人，风惊竹猛然睁开眼，手保持着攻击的姿势，豆大的汗从额头滑落，跳动的心还未平息。

片刻后，视线逐渐清晰，映入眼中的只剩下轻纱床帘，他侧过头，熟悉的脸浮现在眼前，是个清秀而美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