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惊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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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别死！千万别死！千万别死！

整整三十七道深见白骨的剑伤，萧庭霰几乎每缝合一针，心中就默念着这一句话。

拿着针与线的手在缝合最后一道伤口时微微颤抖，温热的血透过萧庭霰纤细的手指向外流出，但已变得缓慢，最后凝结在指尖。

人与死神的竞争，人最终占了上风。

他离开潇湘医馆已经整整一年，未料再相见竟是这样的场景。若不是胸口那条蛊虫，就是金罗大仙也救不了他了。

想来也是好笑，他胸口种的蛊虫本为控制他而生，如今竟然为他挡住了致命的一击，恐怕薛方熠做梦也不会想到，这毫米之差的距离，不仅保住了风惊竹的性命，还让他从此可以摆脱影杀组织的控制。

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多久没有这样的恐惧感了？从师父死后开始吧！可是其他人的生死又与自己何干呢？

他……明明…只是……

而且……

不！他这种人，本就该死！

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恐惧？

萧庭霰猛的一晃脑袋，摒除莫名而来的荒唐杂念。

手上的动作不敢停止，萧庭霰依次拾起手边一根根长短不一的银针，烧烫的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入塌上人的身体。

穴位的位置早已刻入灵魂中，即便已失去了双眼的光明，萧庭霰也能毫分不差的刺入穴位。

银针扎入塌上人身体，人忽得有了动静，当最后一根银针刺入脑上穴位，塌上人猛然一抽搐，挣脱萧庭霰的手，翻身的瞬间压住身上银针陷入肉里。

错入的银针刺痛塌上人，塌上人传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遭了！”

萧庭霰没想到他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有这么强的意志力，竟然能在麻沸散的作用下提前苏醒。

没办法了，只有再加大量。

萧庭霰迅速将手边药包浸入温水中，再捞出捂住塌上人口鼻。

“咳咳。”

这次使用麻沸散的剂量实在太重，光空气中吸入的粉末已呛得萧庭霰头脑发晕。她不得已只能取一根银针扎入自己穴位，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风惊竹，你真是个麻烦的人啊！

真要死就死远些，别让我看见你！

萧庭霰摇摇头，心中浮出一丝无奈，而塌上人终不再挣扎。

木门咿咿呀呀的推开，木桶被重重噔在地上，正好碰到滑落在地的药瓶，发出清脆的哐当声。阿绵念念叨叨的走进了屋。

萧庭霰却无心理会她说的什么，只将陷入肉中的银针取出，再一一重新扎入，最后点燃艾条，在银针上来回熏炙。

温热的气流在病人身上来回游走，塌上人的脸上逐渐有了血色。

漫长的一夜终于将要过去，微弱的天光透过鹅黄云纱帷幕照进屋内，恰好落在萧庭霰苍白的脸上，而此时，紧皱的额头已舒展开来。

塌上人的呼吸已趋**稳，萧庭霰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擦了擦额间的汗珠。

“九味散。”

萧庭霰摸索着阿绵的方向，伸出手说道。

“他又不给钱，你怎就肯给他医治？”阿绵嘟囔着，不情愿的将手中药瓶递给萧庭霰。

“费力又不讨好！”

还没能完全缓过神，萧庭霰并没有回答阿绵，只是将药粉缓缓抖在塌上人伤口上。每一条伤口都已被缝合，若不是还带着斑斑血迹，竟已要辨不出伤口本来的模样。

一个目盲之人依旧有如此医术，直让人叹为观止。

“这九味药很稀少！你别用太多。”

“够了！要没了啊！”看到萧庭霰抖出厚厚的粉末，阿绵心疼的喊道，甚至有冲过去抢了瓶子的冲动。

“这一瓶可值十金啊！”

“而且制作还麻烦！”

“他又死不了了，早点结痂，晚点结痂有什么区别！”

“偏就一瓶都给他用了！”阿绵语气带着不满，说道。

“怎么？现在心疼钱了？”

萧庭霰十指联动，快速取出风惊竹身上的银针。一切都如心意进行顺利，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半响后，萧庭霰拍了拍手上药粉，走到一旁的躺椅上坐下，戏言笑道。

“你不是说我才爱财吗？你也好不到哪去。”

“嘁，我才不是。”阿绵朝风惊竹翻了个白眼，回道。

“五年前开始，他就没给过钱！”

“就连药王谷那次！都是你替他给的！”

“其他人不知道！我可清楚的很！”

“还有！”

“天香续命丸！我们十年也就制出了三颗！”

“你给了他，不早就抵消你欠他的了。”

语气中带着几分责怪，阿绵将怒气全撒在绷带上，只听擦的一声，绷带登时被撕扯成了两节。

突然阿绵手上动作停下，惊叫道。

“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未吞下的水被一口喷出，萧庭霰呛得直咳嗽。

“你胡说什么？”

“那你为什么独独对他这么上心。”阿绵语气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

“我都和你说过了，我还需要他帮我追查余家灭门的真正凶手。”

“我自然不能让他死了。”萧庭霰答道。

阿绵半信半疑的看了萧庭霰片刻，小声喃喃，又如殷切叮嘱。

“你可别对他动情。”

“他可是有妻子的！”

“你要和他强行在一起，你就是！就是第三者！”

“呸，去你的第三者！你再瞎说！”萧庭霰抓起手边药包朝阿绵扔了过去。

阿绵敏捷一躲，接住药包，不顾萧庭霰的不耐烦继续说道。

“而且他还是影杀第一的恶人。”

“你余家灭门惨案都是影杀组织的人干的！”

“即便不是他亲手动手的，也难逃罪责。”

“好了！”萧庭霰的辩解变得苍白。

“别再说了。”

“我怎么能喜欢他？”她只是面无表情的重复道，像说给阿绵，也像说给自己听。而后越说越轻，成为一缕心声。

任何人都有资格去喜欢他，我却不能。

我当初没杀了他，就是个错！

这药王谷的规矩真是圣人，来人不问善恶，只问生死。

医者不问善恶，但人却有是非，他们这样的人活着会断送多少人的性命？

她不是圣人，不配去原谅满手血腥的人。若是从第一面的时候，她若知道他是影杀组织的人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他。

那个灭她全家的影杀组织，是她一生的恨，她恨不能杀光里面所有人，终结那个罪恶的存在。

可直到他带着段月璃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我们怎么有可能。”她喃喃道。

那之后她拿刀的手一次次举起又落下，她再也下不去手。这是种纠葛的情感，愿恨，却又无法恨，最后只能恨自己无能和软弱。

萧庭霰搭下了眼帘，侧头面向塌上人的方向，那人的样貌忽得清晰出现在脑海。若是从未认识他，若是从未知晓他身份，那该多好。

萧庭霰，你真是个懦弱的人！

阿绵手中绷带虽不停的缠绕住风惊竹伤口，口中依旧喋喋不休的数落着他的“罪证”，一转身才发现椅中人早已入眠。

“我知道你生性善良，如何能割舍的下。”

“可他不值得你一丝的感情。”

“若是能够，这江湖纷争我愿你从未卷入，庭霰。”

阿绵摇摇头，小心翼翼的将薄毯披在萧庭霰身上，生怕会吵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