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声带嘶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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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睁不开了，漆黑黑的一片，一直闭着，永远不会醒过来，不会再思考什么，不用再纠结什么，忘记了所有的美好岁月和那些惦记的人，也忘记了尘世的一切喧嚣与争斗，世上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这个人。

季今凡以为自己已经不能活着从手术室里出来……曾经，他无数次这样浮想过，每个人都会离开这个人世，这个世界终会有一天没有自己，所以，只要用心过好活着的每一天就够了。

很多时候，外面的世界总是很无奈，即使你拼尽全力，结局依旧让人无奈，我们别无选择，我们不得不把梦越做越小，心中所想的，只是想再看一下外面的精彩是否属于自己，于是，朝着既定的方向走下去，坚持那些珍贵的触动，可是直到熬到最后，这条路依旧没有曙光，我们不想就这样放弃，我们还要做最后的殊死搏杀，就在这时候，上天给了我们重生的机会。

终于，在众多优秀医生的努力抢救下，季今凡暂时度过了难关，手术继续进行，体外循环开始、恢复温度、体外循环结束。

“季今凡，手术已完成！”过了几个小时，手术室外的LED显示台发生了变化。

慢慢地，季今凡的各项生命体征趋于稳定，进入术后护理，呼吸机辅助呼吸。

当天下午三点，手术历时四个多小时后勉强顺利结束，季今凡被护士从手术室推到重症监护室。的确，任何小毛病一旦和心脏扯上关系便充满变数和风险，手术中，血管转移出现意外情况，季今凡曾大出血，一度昏迷，情况非常紧急……幸运的是，他已经安全度过了生死时刻。

季今凡做到了，他没有让身边的人失望，他用自己的意念感动了上帝，上帝没有丢弃她的学生。

在接受死亡的洗礼之后，季今凡感恩上苍能够延续他的生命，他得以继续他的外贸梦想，他将继续以一个小人物的心态诠释着平凡的感动。

在重症监护室，季今凡隐约察觉到自己身上擦满了很多管子，某一刻，他开始有意识了，护士挪动他的身体，好像在给他拍片，季今凡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时间，什么情况。

手指开始缓慢移动，脚也动了一下，尽管幅度很小……

手术成功了吗？过了多久了？季今凡在心里问自己，并试探性地回想一些事情。

应该还活着，跟上次车祸后的感觉一样，季今凡能体会到自己，他还有意识，他庆幸自己还活着。

此刻，季今凡有点兴奋，活着就有希望，活着真好。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能像正常人一样了，能踢球，能做剧烈活动，体质比以前更好了。

躺在病床上，季今凡依旧思考着。生存，固然好，更重要的是我们以怎样的一种状态生活，活着，开心着，珍惜着，时刻提醒自己我在过自己的生活，并非都要等到面对死亡，才能让我们刻骨铭心。

想着想着，季今凡又睡着了，手术过后短暂清醒便又沉睡。

潜意识中，季今凡感觉到自己很渴，饥渴难耐，这是手术后最深刻的体会。是啊，手术前一天晚上就开始禁止喝水，估计有几天没有直接饮水了吧，现在是什么时候呢？

重症监护室里总共躺着四个人，包括季今凡，大家没有任何动静，都是做完手术不久的。

突然，季今凡被一阵锥心的疼痛惊醒，他的下体被扎了一针，护士给他接入了导尿管。

“护……士……喝……水……”季今凡艰难地发出了嘶哑的声音，他醒了。他想喝水，他用力表达自己的意思，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

护士紧凑到季今凡的耳边，季今凡又艰难地说了一遍：“喝……水……”

“还不能喝水，时间还没到。”护士利索地拒绝了季今凡。

季今凡用余光撇了一下，墙上的闹钟显示着八点一刻，只是不知道是几月几号，白天还是晚上。

“很……口……渴！”季今凡极度口渴，声音很轻微。护士没有理会他，不知道她听见了没有，不过这不重要，做完手术有规定一个时间段是不能饮水的。

季今凡继续艰难地等待着。

过了很久，护士拿了一小碗液体，美名曰营养液。久旱逢甘雨，季今凡拼命地允着吸管，可是刚吸了一口，便呛了起来，使劲地咳，越咳越厉害，护士见他这样，便也没敢让他多喝了。

季今凡渴着，继续渴着。

靠在病床上，季今凡看见自己的身上至少插了四根管子，手上、肚子上、胸前、脖子上，可谓壮观。肚子上面有两根管子，其中一根管子连接着一袋血红的液体，应该是他自己身上的血液。对了，还少算了一根导尿管。

又过了一会，季今凡喝了两口营养液，还是边喝边咳嗽，声音依旧嘶哑。也许是刚做完手术的症状，会慢慢好起来的，希望是吧。

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一段时间后，季今凡被转移到了之前住的普通病房，父母已经等在那了。看得出来，他们也被他身上的管子惊吓到了，还有他瘦弱的身骨，他的体重已经从120斤下降到106斤。

听父母说了才知道，手术是昨天的事情，现在是第二天下午两点，季今凡在重症监护室待了不到一天，情况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只是痛苦的经历总让人感觉过得特别漫长，多么漫长的一天啊！

手术是结束了，却带来了一系列的麻烦和痛苦，接下来的这些天是季今凡人生中最灰暗的时刻。

病人做完手术是允许家人陪护的，但是只能留一个家属。可是，父亲的照料没有母亲细心，而母亲的普通话很不标准，不方便和医生护士交流，无奈之下，父亲只好在查房清场的时候躲在厕所，这样的话两个人都留了下来，所幸每次都没被发现。

在普通病房的第一天晚上，季今凡吃了点大米粥，仍然不停地咳嗽，讲不出话来，而且老是口渴，却又不能多喝水，因为刚做完手术心脏的承受能力有限。如果情况允许，季今凡一定能够喝完一大桶水，最好是雪碧，那才刺激，这种对水的渴望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

刚开始，季今凡是不能下床的，小便也是在床上解决，尿道被管子插过之后还很不适应，每次小便都是一种折磨，吃喝都要父母喂，声音嘶哑更加大了交流的麻烦，只能借助手势来表达意思。

做完手术的前几个夜里，季今凡经常被痛醒，伤口开始作痛，越来越疼，试图强忍，却愈发厉害。值班医生开了两粒止痛药，季今凡吃了之后稍微好点，可还是睡不着，夹杂着咳嗽、口渴，真是太痛苦了。

手术后的第三天清晨，除了一系列的不适之外，季今凡还发烧了，虽然这是手术后常见的情况，但却把他折腾得一塌糊涂，体温烧到了39度，头很痛，伤口也在疼，母亲一直在用毛巾擦拭着他的身体。止痛药效果并不好，护士给季今凡打了一针止痛针，止痛的东西副作用很大，但也没办法。

在医院的这几天晚上，季今凡和父母都没有睡好，季今凡每隔一两个小时就会渴着醒来，然后母亲会喂他两勺水；他们还要经常拍拍他的背，让他用力咳嗽，这是医生的嘱咐，为了增加肺部功能。

各方面的困扰让季今凡沮丧至极，这些天他的情绪有些崩溃，巨大的压力和打击让他难以承受这些病痛与折磨，也真是难为了他的父母……病痛的折磨让季今凡失去了往日的韧性和乐观，他承认，自己还很差劲。他也后悔，如果自己不赌球，是不是不用遭受这些折磨，可是……

医院的辛酸经历，让季今凡想起了沈妮，前段时间，她也躺在病床上，应该和自己一样这般无奈，可她要勇敢很多啊；季今凡也想起了应紫伊，要是她在身边就好了，看见她的笑容就会好点，不对，自己现在这么狼狈，还是独自承受吧。

第四天、第五天，每天吃药、输液，一天天过去了，季今凡的恢复情况谈不上多好，反正是这样一天天过来了。渐渐地，他能起床上厕所了，每天还会在走廊里走动一下，只是，他依旧咳嗽，依旧感到极度口渴，说话的声音仍然嘶哑无声。

手术后第五天，夏晓邱给季今凡打了电话，但他没接，他也接不了，说话根本无法发音，随后，她又发信息过来，季今凡也没有回复。以他目前的状况，根本无法和她交流，让她看见了，更加难堪。

当天下午，夏晓邱竟然出现在季今凡病房门口，太不可思议了，她怎么就知道季今凡还在北京，又知道他刚好在这家医院的这个病房。

季今凡看着她，笑了，这是他手术后第一次笑，会心地笑了。夏晓邱看着他，很是心疼，她是没想到竟然来看病的是季今凡。

“上次看到叔叔阿姨掉了一张代理这家医院挂号的名片，想想你们应该是来这里看病，一个个病区找过来，还就真找到你们了，只是，我真的不知道竟然是你，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怎么样，很疼是吗？”夏晓邱边说边忍不住哭了出来。

这真是一个重情重义又聪明果敢的女孩，这样的情感让季今凡不知道如何去偿还，不对，她根本不在意是否能得到什么，她就是这样的纯真女孩，自己认为是对的就会义无反顾地去做。

季今凡打开微信，发了条信息给夏晓邱：手术后，喉咙不能说话！但我没事，会慢慢好起来的。

“恩，你好好休息，一定会好起来的；对了，你不用理我，我自己坐这休息。”她仿佛知道了季今凡的难堪。

第六天，季今凡接受了手术后的一系列检查，包括B超、X片、心电图等，结果竟然全部都正常了，可是，他自己的感觉并不好，身体还是很虚弱，但不管怎么样，检查报告正常了就好，他的伤口愈合良好，心功能属于一级。

这几天，夏晓邱每天都会来医院，每次都带来了很多水果，还买了一些体育杂志和文学书摘，碰到一些好的文章段落，她会念给季今凡听。

手术后一个礼拜，主治医生就让季今凡出院了，尽管他认为自己还远没康复。这是全国最好的心血管医院之一，病人太多了，所以医院是不会让你长时间在这里疗养的，只要身体情况基本正常，就会赶人，一般手术后一个礼拜就必须出院。出院之后，可以在医院附近旅馆再住个两三天适应下外面的环境，这样医院也有个照应，医生是这样说的。

至于说话嘶哑和咳嗽问题，季今凡的主治医生刚开始说问题不大，可现在过去了一个礼拜，症状并无任何好转，主治医生也产生了疑虑，他明白，是手术的某个环节出了问题，不但对病人造成额外伤害，还可能会引来医疗纠纷。出院的时候，主治医生让季今凡去附近的空军总医院耳鼻喉科找一个李主任做检查，并开了介绍信。

在阜外医院的这些日子里，季今凡可谓真正经历了生死苦难，直到出院，他还在承受着较大的痛苦。在这些苦难的日子里，他时常难以调节自己的情绪和心态，面对病痛，我们每个人是那样的无助和悲悯，希望我们今天所承受的痛楚能够使我们更坚强地迎接明日的挑战。

出院之后，季今凡和父母又住在之前的地下室小旅馆里。跟医院的病房环境相比，这里的氛围好很多了，毕竟脱离了医院和病房，这个最没有人愿意待的地方，父亲和母亲也该好好睡下了，之前他们都睡在病房的椅子上。

出院后的第二天早上，季今凡在父母的搀扶下来到了主治医生介绍的空军总医院，挂了耳鼻喉科的李主任专家号。

季今凡很费力地来到这里诊断，他的身子很弱，不能多走动，上下车、爬楼梯对他来说都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只是，这是北京大都市，全国最好的医院都集中在这里，所以有什么毛病还是趁现在人在这了就看下比较好。

可是，诊断结果再次让人失望至极。

在做了喉镜之后，耳鼻喉科主任诊断季今凡的症状是右侧声带麻痹，是手术的插管造成右侧声带神经损伤；神经损伤是不会自愈的，只能靠以后左侧声带代偿来发音。医生的意思是：以后恢复好的话说话可能会发出声音，但不可能再有正常人响亮的声音了，只能看左侧会不会代偿了，恢复不好的话可能就这样嘶哑，至于口渴和咳嗽情况，应该也是声带麻痹引起的，目前没有什么药物和仪器治疗，只能继续观察，几个月后可能会稍微好转，但是损伤是终身的，不可逆的，难以恢复的。

这是全国顶尖的耳鼻喉科医院的诊断结果，而且是主任医生做了最专业的喉镜，面对这样的结果，能怎么办呢？小概率的手术意外偏偏让季今凡碰上了，补好了东墙，坏了西墙，而且东墙也不知道是否已经完全补好，而西墙带来的影响是终身的，并难以弥补……难道真的一辈子说不出话来吗？外贸工作不是不能做了吗？应紫伊怎么办？还有，天天咳嗽多难受啊，这样咳下去伤口会不会很难恢复，还会带来其它影响吗？

季今凡已经勇敢地接受了手术，而且努力调整心态去面对各种痛苦，可是，一个又一个打击让他开始不敢遥想未来，他只是想公平地靠自己的努力去改变生活，让身边的双亲和家人朋友过得好点，他们一路陪自己来医院很不容易，可是，残酷的现实再次让他低下头来。

外面很冷很冷，北京的天空飘起了雪花，这是北京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下雪很美，化雪却很冷。这年冬天，季今凡真的看到了雪，自懂事以来，他就从来没有看过雪，而现在，他真的看到雪了，这里的雪下得很大，屋顶上、汽车上、草坪上、马路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花草树木披上了漂亮的新装，路边还能看到各式各样的雪人。

望着天空飘下的片片雪花，季今凡回到了小时候，年少的时候，每年冬天他都会期待落雪的日子，对于一个生活在南方的人，下一场雪应该是这个冬天最美的印象，每个清晨，他都会慢慢的撂开窗帘，多么希望浮现在眼前的会是白茫茫的一片，却又不得已，每次都要让母亲收拾这失落的心情……

北京的雪景很美丽，而北京的冬天格外寒冷，这里的繁华和权威，从来不属于像季今凡这样的人，此时此刻，他想逃离北京。

他们在小旅馆住了两天之后，带着一大包心血管药坐车回家了，夏晓邱也来送季今凡，她搀扶着他来到车站。

先回家休息吧，把身体养好，如果过段时间喉咙还是这样，季今凡一定会回来的，这是彻头彻尾的医疗事故，虽然这家医院凭借高超的技艺挽救了季今凡的生命，但这意外情况也是他们造成的。公道自在人心，还有喉镜报告在手。

原来，能够想得到的困难是容易克服的，真正的阻碍往往预先无法预料。一切都糟透了，如果还有什么好的话，便是亲情，母亲的好是不用多说的，父爱的关怀从不显山露水，却是恰到好处，在这次的求医旅程中给人以踏实。季今凡也很感谢夏晓邱带来的帮助，如果接下来顺利些，三四个月后他会回来复查，希望那时候能健健康康，好好谢谢夏晓邱。

求医的旅途中，一次次的期待换来的不仅是一次次疼痛，更有一个又一个精神上的负担，季今凡的肩上再次背负了一层不易打开的枷锁。

如果没有赌球，是不是不会经历这些痛苦和磨难，但是，也不能都怨赌球，毕竟心脏问题是先天性的，当然，赌球是有一定的诱因，赌球的嘴脸和心态是罪恶的，权当这些是惩罚吧，很多东西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定数，我们必须更加平和地去珍惜生活，在主观上让自己少犯一些错，也能在犯错后及时止住并改正。

也许，人总是要实实在在经历一些故事和事故，才能逐渐学会长大，相信一路积累的点点滴滴能在往后有所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