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7 宋（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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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都是拥有两面的，往往越是漂亮的城市它的另一面残破的程度越惊人，就像这座城市一样，穆子扬和代亦转过一座庞大的华丽建筑物，眼前出现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低矮破败如同蜂窝般的密密麻麻的建筑群延伸到视野的尽头，原本宽阔的街道在这里突然之间变得非常狭窄……让穆子扬想到了丛林里的羊肠小道，翻腾着肮脏海水的黑色的港湾向远处伸展开去，海鸥从白色泡沫塑料和各种垃圾组成的的漂浮物的“岛屿”上飞过，港口后面就是臭名昭著的贫民区……因为居高不下的犯罪率让这里成了最危险的街区，奇形怪状的建筑群落像一堆巨大的立方体，里面掺杂着一些工厂的圆顶和大烟囱，港口与城市之间的一些古老街道组成了一片狭窄的无名地带，这就是“罪恶之都”，而他们要去的21街正在罪恶之都的中心。

因为是白天，21街上的酒吧门窗都紧闭着，显得无姿无色，霓虹与全息招牌们也偃旗息鼓，在铅灰色的天空下等待夜色来临。

穆子扬和代亦徒步穿行在通往21街的狭窄街道上……他们不是不想坐车去，但是，出租车司机一听说他们要去的地方就立刻扔下两个面面相觑的人扬长而去。

……街道上聚集着一些无所事事的青年人，他们大多是黑人，用他们精力充沛的眼睛打量着过往的行人，还有更多的是身穿黑帮标准“制服”，脚蹬NBA球鞋的黑帮分子，在他们衬衫下大多鼓突着，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里隐藏的武器，除了这些随时准备招惹是非的人群之外，最多的是一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尽管白天不是她们的主要“营业”时间，但是，这个城市作为一个旅游名胜，大量的游客会选择在白天相对安全的时间来“消费”，狭窄的街道两旁不时的会有一个大厨窗，里面上演着现场版的活春宫

代亦面红耳赤的拉着穆子扬快速通过一个这样的橱窗，但是，她马上就发现前面还有很多这样的橱窗

快速通过这条街道，他们走进集市，代亦立即显得快活起来，这里的人群密度和封闭感让她觉得安全……虽然只是心理上的……

“是你们么？”迎面走来一个青年人向两个人问道“伊贺小姐介绍的人？”两个人大量着眼前这个突兀出现的年轻人，这个年轻人留着莫西干的发型，明显带有黄种人的相貌特征，但是穆子扬猜测他不会是亚洲人，而是印第安人，因为他的脖子上戴着一个印第安部落的项链……“是的，伊贺介绍我们来来拜访宋……”

“这边来”印第安人简短的回答着，一边示意两个人跟着他

两个人跟着这个印第安人走进集市的一个大厅，这里应该是一个聚会的场所，头顶是烟熏火燎的塑料板和蒸汽时代的绿漆铁雕，上面挂着数不清的扭曲闪动的广告……“嘿，天哪，”代亦拉住穆子扬的胳膊说，“瞧那里。”代亦兴奋的指着……“是剑齿虎……剑齿虎的标本”

穆子扬扫了一眼，不由得笑了起来“代亦，那个只是一个雕像”

剑齿虎的雕像陈列在一个台子上，旁边是一间旅游纪念品和食物的商店。剑齿虎的雕像大概存在了许多年了，它的腿被数不清的行人用手抚摸的已经油光水滑了

“剑齿虎早就消失了，因为人类……”走在前面的印第安人说道“因为人类的活动，许多物种都消失不见了”

他们走过那座雕像，它棕色的略带哀伤的眼珠好像还跟在他们身后。

穿过这个人潮涌动的大厅，印第安人领着他们走进市场中心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这里房顶低矮，好像已经开了几百年没消停过。穿着肮脏白外套的瘦弱男孩们在拥挤的桌子之间闪来闪去，小心地保持着钢托盘里酒瓶和小茶杯之间的平衡。

穆子扬从门外一个小贩手里买了包香烟，他递给印第安人一支，然后点燃自己嘴上的烟问道“我想宋是不会在这么嘈杂的地方跟我们见面的”

“是的，先生，等一会我们穿过这里……”

印第安人说到这里，忽然拉住走过身边的一个侍者，在塞给他几张钞票之后，印第安人从侍者那里得到了一小包粉末，他迫不及待的将那包粉末放进嘴里，然后接过侍者递过来的一杯酒一饮而尽

做完这一切，印第安人满意的摇了摇头，精神明显振作多了……“我们从后面的巷子走”这个年轻的印第安人说道……或者他不是印第安后裔……穆子扬看着走进酒吧后门的年轻人想着……不过，没关系，只要能见到宋……

巷子非常古老，太古老了，墙面全是深色的大石头块，崎岖不平的路面上有股难闻的气味，好像这古老的石灰岩里吸饱了一个世纪以来车子里漏下的所有汽油

“这里怎么这么黑暗啊？”代亦问道，她抬起头就立刻明白了，她们现在正处于周围高层建筑的包围之中，凌乱不堪的建筑物让这条巷子如同高山下的峡谷。

“就要到了。”印第安人的声音在这个狭窄的环境里显得很高，前面传来有木头在石头上摩擦的声音，离巷口十米处透出一束黄色阳光，洒在湿漉漉的卵石地面上，一个人影走出来，门又关上了，伴着那种摩擦声，狭窄的巷子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代亦瑟缩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不妥……”

市场对面的屋顶上透出一束耀眼的白光，浑圆的光圈罩住古老木门旁那个刚走出来的身形瘦弱的人，他正用一双明亮的眼睛警惕的左右察看着

突然，某种声音在巷子里响起，这个刚出现的人猛的摔倒在地，穆子扬第一时间认为这个人中了枪……这个人趴在地上，金发被古老的石头衬得有些苍白，瘦弱无力的双手显得楚楚可怜，透射的阳光如同探照灯将光圈照在一动不动的身体上，接着那人的夹克从背部鼓起来诡异的爆开，鲜血直喷到墙上和门上。那具血淋淋的躯体翻动着，血光中有一对灰粉色的胳膊在飞舞，异常地纤长柔韧，似乎要从没有丝毫气息的遗骸里将自己从地面上拉起来……尘土飞扬之中一个东西出现在巷子里，这东西有两米高，长着两条腿，似乎没有脑袋。它慢慢转过身，面对着三个人……穆子扬看到了它的脑袋，但是却没有脖子，也没有眼睛，皮肤是动物内脏一样的粉红色。它的嘴——如果那算得上嘴的话——是圆的，一个浅浅的圆锥形边上密密麻麻排满了硬软难辨的毛发，闪着黑色的金属光泽，它踢开地上的衣服和肉体残骸，走出一步，那张嘴似乎在搜寻着下一个猎物，穆子扬收紧双臂朝那东西冲过去，他轻而易举的穿过那东西，冲进光圈之外的黑暗之中，在那里他看到了一支正在发射子弹的步枪……穆子扬的手抓住了那支滚烫的枪口，枪口发出一阵金属扭曲的声音，一发没有射出枪膛的子弹爆炸了，金属碎屑带着明亮的火焰四处飞溅，持枪的人迅捷的向后退去，一边将一枚冒烟的**留在了原地，穆子扬一把拉住代亦和那个印第安人向另一方退去……屋顶上的阳光消失了，眼前全是凌乱的余象：枪火，怪兽，白光……还有震耳欲聋的轰鸣。

阳光再一次穿透了粉尘和烟雾，在耀眼的光线中，印第安人靠在一扇钢门上，面色惨白，他握住自己的左手腕，看着鲜血从左手的伤口中不断滴下，而刚才支离破碎的金发人又变成了一个完好无缺的人，不带半点血迹，躺在他的脚边。

……代亦从阴影中冲出来，她的一身黑衣让她就像是一个虚幻的影子，她手中紧握的手枪一发发的射出子弹，一边向巷子深处冲过去

一个行动迟缓的老太婆突然之间变得这么敏捷，这让穆子扬和代亦大感意外，而且，差点吃了大亏

宋的整个人现在都变得跟刚才大不一样了，她的眼睛里冒着狂热的情绪，松弛的皮肤下面似乎充满了气体般的膨胀起来，她一击不中迅速扔掉手枪，并且抢了一把挂在身后墙壁上装饰用的印第安青铜战斧

……“她的数据正在发生变化”穆子扬大声提醒着代亦……不止如此，穆子扬还注意到组成那把寒光闪闪的古朴的印第安战斧的字符信息非常不同，在他的眼睛里闪烁着跟周围环境完全不同的橘黄色

宋的发髻散开了，花白的头发纷乱的披伏在脑后，她的身体离开了地面，穆子扬和代亦的面前充满了青铜战斧的影子，急切间，穆子扬拿起椅子去阻挡滚滚而来的寒光，这把沉重的金属折椅刚一接触到那炫目的寒光就支离破碎了，破碎的金属碎片被气流激荡着飞射向房间的各个角落

刚才离开房间的金发男子听到了枪声，这时候恰好走进来查看，他的身体立刻进入了宋的攻击范围，这个金发男子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一声叫声，他的身体就被狂暴的气流和寒光搅的粉碎，鲜血，肌肉和骨骼的碎片四处飞溅着，金色的头发闪烁着金属的光泽，如同狂风之中的铜丝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代亦学着穆子扬的样子，也手持着座椅当做盾牌抵挡着这些四处飞溅的残骸

“这不是那个老太婆了”代亦勉强在身体前面建立起一个防御圈，一边大声喊着……“而且不是苏颜……”

代亦是对的，某种强大的超乎想象的意识能量占据了宋的躯体，让这个老妪轻松的挥舞着沉重的战斧，她垂垂老矣的躯体爆发出源源不断的能量，几乎整个房间里充斥着奔腾咆哮的能量流，空气被激发成了无数杀人的利器，扫荡着房间里的一切……最先遭殃的是家具和墙壁，所有的物品如同飓风之中的沙雕开始消融，钢筋混凝土的墙壁被无数“抛光机”打磨着，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飞扬的尘土也加入进来，变成了细小的无孔不入的“飞刀”

穆子扬在巨大的压力下挣扎着拉起代亦，两个人狼狈不堪的撞开了房门跳到廊道里，在他们身后，充斥整个房间的能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各种残骸碎片被如同爆炸冲击波般的能量洪流裹挟着如同活塞一样推动着廊道里的空气，两个人的身体就像是洪流中的两片树叶，翻滚着沿着廊道这个唯一的通道被冲击着撞开另一个方向的木门，重重的摔到了人潮拥挤的集市上

两个人迅速跳起身，他们惊讶的发现，集市中的人没有任何人注意他们，尽管伴随着他们“出场”的动静如此之大

“这些人的数据被篡改了”穆子扬的提醒其实是多余的，代亦也发现了着一点她看了看集市上空如同空白屏幕的天空，还有这一片天空之下的如同行尸走肉的行人，以及他们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这个场景就像是两个人在观看一幕立体的电影

宋没有追出来……或者说是那个占据了宋的意识的某种东西没有来追他们，而两个人也不打算再返回去查看什么，在那里估计是不会得到什么了

……“我希望这些人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们……”代亦看着走过自己身边的那些行人“穆子扬……这些人都在梦中，你不觉得他们都活在睡梦之中么？”

“甚至不如在睡梦中，梦是人完整的体现，是自由的表现”穆子扬拉住一个走过来的行人，这是一个黑人青年，身材高大健壮，穆子扬用手指在他的眼睛前面晃动着，可是那个黑人不为所动的凝视着前面的某一个固定的位置“……看看吧，他那里有自由？他根本没有做梦的自由……每一个活着的人虽然始终没有能力超出自己来面对自己，但是他可以通过做梦用分裂的形式体验这份完整。现实中的人也是通过所谓的“认识”一点点的拼装着自己。人何以认识到自己是非完整、碎片化的呢，梦就是一个佐证。没有意识，人就无法理解如梦境一般的现象。正是这份正反维持着人的本质。梦是有意识的，否则，梦何以被知晓呢，这是自欺的形式的一种，意识和潜意识都是自欺的结果。人只有在摆荡中才能认识自己，而这些人现在处于无意识的状态……真是可悲啊……人类靠制造时间、空间来创造一个生存的世界，却没有目的，没有自由，因为所有的意识被控制着，不是由他们自己决定的”

“不总是这样……穆子扬，你别太悲观的看这些人，他们现在是被控制了，至少平时所受的控制不会这么严重”

穆子扬放开那个黑人，看着他僵硬的转身离开，走向那些行色匆匆的人流

“控制这些人的意识强大的难以想象……不会是苏颜，也不是秦卿……”穆子扬沉吟着

“穆子扬……我不知道这个系统是如何工作的……但是，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说什么是控制？”

“控制就是我们随时都可在我们想的时候把这个系统关掉”

“你说得没错，可是关掉之后我们也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各种相关的循环系统……我想人类世界与这个控制我们的系统已经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状态，互为依存的关系……我不知道未来的结局会如何，但是……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也许最好的结局只能是我们人类和那个控制我们意识的系统达到一种新的和谐。”

穆子扬惊讶的看着代亦，他奇怪代亦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代亦没有理会穆子扬的目光，她抬起头再一次看着集市上方被建筑物遮挡的支离破碎的天空……“穆子扬，你看这天空……它像不像一个没有任何内容的电视屏幕？灰蒙蒙的……没有任何明亮的让人愉快的色彩……而屏幕下我们都是主角……我们是雇佣兵，是职业罪犯，同时也是无可救药的厌世者，我们背离了原有系统为大多数普通人制定的标准的人生程序，我们选择了自我放逐……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我想我们都是在下意识寻找一条回家的路……回到自由温馨的精神家园……”

“代亦，你想说什么？”

“我想……也许秦卿，也许苏颜……还有其他跳脱开系统束缚的程序都在做着跟我们相同的事情……寻找真正的自由……可以随时随地将控制我们的系统关闭的自由……难道没有其他的道路可以选择了？”

穆子扬随着代亦的目光注视着没有任何特色的天空，他的意识能力让他觉得天空就像一圈圈的绿色字符构成的咖啡印，在那下面，他似乎能看到暗沉的黑色柏油路面上无数细小划痕产生的经过，整个环境颓废的情绪似乎给每一件物体都覆盖着一层细微的薄膜，似乎所有曾经光亮过的路面和物品表面都遭受过数不清的蹂躏，给每一件物品……甚至每一个人笼罩上一种永远擦不去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