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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08(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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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艳从一块块突出的石矶上跳过,粼粼的池水倒映出她小小的身形。石矶的尽头是旁植芭蕉的假山。慕艳坐在芭蕉树下的岩石上,翠绿硕大的芭蕉叶遮盖过她的头顶。天色阴沉,厚厚的乌云从远处的天空涌来。空气有些闷,慕艳怏怏道:“其实我很不喜欢下雨的。”

凉薄很想问既然你不喜欢那为什么要出来,但他知道这时候不能打断慕艳。慕艳有的时候很奇怪,你打断她,她不会在意但有时又会非常介意。一切全凭她当时的心情,但是他无法看出她什么时候是真正的好心情。因为有过他见慕艳笑得灿烂误以为她心情好然后他问了有关疗养院生活的细节而惹怒慕艳的经历,所以他再不敢轻易判断慕艳的心情。

慕艳目光落在远处倒映灰暗天空的水面,缓缓说到:“因为我知道没有给我送伞的人。上小学的时候,别的同学或撑伞或被家长接走,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要在什么时间跑回去。”

凉薄听得很认真,因为慕艳很少提起她的过去所以他难得有机会能了解以前的慕艳。但他借着慕艳的话勾勒出的慕艳的童年时代并不是很美好的样子。

“虚拟是虚拟,永远无法触碰现实。”慕艳唇边绽出一个冰冷的笑,“哪怕人像投射的手遮过头顶,雨水也会全部落下。没有人会爱上虚拟人像就像没有人会爱上纸片裁剪出的人一样。可是……我好想……”慕艳最后一句话并未完整地说出,她就将下半张脸埋到了衣袖里。

凉薄本能地觉得慕艳要说的最后一句末尾是一个名字,而且是她不愿随便提起还珍视的存在。一时间,他竟忘了说些话来安慰慕艳。慕艳虽不算一个纯粹的好人但也不是一个完全的坏人,皇帝春秋已高却宠爱起了一个年方二八的美貌宫婢甚至想破例封其为妃,朝堂上不乏极言之臣,皇帝在将连日的奏折狠狠掷在地后对劝谏之人处以杖刑,死者七人伤者十数人。凉薄知道慕艳对此事不满,可他也没想到慕艳竟在皇帝面前出言驳斥皇帝的行径。最后以皇帝呵斥端云公主做结,但凉薄作为亲见者知道皇帝怒极时对着慕艳的肩膀踹了一脚。呵斥不过是皇帝为了颜面而强制宫人统一的说法,这也是皇帝过度分权的弊端,他没有掌重权的亲信因而对皇宫的消息无法完全镇压封锁。凉薄倒是巴不得那老皇帝早点从皇位上下去。

慕艳挑了条少人经过的僻静小道缓缓走回太子府中的院子。她想她确实该考虑一下该怎么走下一步,权力在这个四国并立的情况确实很重要,没有权就只能如皇帝震怒后消逝的那些生命那样死不由己。她如果只是等着剧情让她成为帝王,那么她也无法控制一个庞大的帝国。

大约是因为祈曳对她这个女儿比之儿子多几分宠爱,所以竹馨蕴对她这个找来的冒牌货也没有苛待半分。慕艳觉得竹馨蕴有点可悲,竹馨蕴全心地爱着祈曳却得不到祈曳的情,她为他争权处处算计谋划却连他一句体贴的话也等不来,她深爱一个人从此抛却了自己的一切好恶只为了迎合他的喜好。这种失去自我的爱让慕艳想起了些不愉快的回忆。为什么一定要爱一个人呢?慕艳想:如果我爱一个人我一定不会说出口也不会为他付出一切,我绝对不会轻易地让人给我伤害。

婢女为竹馨蕴捧上刚沏好的茶,淡淡的茶香顺着腾起的雾气在室内飘散。竹馨蕴瞟了眼行礼的祈蕴,轻启朱唇道:“蕴儿愿去往深山学艺,为娘亦不好阻拦。只一事,你父王仅你一女对你更是备加疼爱,我怎好让你小小年纪便在外吃苦呢?”

“蕴儿不忍兄长身负顽疾,此病不愈只怕兄长早夭。”

竹馨蕴正眼看向身量小小且稚气未脱的祈蕴,她伸手取过桌上的茶盏,轻轻地呷了一口才舒了口气道:“你兄长害疯怎会轻易治愈?你若离家数载,为娘不好同你父王交代。”祈曳少有儿息,如今她难再孕若祈世夷能治得好,她对皇位自然多几分把握更何况她不想有别的女人来同她抢丈夫。竹馨蕴内心仍有忧虑,肖河也无法治愈祈世夷,祈蕴又怎会做到?她又转念想到,祈蕴若一直养在府里最后也只能长成柔柔弱弱的公主,送她出去说不定还能成为一个好帮手……

慕艳丝毫没想过她会拒绝,一个只能用于联姻的公主或者一把开刃的刀,究竟选哪一个更划算?答案只会是刀,美人命运多飘零但刀却可劈开桎梏。

太子管刑狱,确实也是难得看到。慕艳下了马车,在大门边静立,等门口高大严肃的狱卒通报祈曳后领她进去。

祈曳端坐案前,案上堆满了厚厚的一摞公文。他停笔,看向自己年幼的女儿,不解道:“蕴儿,怎会来此?”

慕艳行了个礼才道:“女儿欲向父王索一死囚。”

祈曳面色一沉,说到:“可是你母妃让你来的?”他仔细地看着自己还挺喜爱的小女儿,心中不免有些唏嘘。皇家出来的少有单纯之辈,没有心思的纯善之人只会被险恶的宫廷吞噬最终没有一点存在过的痕迹。他不是不知,只是没料想到自己护着的小女儿也开始趟这趟浑水。此时他竟有那么些许悔意。

“还望父王应允。”慕艳并没有过多地说什么,因为祈曳不在乎皇位最后是不是他的。祈曳不爱狩猎也不爱美人,他渴望的是摆脱储君身份的束缚得以赴身战场。

慕艳最后还是得到了祈曳的同意,她要走的那一人是她为掩饰能力而做下的准备。一个将死之人获救后忠心地为她办事并不是不合理。所有人都会以为她做的事是巧合造就的,可她实际上是那个促成巧合的人。太过弱小而被人随意揉捏可不是慕艳希望的,她不会再像第一个世界一样傻傻地维持一个普通人的样子了因为结果对她是残酷的。

或许那个强盗头领是心怀义气的好汉也可能那是他为笼络人心做的伪装,但现在只会有一个答案:他是一个知恩图报的重义之人。

慕艳哼着调子,手有规律地砸动药杵将药材捣碎。这是她预备往祈世夷的吃食里加的料,对身体无害只会让他一路昏睡直到抵达曦照。她不大想让祈世夷一路被绑着铁链,她看了心情别扭不说,祈世夷本人也不会想得到这样的对待。慕艳清楚自己的身体与竹馨蕴没有血缘关系,她就算不被好好对待也不会说什么。可是祈世夷作为竹馨蕴的亲子过得还不如她,这就让她心里有点不舒服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一样。曾经她的妈妈也是更愿意对慕元好而不是她。这大概算是一种移情,她想要以前的自己被善待所以她会怜悯和她情况有点相似的祈世夷,仿佛这样就能隔着久远的时间距离去为曾经的自己拂去脸上的泪珠。从来没有人试着走入她的世界但总是有人猝不及防地离开,所以她不会作出挽留,她哪怕再怎么难过也不会再试图留下人或物了。如果我不拥有什么,那么也就不会失去什么了。她之前给祈世夷送吃食并没有想到有一天他对她的不提防可以被这样利用。祈世夷醒来发现自己被困在曦照估计会更暴怒,只是那都与她无关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恨,那会让事情简单多了。慕艳没有想让他感激不已。

祈曳在强盗首领被斩首之日破例地到场,以往他不愿出现是因为知道那些官吏相互勾结买卖人命。今天他想亲眼看一看那些官吏憋屈的嘴脸。他不是没有试图改变贪腐之风,可是最后皆是被他的父皇压下。他那时还年少以为正义值得伸张,可他看到的却是他父皇眼中的忌惮和提防。

“太子欲变官场之积弊以谋人心,年幼小儿竟妄图夺朕之位耶?”

他那时不小心听到他父皇对心腹说的话之后就将有关改吏治的奏折撕毁了。从那时起他知道了皇家无亲情可言,有的只是算计和利用。

稻草所制的人被穿上囚衣置于行刑台前,祈曳将在场官吏变了脸色的画面收入眼底。他朗声笑了笑,为枉死的无辜百姓嘲笑这些从根子里坏透的官吏。

稻草人被斩首,无一人提出异议,他看够了那些官吏令人生厌的嘴脸便拂袖而去。他不愿去深想有多少人无罪致死,因为他无法改变,他也失去了试图改变的决心。文臣间即使心怀怨怼也能笑脸相迎,虽尚有正直之士但他隐隐看到了令人绝望的结局。

“哥哥,我今日采了好些藤萝花交由庖厨制了饼子,你能多少吃些吗?”慕艳无比自然地用软软的声音说到,脸上没有一丝不对,仿佛真的只是将好的东西分享给哥哥的好妹妹。

凉薄在心里凉凉地道: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你往里面不停地加料,我都要相信你没有使坏了。由此可见,慕艳一旦有什么坏心思就会很可怕因为你根本无法分辨出她的谎言,更何况慕艳撒谎没有一点心里负担就像吃饭一样自然。

祈世夷越过落在地上的铁链,看着她黑白分明的清澈双眸因星星点点的希冀而亮起,向精致的藤萝花饼伸出手。最后他拿了一块,将其全部吃下。

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祈世夷不可置信地看向脸上依旧带笑的女童。他的手伸向慕艳的肩膀而后猛然失力下落,连带着身子也软绵绵地倒向慕艳。

慕艳有点吃力地接住祈世夷,贴近他的耳边道:“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突然就倒塌一定不好受,所以恨我吧。”明知他听不见,慕艳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白瓷盘落在地上碎成几块,藤萝饼散落了一地。慕艳将他的身体靠向自己,她一边托着他一边看着周边有铁链的石柱。被铁链锁着就像发狂的野兽一样,慕艳看着都觉得可怜。她很少会有做某件事的强烈渴望,但有了她就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做成它。哪怕所有人都没法明白……

肖河负手站在山崖上,看着慕艳驾的马车一点点驶远。就算心中有偏见,他也不得不承认祈蕴的天赋极佳哪怕他从不曾在她的面前提过。这六年他尽管授予祈蕴各种技艺但并未将她当成自己的弟子。祈蕴活着就不断地提醒着他,他那个为爱筑下的错。祈蕴能活着出师确实令他意外,他原本打算让祈蕴无声无息地夭折在这荒僻的大山中,这样他的错便不会延续下去而祈蕴也不必殒命于他在接她回到这儿的第一天便亲手给她种下的蛊。肖河目光有些恍惚但当他感觉到血管中传来的蛊虫爬动的痒意时,他拂袖向山下走去,眼中的冷意一点点积聚起来。对于祈蕴说的“此蛊名唤恨泯,六年期满自会死去”他自然是不相信的,一想到一种祈蕴自制的蛊在他体内繁衍游走他便浑身不自在。

细细的雨丝自天上飘下带着微微的凉意,肖河将笛子凑近唇边,幽怨清越的笛声倾泻而出。他走在雨中略显朦胧的小道上,忽的看到路边及人高的草丛微微晃动而后爬出一个衣裳破旧不堪的男孩。

肖河将笛子别回腰间,他上前几步对男孩道:“欲活否?拜吾为师,可乎?”肖河不确定祈蕴下的蛊何时会取走他的性命,所以他要将这首曲子交给一个人同时为他自己寻一个处理后事的徒弟。孤苦无依且活着无望的乞儿是一个极佳的选择,其一他会心怀感激,其二他更便于操纵。肖河早已在心中想好了,他会收留眼前的人然后让他替自己完成唤醒匿阴的任务,这是他为维系天下安稳唯一能做的了。匿阴,是他不曾向祈蕴提过的蛊,那种蛊难制就在于一个巧字。他也是凑巧炼出那蛊,匿阴一入体便开始沉眠但一经唤醒便会日日夜夜噬人心脉。六年的时间使蛊和人之间再难分离任祈蕴制蛊技艺再高也察觉不出匿阴的存在,他本不想令祈蕴死得过于痛苦煎熬,只可惜祈蕴还活着并且出了师……皇上多子所以哪怕太子自幼被立为储君也不一定成为最后登顶高座的人,他清楚那个他所爱的女子会为了保住太子的高位而不惜一切,所以他不能让自己教出的祈蕴成为竹馨蕴血腥夺位的利器。踏血而行才能走上帝位,这其中会有多少人被卷入又会有多少人因所站的位不一而惨遭杀戮。他错了一次,不能再筑成另一次大错。如果残忍能遏制一切的发生,他便做那冷血无情的人。他不能因对祈蕴的心软而害了天下人,不能因一个血脉肮脏的祈蕴而使社稷的基业有损。他被情所缚却依旧分得清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祈蕴享过锦绣加身的尊贵生活也算是一生值得了。

他一直在流浪,从陌生的村庄一个个经过,吃着好心人施舍的饭菜或者饿着肚子在道边漫无目的地游走,过着采山果填腹以及被青壮乞丐欺侮的生活。他不知道自己将要去向何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过每一天然后看到翌日的太阳。他一直这样过着飘摇不定的生活,突然间,有人提出能给他一个遮蔽之所和驻留的地方,他不由低声地啜泣起来。哪怕他此时饿得厉害,他依旧尽最大可能郑重而有礼地回应这个好似美梦的场景。他只有一个姓,那是一对收留过他的老夫妇给予他的,他犹记得有人惦念的那种温暖感,遥远灰冥的天际仿佛隐约传来两个苍老和蔼的声音叫他“小宋”,他无意识地哽咽了一下,最终体力不支地昏了过去。在意识完全陷入黑暗时,他想自己真是太差劲了,如果这是一场梦他愿永不醒来。此后这世间又多了一个结束他颠沛流离的人,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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