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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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晚安没有想过，她和邬慕黯的重遇居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上辈子她知道邬慕黯爱她爱惨了，但她知道邬慕黯爱的是大院男孩子们心中的那个白月光。那个病弱温柔，善良可爱的白月光。而不是真正浑身黑暗的莫晚安。

浑身黑暗，从泥泞里爬出来的人，怎么会喜欢上另外一个黑暗的人呢？他喜欢的只是那个白月光假象，而不是莫晚安。

但现在邬慕黯所看到的第一眼，就是最真实的莫晚安，病态、残忍、黑暗。那么邬慕黯，应该是不会再喜欢她了。

莫晚安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认清现实，登时一股郁气堵在胸口，不过脑子就冷笑：“怎么？你也想要我帮你解脱吗？小猫咪？”

话一出来，她就开始后悔了。虽然说她的世界观里面并没有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心态，但是恩将仇报她是做不出来的。更何况，她也没必要把原本的助力变成仇敌。她才刚刚开始，又不是以后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贪婪，一开始就树敌太多，那可就麻烦了。

“你杀不了我的。”邬慕黯却开口说。

他尽管是以后，也一直都寡言少语，莫晚安也没想到他会开口跟她说话。

邬慕黯说：“如果是我，我甚至不会去管它，因为我什么都给不了它。你至少，给了它解脱。”

莫晚安又反应过来，虽然说邬慕黯知道了自己的真面目不会再喜欢自己，但是在他眼里他们就成为了同类。那么，互相扶持着走过双方都最艰难的岁月，发展成为革命友谊也可以。

毕竟，他们可能现在彼此都需要对方。

莫晚安又释然了，笑：“你说得对。”

她朝他伸出手，眉眼温柔的弧度纯然，笑吟吟地说道：“你好，我是晚安，莫晚安。”

好久不见，邬慕黯。

或许我不能成为你心目中的一束光，也不再是你的救赎。但我会尽我之力，带你一起离开地狱。

邬慕黯沉默地看着她，眼前的女孩纯然无害的模样，在大片纯蓝的鸢尾花海下，裙摆与发丝摇曳的弧度都显得美好。

她乌黑的眼睛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尘埃，能倒映世界的丑恶也能容纳世界的纯粹。沉静得似乎是无尽无休无止的黑夜，有星，有月，有大海，也有浸透骨髓的微凉。

死水，微澜。心如，枯木。

她如同圣洁的天使，但在他眼中的天使，纤瘦单薄的背脊后倏地展开巨大的漆黑翅膀，黑羽纷纷扬扬地挥洒，逐渐挤满了他的世界。

堕天使。邬慕黯没有说话，也没有伸出手，而是背过身走向另一个方向，加快了脚步。

莫晚安的神情一瞬间变得阴郁，随后又极快地恢复原状。上辈子她是邬慕黯的白月光时，他对她就冷淡至极，让她从未怀疑他喜欢她。更别提这辈子，她一见面就口出恶言要杀他了。

可邬慕黯走到莫晚安看不见的地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脏兮兮的手，上面有伤痕，有薄茧，满是污秽。

他抿紧了下唇，攥紧手迈步走向大院的尽头。

莫晚安在看不见邬慕黯的背影后，索然无味地瘪瘪嘴，看向大院尽头的邬家。

她现在还小，是莫等闲对她管束最松弛的地方，因为也没有人认为那么小的孩子能翻出什么风浪。她真正意义上黑暗的时刻在以后，但邬慕黯不同，他的日子向来很苦。

凭借她的记忆，邬慕黯这次认亲可不会成功。莫晚安顿了顿，转头跑向莫家正门的庭院。

大院里都是名门望族，再不济也是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小一点的不耐烦宴会，多数聚集在莫家大门庭院玩，再大一点的就会跟在族中长辈身边，学点东西。

莫晚安像一只穿花蝴蝶一样蓦然出现，吸引了全部孩子的注意力。她让大多数男孩脸红，也让大多数女孩戒备。

即使是年纪尚小，人们趋利避害的本性也烙印在了骨子里。不消片刻，一会邬慕黯出现时，他们就绝不会是这个反应。啊，等着看吧。

“你是谁？”有孩子红着脸，却态度趾高气扬地问。

又有孩子撞了撞他的手肘，“你在宴会上肯定没用心，她是莫叔叔的小女儿，莫晚安。”

大家闹哄哄地取笑他，招呼莫晚安：“这都不知道，要是被杨叔叔知道了，肯定要打你。”“杨木，你都十五岁啦～还跟我们一起玩，不跟在爸爸身边干事情，真是羞羞！”“晚安，一起来玩啊。”“晚安好漂亮！”

“爸爸身边有我姐姐待着，我有什么好去说话的？！”杨木脸红脖子粗地大喊。

莫晚安刚刚一路小跑过来，气还没喘匀，苍白的脸颊上泛起病态的红晕，连忙摆了摆手，“不用了，我身体不好，做不了剧烈运动，父亲不要让我乱跑的。我看着你们玩，这样就好了。”

搬出长辈这座万能大山，孩子们打量她病弱的姿态，也只能作罢。

莫晚安待在树荫下，靠着粗糙的树干，百般聊赖地垂眸看地上光怪陆离的树影婆娑，还有忙忙碌碌的蚂蚁。她觉察到孩子们时不时投来的视线，又不厌其烦地抬头露出无辜可爱的笑容，悄悄挪开碾死蚂蚁的脚尖。

她终于等到一个人进来，一个人出去。进来的是邬家的管家，出去的是邬家家主邬骏。邬骏匆匆忙忙地走，脸色不好地回来了了。

莫晚安又垂眸，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孩子们的游戏不知道换了几波，她也不知道笑了几回，但她自始至终安静地站在树荫下，轻抿殷红似血的嘴唇。似乎一接触阳光，就会像血族那样顷刻间灰飞烟灭。

直到门口保镖的低喝声突兀的响起：“快滚开！”

莫晚安如同一幅浓墨重彩的油画瞬间活了起来一样，跟在好奇跑出去看的孩子们身后，走了出去。

保安一边低咒，一边挥舞警棍驱逐小少年，他却固执地站在那里，任凭挨了几棍也一动不动。明明只比莫晚安大一岁，可他成熟得不像是个孩子。

“哇，是个小乞丐！妈妈跟我说，乞丐都是会干坏事的。”“咦！好脏啊，离他远一点，谁知道身上会不会有什么病菌呢？”“他的眼神好可怕，会不会伤害我们？不会过来咬人吧？”“怎么可能呢？他又不是疯狗。”“我看他就是疯狗野狗，肮脏可怕。”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观望，尚且稚嫩的恶意来得让人心寒。

保安注意到这群少爷小姐，分了神。

邬慕黯揪住机会，在这空隙拼尽全力一把推开保安，往大院里跑。

“艹！快！抓住这小杂种！”保安破口大骂，连忙招呼人往里面追。

莫晚安知道邬慕黯这是抱着破釜沉舟的决心，要把事情闹大，逼着邬骏让他认祖归宗。这样邬骏断然不会喜欢他，但邬骏都不认他，他只能出此下策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这是唯一的最坏的方法，如果不能被油腻的污渍糊住了翅膀，谁不愿意干干净净地在天空中肆意翱翔？谁又愿意这样自甘堕落把脸面和尊严踩在脚下？

邬慕黯毕竟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哪里有本事对抗过那么多大人？莫晚安看着邬慕黯跑过来的方向，不禁感慨他那么小就有了这样的狠绝与智谋，还打算借助这群身娇体贵的少爷小姐们拦人。

但他这一下子就要把那么多人得罪死了，以后在大院里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这群孩子看似年幼无知，实际上一个个都是未来的狠角儿。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他们怎么可能没点心思。可这又是邬慕黯唯一的机会和出路了。

邬慕黯果真跑过来，也不管是男孩女孩，或者谁跟谁，要么推要么撞要么踩。杨木甚至被他看准了，一把推进旁边的水塘里。

保安们果真是被拌住了手脚，被吸引了大量火力，一个个去搞定那群出不得问题的小少爷小小姐们，生怕闹出事情来。还有一小部分，仍然在追。

跑到莫晚安身边时，邬慕黯动作以微不可查的犹疑滞留了一下，又极快地与她擦肩而过，没有动她。

莫晚安却一个踉跄往后退，径直摔在了身后一块尖锐的石头上。她用手挡了一下，石头磨得手掌一片惨状。石头的棱角在虎口划开一道口子，血汩汩地往外涌，染得满手斑斓。

邬慕黯猛地停了下来，惊愕地睁大了眼睛，漆黑的眼里倒映出莫晚安满手的血和眉宇间的痛色，漾开他的无措与惶恐。

莫晚安捧着自己的手，皱着眉，见邬慕黯还不走反倒是站在原地几分无措。她对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继续捧着手痛苦地呻-吟。

邬慕黯会意，以复杂的眼神瞥了一眼她，朝莫家宅邸的大厅跑过去。

这下可好，一个落了水，一个见了血。保安们可顾不上追邬慕黯了，开始手忙脚乱地救助这群少年小姐们。丢工资丢饭碗，和丢命是两回事。

莫晚安被七手八脚地送去清理包扎了伤口，然后跟着一群吵吵嚷嚷的孩子一起，被送到了自己家长身边。

孩子们开始狼哭鬼嚎地哭诉，家长们也神情不一。莫晚安只是安静地捧着手，站在莫等闲身边，苍白着脸，状似乖巧地斟酌情况。

看起来这件事情似乎是被解决了，邬骏脸色铁青，身边站着的邬慕黯低着头。

莫等闲的目光扫过了莫晚安缠了绷带的手，皱眉，抬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头，像是在拍抚一只小动物。他看向邬骏，似乎是在等一个交代和解释，跟其余家长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