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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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晚，你自由了。

这句话喋喋不休地在莫晚安耳畔回旋了多少遍，从此成为了莫晚安百听不厌的梦魇。

是啊，她自由了。有牵挂就有牵绊，那样就有了弱点。她没有牵绊了，那么无论她做什么事情都不用顾忌了。

莫晚安生来就该是如风一样自由的人啊。

但是她也失去了……爱啊。

她曾经那样微妙地憎恨过两个姐姐，她知道那不应该，可她还是克制不住自己。从泥潭里爬出来的鸢尾花已经被践踏得支离破碎，生来对于爱、自由和生命抱有近乎扭曲变态的渴求和理解。

莫晚安算计掉莫等闲后，掌权者成为了莫青釉。新官上任三把火，莫青釉头一次的成绩极为精彩，那样的数字，让莫晚安由心而发地高兴。

但那只是帕尔默设计的圈套，整个莫家一夜之间易主，连莫青釉也沦落到了他的手里。他以此迫使莫晚安在伊欧斯和他的竞争中无条件投降认输，放弃一切利益。

她仍然记得，清晰地记得帕尔默那狂妄讽刺的姿态，迫使她吃下他做的、令人作呕的食物。

“您啊，难道是想用那副冷淡的姿态，吃下这难以下咽的餐品吗？可真为难我，您明明跟我说过毫无兴趣的啊。”帕尔默托腮看着莫晚安，指着她大笑。

莫晚安动作一顿，垂眸掩饰厌恶，麻木不仁地切割餐盘里还在淌血的生牛排，上面裹挟着的酱汁是人血。

帕尔默见她没有搭理自己，讽刺：“是了不起的欲望啊，因虚假的数字而开心不已，您啊真是十分的滑稽呢。”

“是啊，我真蠢，我们莫家都蠢得要死，居然会中了你的圈套。”莫晚安嘲讽地扬起嘴角，也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讽刺些什么。

“您那边似乎乘着改变主意的势头，得意过头了呢。我这边明明那么彬彬有礼的对待此事，真是扫兴啊。”帕尔默收起了笑容。

莫晚安捏紧了餐刀深吸一口气，隐忍不发那股冲动，用餐叉将染血的牛排放进嘴里，强忍着恶心和腥味咀嚼，“这样你满意了吗？我已经放弃了伊欧斯的权位，可以放掉长姐了吗？”

“想将膨胀过头的欲求尽数满足什么的，真敢说呢，我真是非常的讨厌您啊。”帕尔默又笑，递给她一条丝带，“那就戴上它吧，不要再去看天空了。我很讨厌您的眼睛映照出天空的模样，您这样的人本就应该属于黑暗啊。”

于是莫晚安戴上了丝带，不去看天空。任由阴暗的自己沉溺于窒息的污水里，将自己浸染得如同乌鸦一般从头到尾都是漆黑的，再也不见一丝光亮。

所以莫晚安是真的恨帕尔默，跟莫等闲一样。她要杀了他们，一次一次，直到时间的尽头和她生命的终止。

“晚晚？”莫青釉见这个新来的妹妹没有反应，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

莫晚安回神，仰起脸笑了笑。

莫子镜抱臂瞟了一眼莫晚安，就不再去看她，“我可没有兴致和耐心替父亲调-教新来的小动物，教导小妹妹的任务还是留给长姐吧。”

她转身离去。不过又是一个和她们一样的笼中之鸟而已，她自己就已经被折断了双翼，还怎么去拯救别人？

莫青釉看着莫子镜离去的背影，再低头看看像天使一样的莫晚安，叹息一声。她蹲下来，摸了摸莫晚安的头，“晚晚，以后我就是长姐了。”

“长姐。”莫晚安乖巧地叫了一声。

“晚晚，离开父亲的我们什么都不是。所以，只要这份渴求没有超过你的生命，那么就做一个聋子做一个哑巴吧。”莫青釉温柔地抚摸莫晚安的鬓发，“什么都不要知道，待在笼子里。”

莫晚安看着她，乌黑的眼睛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莫等闲说要收养她，办事效率是一等一的快。手续一切办妥，生日宴也准备就绪，就等着把她推出去说明是他的附属品。

1月3日的莫家，莫晚安坐在梳妆镜前，凝视镜子里的自己。如檀木般漆黑的长发及腰，殷红似血的唇瓣，如白雪般苍白细腻的肌肤，简直就像是童话中公主的再现。

她的瞳色是乌黑的，比起常人要深黑许多。但她偏偏又是狭长的桃花眼，看上去薄情又深情，微红的眼尾微微上挑，为她纯然甜蜜的面容平添蛊惑。

她左眼尾还有一颗细小的泪痣，听说有泪痣的人天生好哭。她的确爱哭，是真是假，却又是不明朗了。

莫晚安抬手轻轻抚摸镜子里的自己，端详着这张以后被称之为非人的美貌的脸。越长大，越出彩，这张脸是她最有利的武器之一。

“晚晚？”莫青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莫晚安对着镜子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跳下椅子去开了门，“长姐。”

“宴会要开始了，我们下去吧。”莫青釉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含笑拉着她的手走了下去。

到了莫等闲身边，莫青釉脸上的笑已经完全消失了。她把莫晚安的手交给了莫等闲，自己退到另一边。

莫等闲面不改色，拉着莫晚安，走到宴会正中心发言：“各位，今天是小女生日，请尽兴。给各位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女儿莫晚安，过了这个生日，就刚满12岁。”

莫晚安眉眼弯弯，露出天真烂漫的笑颜。大厅上空悬挂着巨大的水晶灯，细碎的光掠过她的眉宇，熠熠生辉。仿佛真的是误入凡尘俗世的天使，不谙世事。

哦，宾客们都懂了这场生日宴的意义。心照不宣地面面相觑，维持着表面功夫，继续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很快就有人上前攀谈，莫等闲想了想，对管家招了招手，“把小小姐带去后花园看看我的礼物。”

“是。”管家立马应下，带着莫晚安离开。

莫晚安很清楚为什么莫等闲会让她只露一面，就消失在宴会。因为他的掌控欲和古怪的癖好，他就是想要看着她孤立无援，作为笼中之鸟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

这某种意义上跟帕尔默极其相似，帕尔默喜欢她黑暗的一面，就要她永远都停留在阴影里。让她成为他们希望的样子，但她从来都只属于自己。

管家把莫晚安带到鸢尾花海前，就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然后离开。精准无误地执行主人的命令，忠心耿耿，毫无怨言。要不是前世莫晚安亲自切开他的血管，她都要以为他是个机器人了。

莫晚安看着眼前一如既往的鸢尾花，那样鲜活明亮，好像记忆中那些被烈火焚烧枯死的都只是假象。虚妄感油然而生，她真的是，重获一世吗？既然带她到这里，却不告诉她是为什么？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手刃仇人吗？是的。活下去吗？是的。获得自由吗？是的。最重要的是，她想要爱啊。上辈子爱她的人已经死绝，当她发现世界还有人爱她时，她已经活不了了。

她抚摸蓝色的花瓣，容颜恬静温柔，轻声道：“好久不见。”

微弱的猫叫声打破了她的回想，她回过神，寻觅着声音走过去。

大院间房主的领域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也没有墙阻拦。鸢尾花花田的尽头，相隔一段距离就是下一个房主的地域了。

在花田尽头，莫晚安发现一只遍体鳞伤的小猫，它的猫脏兮兮的，甚至好几绺黏在了一起。软软地趴在地上，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了，显然是被凌虐过的弃猫。它好像很痛苦，一直在细细地叫，似乎随时随地都会死去。

莫晚安居高临下俯视着小猫，缓缓地蹲下身，没有嫌弃它脏，只是一下一下轻轻挠着它的下巴。它似乎好收了，另一只完好无损的眼睛也轻轻眯起来。

“你知道吗？你快死了，可我救不了你。如果我把你带回去，父亲会当着我的面把你摔死。为什么呢？因为你象征外界的自由，而我不可以接触那些。我可以帮你的，只有结束痛苦。”莫晚安温柔地看着它，温柔的说。

“很痛苦呢，很快，很快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她的手无声无息地扼住它的喉管，很快就松开了它，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眯着眼睛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个世界，虽然我没有去过，但是不会再有痛苦了。”莫晚安盯着它看了一会，站了起来。

一抬头，发现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就站在她对面，一直看着她。他就跟那只小猫一样肮脏又狼狈不堪，跟整个大院格格不入。

莫晚安却愣住了，微风拂过她纯白的裙摆和漆黑的长发，她乌黑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他的模样。在鸢尾花海的尽头，她和他这辈子第一次的相遇。

上辈子她遮住双眼，跌跌撞撞。她甚至用乞求的语气询问帕尔默：“告诉我吧，今晚的夜色是否美丽呢？”

得到她的示弱服软，帕尔默心情很好，“意外的简单呢，窥见碧蓝天空的事。”

但帕尔默并没有让她看见天空，仅仅是在室内全息投影了一个。果然啊，他不肯让她接触到任何光彩。

她在那个有全息投影的地方沉默着站了好久，最终嗤笑一声：“饶了我吧，山寨品。”

而眼前站在那里的，就是最后掀开蒙在她眼睛上的丝带，让她第一眼就看到无尽无休无止夜色，和沁凉皎月的人。那个收到她“我活不了了，你好好活着”祝福的人，那个后来让人闻风丧胆的七宗罪之首嫉妒，那个大院的小疯子小乞丐小怪物。

邬慕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