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章 封妃(1 / 1)

加入书签

更新最快就在仁者小说网,rz34.com

如果您还没有登录请点击:【登录】,如果您还不是本站会员请点击:【注册】成为本站会员!

不同于盛夏淅淅沥沥下过的小雨,隆冬的大雪总是习惯在悄无声息下淹没一切,待被我们发现时,清晨的永和宫早已堆积了厚厚的一层白雪。经过了一夜的沉淀,这些雪花被来往做事的内监们踏上了几排厚厚的脚印。头顶上的苍穹还未尽褪去灰色,天边泛着灰蓝色的光,宫里的内监就开始忙活起来了,有准备热水给小主洗漱的,有准备早膳的,青铜色的炭盆里尽是红罗碳燃尽的灰迹。灰蓝色的阳光凄凄切切地照耀在雪地上,把倚在墙角的几株梅花埋进了白茫茫的雪里,我多么希望将这几日的忧愁也一并埋进雪堆里。一阵瑟瑟寒风伴着丝丝飘雪,这便是冬日最真实的写真。宫殿上的屋檐变白了,甬道里也是一望无际的苍茫白色,远远望去似为紫禁城铺上了一层洁白的地毯,穿着各色宫装的宫女们走在上面,就像给地毯上绣了一朵朵美丽的花。静姐姐小产的消息不一会就已经传遍了后宫,各宫的姐妹都匆匆赶去探望,皇帝闻讯也赶了过去。这一晨起方用过早膳,恰值宋朝生正在为我诊平安脉,卿黛急忙上前道,有内监宣我去钟粹宫见驾。路过的走廊已经大致被内监们清扫了出来,卿黛将我上身的貂衣扣得死死的。甬道里打扫的内监都缩着脖子在窃窃私语,原来昨晚临盆的婴孩是个男童,我闻言不禁揪心。到了钟粹宫见到一众的姐妹纷纷立在两侧,皇帝居于中央,静姐姐面容憔悴的居于皇帝侧边,泪洒愁肠寸断落,想是落了一夜的泪。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好似铅云压城般。皇帝只看了殿前伫立的一众妃嫔,并不吱声。静姐姐躺在榻上以手扶额,被殿前香炉中的紫烟熏着,勉强定了定神,眼泪却是止不住的流淌出来,榻上的绣枕早已被眼泪打湿殆尽,凝黑的眼瞳早已被揉捏的通红,皇帝的手死死的攥住静姐姐。见二人这般模样,才深深体会到什么叫“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皇帝见我们如数到齐,首先温存道,“咱们的孩子没了,朕心里也难过极了,只是这事定是要好好的彻查一番。为何林谦素来报的都是平安脉,无一点流产前的征兆。”皇帝随即瞟了我们一眼,见我们都在,便将侍女冷凝召上前来问话。此时的冷凝还在一旁掩着鼻尖抽泣着,见皇帝吩咐,急忙将这几日林太医开的方子呈上,皇帝瞟了几眼,顺手将药方递到宋朝生的面前,“朕不懂这个,正好你也来了,你来看看这个药方有没有问题。”

宋朝生小心翼翼的接过药方一看,“这药方开的极好,微臣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我坐在一侧瞧着皇帝,如今也只是陪他演戏罢了,咱们的兰贵人接下来可就要倒霉了。我这时进言道,“服侍静姐姐跟前的可是太医院的林谦,素有千金圣手之称,前几日还给臣妾把过脉,臣妾看他沉稳极了,药方定是无恙的。”

皇帝起身踱了几步,只是简单的用了支簪子别在发丝上,看来定是连梳洗都没来得及,晨起听闻消息就赶了过来,面色肃穆极了,全无半分散漫,突然转过身来问道,“那为何静婕妤会小产?嗯?”

皇帝声音虽小,却透漏着巨大的威仪。事关皇嗣,静婕妤又是当朝最大权臣周铮的亲妹妹,众妃嫔不了解详情,谁也不敢多说一句,宋朝生诺诺的对静姐姐道,“小主可否让微臣把一下脉。”

静姐姐盈盈的泪珠压着峰眉,稍不留神就要哭出来一般,也不说话,许是哭了一夜,没有了力气,只是轻轻伸出手来已示恩准,宋朝生将手指搭上,朝我稍稍以眼神示意,果真如我们预料的那样,是乌头起了作用,面上不禁蹙眉道,“静小主的脉象,大有心力憔悴的隐患,对胎儿极为不利,微臣料想,定是乌头起的作用。”

皇帝复又将药方拿起一看,斟酌道,“这药方中可没有一味乌头。”

宋朝生皱着眉头答道,“尚在孕育之中的女子断不可用乌头的,乌头有致人流产的功效,更何况静小主孕育不足两月。若是用的量少,是极难察觉的。这等禁忌,臣知道,林太医定然也是知道的。”

静姐姐轻轻将手收了回去,眼中已经含泪,一时不解,问宋朝生道,“既然极难察觉,为何能诊断出来?”

宋朝生沉吟道,“来人过于心急了,用的量多了,所以微臣一诊便知。”

闻言,静姐姐猛烈的抽搐起来,“嘤嘤”的哭了出来,泪水沿着指缝下滑,朝着皇帝泣道,“皇上,原来是有人要害嫔妾的孩子。”

皇帝环绕殿内的每一位姐妹身上,从头至殿内最后一人,妃嫔们的脸上皆浮现出唏嘘的惊异之情。宋朝生的一席话直接挑明了,此事不是侍候不当,而是有人蓄意谋害皇嗣。闻言都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这正是皇帝所期待的,如此一来便可追查真凶,还周家一个公道。皇帝当下恼怒道,“好啊,竟然有人在朕的眼皮底下投毒。”

茹贵人却抢先道,“静姐姐待人向来大度极了,不似与人有过瓜葛。若是有人谋害皇嗣,那定是腹中的孩儿阻挠了旁人的前程。”随即便幽幽叹了口气,假意哀叹道,“唉,只可惜了那个麟儿。”

茹贵人的话意虽未挑明,但是将矛头隐隐指向了我。众妃嫔齐刷刷都将目光投到我这,我腹中怀有皇嗣,众人定会以为我怕静姐姐腹中的皇嗣与我的孩儿争宠,因此我的嫌疑最大。只是此时我知道下毒之人是兰贵人,我清楚,皇帝心里更是清楚,当下也不急着辩解,只在一旁沉默不语。果然皇帝见我受了委屈,当即为我开脱道,“珍嫔也曾遭人暗害,荼毒皇嗣,想必定是体谅为人母的苦楚,怎会做这等伤天害理之事。此等荒诞之事,朕是绝对不信的。”

见龙颜大有不悦,茹贵人忙起身微微施礼,讪笑道,“嫔妾也只是猜测而已。”

皇帝只在一旁不理,王提乾晓得皇帝的意图,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怎可!忙躬身上前道,“皇上,方才听宋太医所言,奴才重新将煎完的药渣子沥了一遍,照着药单一一排查,在里面发现多了此物。”

宋朝生接过一看,“没错,这就是乌头。”

皇帝如黑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更显气势逼人,令人联想起热带草原上扑向猎物的老虎,充满危险性,面上却平静道,“是何人如此的大胆?”

活生生的证物在前,不容得人不信,静姐姐遭人乌头投毒,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这时静姐姐的贴身侍女冷凝上前道,“回皇上,奴婢在药房熬药时,一女子总是鬼鬼祟祟的在周围盘旋。在奴婢细细的盘查下,此人是兰贵人身旁的侍女灼熙。”

皇帝厉声道,“灼熙?兰贵人也无什么疾病在身,她的侍女去药房做甚?”

王提乾顺势道,“皇上,用不用传灼熙过来问话?”

皇帝起身来回踱步,较之前走动的更频繁些。腰间佩戴的彩丝攒花结长穗也随之一晃一晃,突然摆手道,“不用了,此事事关重大,朕定要给后宫一个交代,彻查此事。”说罢便毫不留情面的道,“将灼熙下到诏狱,细细的盘问。若是兰贵人阻拦,可强行拖走。”

王提乾一愣,诏狱可是宫中严刑审问犯人,施以重刑的地方,方要开口进言。见皇帝面若刀裁,当即明白了,皇帝要的是一个结果,而并不是此事的过程。硬是将要说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当即应道,“是,奴才这就过去拿人。”

皇帝以雷霆之速拿了灼熙,无疑给吟霜斋带来了巨大的打击。王提乾才去了不久,殿外一阵鞭踏的脚步声朝殿内传来,只听得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见兰贵人身着鹅白色镶金边长裙匆匆赶来,匆忙间脚步没有站稳,一个趔趄摔倒在皇帝的面前,也不起身,愣是爬到皇帝跟前叩首道,“皇上,何故将嫔妾的侍女强行带走?”

皇帝押了口茶,缓缓道,“静婕妤的孩子没了,此事关系重大,有人看到灼熙一直在药房盘旋,嫌疑极大,朕把她下到诏狱问话。”

兰贵人惶恐道,“诏狱,原来灼熙被下了诏狱,那可是审问犯人的地方,皇上有话召嫔妾来问就行了,何故如此,嫔妾定当知无不言。”

皇帝一双眼神射出寒气,浑然道,“朕要听的是实话,你的话怎么当真,难道要朕将你下到诏狱?”

兰贵人早已在皇帝心里失了信任,叩在御前冷冷一颤,殿内肃穆寂静,皇帝的语气却未有放手之意,“就等着吧,若是灼熙没有做什么亏心事,那便就无事。”

兰贵人抬眼见皇帝已经端起茶碗,抿了两口,但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余光让人不敢小觑,进言道,“皇上,静婕妤药汤中加入的乌头并不是嫔妾所为。”

我淡然一笑,“兰妹妹,皇上方才可没说有人往静姐姐的药里加了乌头。”

兰贵人一惊,当即讪笑道,“方才嫔妾是来的时候,听宫里的内监们在议论的。”

嫣姐姐也在一旁愤愤的道,“方才兰妹妹想必求见皇上心切,在众姐妹面前摔了个趔趄,这一路上还有心情去听什么闲言闲语,妹妹可真是有心呢。”

兰贵人半跪在地上,心头如火一般焚烧,不一会王提乾便回来复命道,“灼熙已经吐口了,往静婕妤的药汤中加的乌头就是她做的,如今人已经在外头候着了。”说罢便将供状呈上,眉头一颦,“只是这人刚上了大刑,浑身脏污,奴才怕污了皇上的龙眼。”

皇帝接过供状,头也不抬的道,“那就让她在外面候着,免得玷污了静婕妤的钟粹宫。”

我向院子里远远瞧去,能见的唯有一片红彤彤的颜色,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诏狱果然是一个让人闻之色变的地方。任何人下了诏狱不吐出些真东西来,是过不了关的。而诏狱里侍候用刑的,全都是镇抚司里再精明不过的锦衣卫,是真是假,一辩便知。这些供词正中皇帝心意,眼见皇帝勃然变了脸色,将写好的供状往地上的兰贵人身上一抛,“瞧瞧你做的这些好事,这个贱婢已经全都招了,都是你唆使的。”

兰贵人慌忙将地上的供状捡起来,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她不识字,环绕一周,也没人肯上前去帮她,只能伏在地上哀叹道,“皇上,嫔妾知错了。”

站立在一旁的姚姐姐身着淡紫色对襟锦绣,浑身上下镶着团连珠花锦纹,腰间用一条淡蓝软纱轻轻挽住,恭然道,“这个兰贵人实在是可恶极了,静姐姐跟她无冤无仇,你为何要下此毒手?”

这也是我想问的,兰贵人浑身颤抖,眼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现在哪里是哭的时候,急忙用手拭去脸上的泪珠,哀求道,“嫔妾是太爱皇上了,这次犯下大错,只是见静姐姐有孕,起了嫉妒之心,因此对静姐姐下了易于流产的乌头,嫔妾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此时的兰淑女一个劲的朝着御前叩头,哭的声嘶力竭。嫣姐姐上前去捡起地上的供状,见此场景,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指点道,“兰妹妹,这哪里是什么供状,分明是一张太医院出的一张药方。”

姚姐姐低声笑道,“亏得她不识字,若不然还蒙骗不过她呐。”

王提乾也接连摇了摇头,道,“兰小主,其实灼熙完好无损,皇上并未对她用刑。”

我也叹息道,“皇上仁慈,怎会在没有证据的前提下,平白无故对人施加刑罚。”

兰贵人像刺猬似的缩成一团,肩膀止不住的颤抖着,泣道,“嫔妾知错了,还望皇上念嫔妾初犯,饶恕了嫔妾这一回。”

皇帝正踌躇不定之时,一向身子孱弱的萱姐姐为其求情道,“皇上就从轻发落吧,兰贵人也是对皇上用情至深,才犯下了这等大错。你瞧瞧她这一头乌黑的头发,定是平日里精心料理了一番,还不是为了给皇上看的,再看看嫔妾的头发,真是惭愧极了。”

我一瞧萱姐姐的头发,颜色已由黑变灰,叹道,“萱姐姐身子不好,定是长期喝药的缘故,故而头发才灰了些。”

细细相较之下,兰贵人的头发果真浓黑异常,钟粹宫里的妃嫔都投来羡慕的目光,嘀咕道,“好亮的发丝。”

我与卿黛相互一视,定是那张刨花水的单子起来作用,果然芝兰想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是啊,这发丝是嫔妾精心护理的,是采用了民间的一个刨花水的方子。”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皇帝的鼻子都快被气歪了,脸色异常的难堪。若是图谋静婕妤的孩子,皇帝知情不报,此事还情有可原些。只是刨花水一事既出,自是自取灭忙。兰贵人还在一旁煽风道,“皇上,嫔妾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啊。”

“住口!”皇帝早已暴跳如雷。

姚姐姐悻悻道,“兰妹妹可知道这刨花水的来历,这是陈朝皇帝陈叔宝的贵妃张丽华所用,闻说张丽华一头亮发长七尺,鬒黑如漆,其光可鉴,长了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甚至能照出人影,可以当镜子,陈叔宝因此怠于政事,常常‘置张贵妃于膝上共决之’。祯明三年隋军攻打建康,前线飞书告急,陈叔宝竟把急件放在张丽华的床头,忘记启封,导致贻误战机,陈朝灭亡以至于亡国,后来这刨花水被人视为不祥之物。”随即停了停,还不忘补充道,“瞧妹妹这一头乌黑的秀发,与贵妃张氏不相上下呢。”

我只是暗叹,姚姐姐的这张嘴是愈发的毒了。兰贵人一听霎时血色全无,用手指向我道,“这方子是嫔妾从珍嫔手中所得。”

我只在一旁淡淡的道,“嫔妾从来没有用过此方子。”

兰贵人指着蜷缩在一旁的小贵子道,“是小贵子,小贵子进献给嫔妾的,说是此物有润发的功效。”

小贵子当即叩首道,“是奴才以前从珍小主的梳妆匣中所得。”

卿黛气不打一处来,“胡说,你这奴才当初见小主失了皇上的宠爱,硬是背主投到了兰贵人门下。如今又在污蔑小主,分明是你自己不知道从哪里讨来的方子去迷惑兰贵人,意欲争宠,还硬要栽赃到小主的身上。”随即便对皇上道,“皇上,您还记得赐予小主一个粉彩珐琅缠枝石榴纹瓶,石榴寓意多子,就是被这个奴才偷偷拿去献给了兰贵人,这样的人说的话您能信吗?”

皇帝微微抬首,凝神片刻道,“朕记得,那个花瓶是朕特地命司设监打造的,集珐琅彩、仿哥釉、金釉、青花、松石釉、窑变釉、斗彩、绿釉、紫金釉等九种施釉方法,其烧造工艺繁复至极,至今无法复制,宫中唯有那一只而已。”随即朝匍匐在地上的小勋子道,“当真是你做的?”

也不容小贵子辩解,直接吩咐王提乾去了兰贵人的吟霜斋搜查,果然搜到了这个花瓶。

我只是微微垂首,“皇上对于这个偷盗之人所言,您信么?”

皇帝爽朗的道,“朕自然是不信的。”

随即我的眼角溢出了些泪来,我想只有这些冰凉的液体才能为我博得同情,风吹过我的脸颊,留下的只是干干的泪痕罢了,却不见半点泪珠。萱姐姐见我难过,便劝道,“你也是有了孩子的人,静婕妤的伤心之处想必你是深有体会,只是别伤了身子。”

见我眼泪扑簇扑簇的落了下来,皇帝果然动心,随即对我道,“芝兰荼毒皇嗣,实在是可恶。方才又冒犯了你,对于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女,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我的眼中含了些许莹莹的泪光,强撑着身子道,“皇上可曾听闻晋惠帝的贾后南风,在皇后杨芷的极力推荐下,贾南风终于嫁给太子司马衷。刚入宫的时候,皇后杨芷教导她宫中规矩、三从四德等,但是贾南风对此嗤之以鼻,说的多了,就打心眼里反感杨芷了。贾南风的嫉妒心非常强,一旦他听说别的妃子怀有身孕了,她就令人打人家肚子,直到孩子流掉为止。先帝听说此事后,龙颜大怒,打算废掉这个太子妃,又是杨芷、杨珧等人极力求情,贾南风才没有被关进金墉城。不过,经此一事,贾南风反而恩将仇报,在晋惠帝即位后,贾南风废掉太后杨芷,杀掉杨珧,并诛其一族。”说罢便叹了口气,“俗话都道本性难移,有史为鉴,臣妾一想到杨氏一族,便心惊肉跳。”

皇帝早已气急,决绝道,“将芝兰和侍女灼熙拖出去绞死,朕的后宫容不下这样的恶妇。”

芝兰的哭喊声尖利而嘶哑,仿佛在黄连水中泡过似的,朝我疯狂的哭喊道,“范玉珍,你害我不浅,就算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之前一直被皇帝冷落的歆贵人本就看不惯这个宫婢出身的芝兰,正好借机在一旁讥讽道,“芝兰本就是下贱的宫女出身,看皇上以后还敢随意的临幸这等下流的贱婢。”

侍立在殿前的近侍们登时拖着兰贵人往殿外走,忽而洁净的地面上喇出一道长长的血痕,“等等!”侍卫们被静立在一旁的魏玲沁喝止,随即朝皇帝道,“皇上您看,兰贵人这是怎么了?”

宋朝生急忙上前去为芝兰诊脉,脸色霎时凝成苍白之状,忙上前叩首道,“皇上,兰贵人已经有孕在身,只是方才受到的惊吓匪浅,已经流产了。”

殿前的妃嫔们眼睛瞪得如铜铃般大,一时间皇帝痛失两位爱子,不经意间芝兰早已挣脱了侍卫,跪在御前嚎啕大哭,幽恨的朝我扑来,幸亏小勋子死死的抱着芝兰身体,芝兰还是不住的朝我尖吼道,“皇上,都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害了我们的孩子,范玉珍,你这个贱人,你还我的孩儿。”

钟粹宫里一时哭声震天,忽而芝兰只觉得腹中绞痛无比,声嘶力竭之际,昏死了过去,宋朝生怆然道,“若想保住兰贵人的命,当务之急便是开一副方子,将体内的孩子引流出身外。”

萱姐姐哪里见过这等血腥的场面,一双手搭在我的手背战战发抖,歆贵人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道,“皇上,本就是芝兰多行不义,如今却又将责任赖到珍嫔的身上,皇上可不能被这贱婢...”见皇帝怒目一瞪,极为不悦的剜了她一眼,忙改口道,“可别被兰贵人蒙骗了。”

从他方才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愧疚之意,我便知道,他已打定主意饶芝兰一死,我只得劝慰道,“皇上,兰贵人固然有错,可是痛失了孩子,可谓是因果轮还,皇上就饶她一命吧。”

皇帝的两道眉毛泛起了柔柔的涟漪,我的回复甚合他意。见被芝兰视为死敌的我都发话了,旁人也纷纷为她求饶,皇帝居于宝座朝我投来深情一眼,以示愧意,频频朝我点头道,“珍儿,还是你贤惠极了。”随即便痛惜道,“将兰贵人贬为淑女,让她在吟霜斋好生的休养,无诏不得出入。”

就这样昏死的芝兰被侍卫们架出了钟粹宫,芝兰躲过了一死,可是灼熙可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被当众杖毙,随即皇帝指着小贵子,朝我道,“这个奴才本就是从你宫里出去的,如今就由你发落吧。”

到了这个地步,小贵子当真是豁出性命的讨好我。只是我们主仆情谊已断,哪里还记得他半分的好处,唯有一个劲的朝我叩头,以求我的宽恕。我望着跪在一旁的小贵子,这奴才以前侍奉过我,虽不似小勋子这般忠心,却也在心底泛起了旧情,面色沉静道,“臣妾这里已经用不到了,就打发到浣衣局做苦差吧。”

小勋子闻言躲过一死,挣脱者上前谢恩道,“奴才谢小主饶恕奴才。”

还未等我说完,便瞧出了皇帝对这个结果不甚满意,他登时眼神一亮,随即黯淡下来,借机斥责近侍道,“一个奴才都把不住,朕要你们何用?”

近侍们复又上前去死死的扣着小贵子的手臂,我知道,这个责罚过于宽松了,而他想借机警醒后宫。虽然静姐姐的孩子是他算计没的,芝兰腹中的孩子也是因他而亡,他却深恶痛绝,这样的惨剧他不希望出现第二次,便想让我杀人立威。我一改方才宽厚本色,拈了一枚橘瓣含在口中,心中一沉,肃然道,“小贵子污蔑本宫,不处决了他,实在是难平宫中上下的人心,若是以后旁人做事都如他这般欺下媚上,肆意争宠,那还了得,拖出去杖毙!”

说罢便让近侍带了出去,小贵子使劲的呼唤着,我知道,这次他再也挣脱不了近侍们的手臂。皇帝还要留下来陪着静姐姐,我们都识趣的散去了。

此事的风头一过,皇帝总算是给了周家一个交代。次日一早,皇帝下了朝便径直朝永和宫走来,身后的尚衣监总管赵富琛拖着几匹青色的苏绣,见我皇帝便笑道,“朕让尚衣监挑几匹好的布料给你送来,尚衣监选了蓝色和青色,反问朕你喜欢什么样子的颜色。朕想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蓝色是俗气了些,若是用青色,你定会喜欢的。”

卿黛接过了青色的苏绣,青色属于一种介于蓝和绿之间的颜色,其范围较为广泛。仅仅宫中女子使用的青色就有石青、天青、真青、葡萄青、湖青、虾青、金青、京青、合青、海青、墨青、蒲青、蟹青、绀青、藏青等。得益于福建的周家尽心尽力,因而在青色上有如此之多配色。这一匹苏绣便是略带绿色的湖色青。我用手轻抚着这两匹华丽尊贵的苏锦,那如云流水的料子,好似荧得反光,在太阳下一照熠熠生辉。这等料子明显不是普通人家能穿戴得起的,就连边角花纹和针线也是绣的如此精致。我不禁暗叹道,“苏绣真不愧是四大名锦之一。”只是见他满面的忧愁,我轻声道,“静姐姐刚失了孩子,皇上应该多去陪陪静姐姐才是。”

皇帝散漫的将脚搁在暖笼上取暖,面上无任何轻快之意,倒多了些哀愁,也是,宫中一连丧了两位皇嗣,于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对我徐徐道,“朕是有事与你商量。”

我亲自捧了杯茶上前,问道,“皇上可是为了朝务烦忧?”

皇帝面带愠怒之色,“这个周铮可真是会钻空子,前几日户部与福建的税银出了些问题,朕正着人彻查之际,朝中的大臣们闻言静婕妤小产,都上书要朕厚待周家,摆明了是要朕顾大局,放周铮一马。”

我温婉问道,“皇上怎么想?”

皇帝微微颔首,“朕看他们都是些与周家来往密切的。”随即便问我道,“此事你怎么看?”

我舒了舒眉,轻声道,“既然朝臣乞求皇上厚待周家,皇帝又不想轻易放过此事,给静姐姐晋一晋位份不也是极好的,朝臣们便不会多言了。”

皇帝心中微微触动,捧起茶水抿了一口,方道,“珍儿,你想的总是与他们不一样,跟朕想到一块去了。只是关于税银之事,朕也不想深究,朕正值用人之际,周铮又是朕的肱骨重臣,前方的粮草军械一应由他操办,朕只是想借此事敲打敲打周铮。”

我微微施礼,“他们想的是自己,臣妾想的却是皇上。”

他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握着我的手道,“朕想晋静婕妤至妃位。只是如此一来,静婕妤就跨过了嫔位,直接荣升妃位。”

我含笑道,“静姐姐失了爱子,皇上理应厚待才是,嫔妾这里无任何异议。”

他那炯炯有神的眼神中含着柔和的光亮,“嗯,朕已经命礼部拟了个封号,就赐一个“贤”字,朕知道祭祀之日没有给你晋封,朕道来日定会允你四妃之首,如今‘贤慧淑德’四妃一直是以贤为首,贤妃却也不能给你,是朕食言了,朕有负于你。”随即皇帝又微微急促道,“朕也有愧于静婕妤!”

我知道此时女人的温柔才是抚平男人心头的伤痕,便努着嘴,假装嗔怒道,“所以皇上是拿这几匹苏绣来堵臣妾的嘴,原来皇上早就想好了,那还来问臣妾作甚?”说罢便将方才亲手捧到他面前的茶碗撤回,举着茶水要一饮而尽。

皇帝急忙拦道,“你若是气急,便跟朕索要些金贵的东西。也不挑个好东西,这杯茶水已经被朕动过了。”

我眯着眼笑道,“臣妾可不嫌弃皇上。”

他抚掌大笑,这是近几日他笑的最欢颜的时候。朝政上要与辽东议和,又要趁机安抚西北,加之不日的信王大婚,还有周家一门的不安分,后宫又出了这么些岔子。这些事,他件件都要上心,可见做皇帝也不是件易事。随即他悠扬一笑,“朕就是怕日后落得你埋怨。”

我颔首道,“臣妾理解皇上的丧子之痛,若是臣妾失子,皇上定然也会大封臣妾。”

皇帝敛了敛笑意,对我稍加“斥责”道,“不许你说这样的胡话,咱们的孩子定然会好好的。”随即他忍不住的惋惜道,“朕一连失去了两个孩子,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太后闻言更是一病不起,整日的居于慈宁宫烧香礼佛,以求佛祖保佑。朕只能在你稍加停留,待会还要去见太后。”

正闲聊间,外头的王提乾急匆匆赶了进来,“皇上,御史周铮进宫来了,现在正在静小主的钟粹宫。”

皇帝闻言一惊,“他怎么来了,朕怎么没有收到他求见的折子,就贸然来了?”

王提乾徐徐道,“是周大人说小时候在皇上跟前陪读的时候,皇上您随手给了一块玉佩,说是日后若能有幸君临天下,定不会忘记兄弟情谊,手持此玉佩便可自由出入皇宫,皇上可还记得这块玉佩?”说着便将一块竹纹玉佩呈上,继续说道,“周大人还说竹子代表节节高升,可见当时皇帝待他兄弟情深,还说要...”

王提乾还要再说下去,皇帝早已一脸的不悦,打断他道,“宫中的侍卫就没有拦着的?”

王提乾喟叹道,“听闻是皇上您发过的话,谁人敢拦?”

我心里叹道,“这周铮也太放肆了些,无诏不得如后宫,就算递了折子请奏,皇帝也鲜少批准。就算各宫的妃嫔想要见一见母家的人,也仅限定于特别恩宠的,而且也是有时间限定的,不得与其他男子接近,就是为了确保皇室血脉纯净。”便朝皇帝神色一虑,“这周铮无诏入内也太不成规矩了,若是担心静姐姐,有来往的书信即可。”

皇帝更是恼道,“这群饭桶,怕是受了周家不少的好处,因此不好阻拦。”随即便道,“周铮真是越来越放肆了,竟拿着朕的鸡毛当起了令箭。”随即便将这枚不起眼的玉佩丢弃在一旁,我随手捡起来道,“玉是一块难得的好玉,皇上生气也不该拿这物件撒气。”

皇帝只得作罢道,“罢了,静贵人小产,尚在休憩,让他见见也无妨。”随即便懊恼道,“朕只是那日去慈宁宫与太后商议皇弟的大婚事宜,出来的晚了些,路过钟粹宫,见静婕妤身着一身殷红色的翠烟衫,一副幽兰的气息,她平时爽朗极了,鲜少有这般娇媚如艳三分的模样,甚是迷人,便夜宿在那,朕只不过是临幸了一次而已。”

我怅然,原来静姐姐只侍寝过一次,我为静姐姐惋惜,这怕是宫中妃嫔大多数的归宿。如今新年即将来临,待次年开春之际,又是一年一届的选秀,如今皇帝子嗣凋零,来年定要大力的充实后宫。方才从他的言语中得知,要去慈宁宫商议信王大婚的事由,由检哥哥即将迎娶鲁国公的女儿木华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皇帝对周家的忌讳,更是深了一层。

rz34.com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