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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别出心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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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兰贵人被抬回吟霜斋引流后,从储秀宫传出消息,竟是一名麟儿。许是皇帝一连痛失两位爱子,下旨这个冬月严禁宫中燃放烟花爆竹之事。据一直侍候在皇帝身边的王提乾道,皇帝这几天夜夜子时之际,独自一人到养心殿东暖阁明窗前就坐,亲手点燃玉烛长调,把屠苏酒倒入金瓯永固杯,手握万年青笔,一遍遍的誊写《功德经》,然后将屠苏酒一饮而尽,以慰藉心中的忧愁。太后担忧皇帝的身子,时时遣人过去探望。加之

这几日连下了几场大雪,更是增添了紫禁城的萧条之景。衍庆阁里歆贵人的侍女瞧着枯败的枝头萧条,为了增添些喜庆之色,竟将橘红色的小灯笼挂了一树,合宫里透着红火的好日子。此事被皇帝知道后,竟将这名宫女拖出去活活的打死了,并且下旨对歆贵人一通奚落。自此再也没有妃嫔敢穿红色的衣裳在皇帝面前晃悠,身上一袭常服素之又素。

我时而站在永和门外向外瞧去,浓厚的大雾一日盛过一日,视线可见范围内,也唯能看清紫禁城里深红色的宫墙和金黄色的琉璃瓦。甬道两旁的琼树枯枝被积雪压得摇摇欲坠,整个紫禁城俨然一幅洁净的冬雪图。只觉得这个冬天索然无味,时常让卿黛去千秋湖里捞来几条不知名的小鱼投到了院里的景泰蓝大瓮里,供我观赏。唯有钟粹宫热闹非凡,自皇帝册封了静姐姐贤妃,这便是后宫的第一妃,又是四妃之首,风头自然尽归钟粹宫了。唯有我知道,后宫中虽然尊卑有别,却从来都是依仗皇帝的恩宠,这也是兰贵人为何初次见我就敢直言顶撞。皇帝虽然明面上对静姐姐施加厚恩,却从未在钟粹宫露宿,近几日更是夜卧在沁婕妤的储秀宫,静姐姐的妃位也只是有名无实罢了。愈是对周家施以厚恩,愈是表明铲除周家在朝廷的势力迫在眉睫。卿黛见我想的出神,在我背后笔直而立,为我梳了个桃心髻,这是现下宫中最为时兴的发式。打理起来也简单些,只需将我的发髻梳理成扁圆形,再将发髻梳高,髻顶装饰珠玉宝翠即可。桃花髻的花样繁多,诸如“桃尖顶髻”、“鹅胆心髻”及仿汉代的“堕马髻”等。卿黛手巧,不一会的功夫就缠了个桃尖顶髻,陪笑道,“奴婢初入宫中时,教习嬷嬷就给奴婢普及过这梳妆的知识。可知唐朝以前是从未有女子将发髻梳的如此高,就连唐太宗也曾下令禁止,只因近臣令狐德对李世民道,头在上部地位尤为重要,高大些也无不可。唐太宗觉得有理,因此高髻不再受限制而更加多样化。”

此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不如卿黛知道的这么细微,便微微一笑,“像元微之在《李娃行》曾提及,城中皆一尺,非妾髻鬟高。又如诗鬼李贺的峨髻愁暮云等,都是来形容当时高髻之高。”

卿黛点头道,“小主博学多才,是奴婢班门弄斧了。奴婢知道,就连杨贵妃也喜欢把发髻梳的高高的,还在在头发中加垫木头做的假冠,就是为的把头髻垫高呢。”

正闲聊间,只听得院里一片喧嚣,闻窗外碧珠所言,好似是姚姐姐特地前来探望,小勋子在门外迎合着。卿黛拨开帘子的一抹缝隙,向外瞧了一眼,示意我却是姚姐姐无疑。我摇了摇手,卿黛便出去推诿我托病不便见客。姚姐姐伫立在门外朝里面凝视了一会,便悻悻离去了。我实在是不愿见她,一想起姚姐姐,就联想到扶崧那日惨死之状,她们主仆二人的这笔账,来日定要好好算一算的。

小勋子刚打发了姚姐姐,就上前对我道,“姚小主临走时让奴才问小主的好,既然小主不便见客,那便改日再来。奴才瞧姚小主一行的踪迹,怕是去了贤妃娘娘的钟粹宫。”小勋子时常跟在我和皇帝跟前,对于朝政也是有些浸染的,悄悄的上前问我道,“只是奴才不明白,皇上既然厌恶周家,为何还要厚待周家?”

卿黛方去瓮缸里投了些鱼食,回来时双手冻得通红,双颊冷的可抵冰块,讷讷的道,“你若是知道,那你便是皇上了。”

案几上的白玉错金熏炉焚烧的香气甚是清爽怡人,听罢我只是莞尔一笑,“可曾听说过《周书》所言,将欲取之,必故与之。想要夺取他一些什么,必先给予他一些什么。”

小勋子只做摇头不知之状,门外咯吱一声。待我们醒转之际,萱姐姐早就迎着风霜走上前来,朝我娇笑道,“你们主仆在说些什么呢,这么入神,连我进来了都未曾察觉。”

我也失笑道,“姐姐怎么来了,这天儿冷的,妹妹可是不愿挪动一步呢。”

萱姐姐絮絮的诉说道,“我只觉宫中烦闷,想出来走走。其实瞧一瞧那白雪镶着的红墙,看飞雪中的碧瓦飞甍,别有一番风情。”

门外的风雪未住,萱姐姐方抬起脚便溅进了些雪花,打落在披肩上雪花刚入热烘烘的殿内便化成了滩水珠,萱姐姐着人将披风取下便道,“方才我听碧珠说姚婕妤来过了?”随即猫着鼻子使劲的嗅了嗅,“好清爽的香气。”

殿内缕缕清爽的苏合香已经蔓延至殿内的任一个角落,我深深一吸,“我不愿见她,被我打发去了。”

萱姐姐曼声道,“我方从殿外进来,妹妹的瓮缸里净养了些小鱼,不如我给妹妹带来些锦鲤,花花绿绿的也好看些。”

我见身后的几个内监吃力的抬上前一个大瓷缸,里面游荡着好多锦鲤,条条如手掌般大小,片片鱼鳞忽闪忽闪,琉球似的眼珠子灵动极了。我用手一拨,受了惊四散逃去。萱姐姐笑笑,“你瞧瞧,这几条最为活泼的白色锦鲤是雄性的,你瞧眼睛上端的额头有一块红色,特别的鲜艳。”我一瞧果然是,欣赏良久,才让卿黛一股脑的全投放到了院内的瓮缸里。

萱姐姐冲我一笑,“来的路上微风朝我徐徐吹来,这紫禁城有万丈城墙层层阻挡,倒是鲜有大风。你闻闻我这披风方才被风雪一浸,还夹杂着些许清新淡雅的泥土味道,煞是好闻呢。”见萱姐姐还是一副病态的模样,樱唇血气全无,瘦怯怯的语调极底,亏得化了一副精致的妆容,说罢便悻悻道,“唉,我这人向来爱无病自吟,如今有了病更是见不得这寒冬的萧条景象,见了残风枯柏便自怜起来。”

见萱姐姐娇面微微,面生两靥之悲,娇袭一身之病,卿黛将炭盆里的炭火调的更旺盛了,转首道,“萱小主怕是想家了吧。”

闻言,萱姐姐握住茶杯的手轻轻一颤,“家,有孩子的地方才算得上真正的家。”

红罗炭发出一焯浮沉淡香的清醇,倒是将苏合香清爽的气味覆盖,整日浸润在这沉香的气味,倒是暂且卸下消沉烦乱的心情,侧了侧身,“这地方靠着窗沿,风太大,怪冷清的,不如请姐姐移驾三希斋,姐妹间还显得亲近些。”

方入了斋房,书桌上尽是一叠厚厚的书本,萱姐姐便随手拿起一本《周书》细品,若有若无的朝我道,“不知皇上昨个去了哪位妹妹的寝宫?”

我接口道,“据闻皇上这几日都夜宿储秀宫。”随即便道,“姐姐可是嫉妒了?”

萱姐姐淡然一笑,“所有的嫉妒都是源于自己个的没出息。我父亲官职卑微,于朝政说不上话。不似沁婕妤那般,依仗其叔父魏忠贤的权势,在后宫横行霸道惯了。”随即停一停道,“我不奢求他的专宠,只希望有个子嗣,无论男女,都是好的。”说罢便酸酸的道,“哪里有你在他眼里这般受宠。”

我嫣然一笑,“你我本就是姐妹,只是中间夹杂了这么个男人,倒是生疏了许多。都说好女不侍二夫,却不言良夫不娶二女,凭什么我们女子天生就比他们男子低一等。若是男女均衡些,便是一夫一妻,倒也逍遥自在。”

萱姐姐闻言吓了一跳,急忙将手中的书本置下,惴惴道,“我的好妹妹,可千万不能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这样的话也就在我耳边说说行了,万不能让旁人听了去。”随即正声道,“或许以后可能会有的,但绝不会是现在。”

我点头,仰着身子依偎在靠背上,孕育中这样的姿势是最为舒服的。一时间斋房内的气氛有些微妙,萱姐姐叹道,“都说聘聘袅袅十三余,豆蔻年华二月初。如今我已二十有六了,不再年轻了,再加上拖着一身病躯,也不知能不能怀上子嗣,若是错过了这般好时候,便再无可能了。”

我忙起身按住萱姐姐摇摆不定的手腕,坚定的道,“姐姐定会有子嗣的,待会让宋朝生来给姐姐开几副方子,调理调理身子,定会有机会的。”

三希斋内暖气洋洋,我与萱姐姐刚打开话匣子,忽然隔扇外一阵喧杂之声,扰了我们的兴致,像是卿黛在与谁争吵,我朝殿内喊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小勋子见我发问,急急上前道,“小主,院外姚婕妤的婢女珑湖复又回来,卿黛姐姐与她发生了些许口角。”

萱姐姐将方才抬起的茶碗复又置下,斥责道,“这婢女也真不懂规矩,都来了永和宫,也不来见过妹妹,眼里还有妹妹么。”

听得殿内两位小主恼了,小勋子忙让珑湖和卿黛进了三希斋,珑湖见我就急忙叩首,也不似以前那般亲和,声声唤我珍小主,如今只一个劲的解释道,“珍嫔娘娘息怒,我家小主的流金彩蝶簪子方才来时,落在了殿外雪堆里,遣奴婢给带回去。”

萱姐姐冷冷一笑,“为了这一支小小的簪子,倒也好意思来取。”

卿黛也进言,“就是,奴婢也觉得珑湖还有脸来我们永和宫。”

见珑湖的嘴角微微抽搐,忙解释道,“还望小主宽恕,这簪子是皇上赏赐的,丢不得的。”

我望了一眼珑湖手里紧攥着的簪子,确实精美,簪头伫立一只金子打造的蝴蝶,勉强冲着珑湖笑笑,“这簪子却是好看,插在发丝中像是蜂蝶在花海里相戏,定是姚姐姐受宠时候皇上赏的。不知我若是跟姚姐姐讨了这支簪子,姚姐姐会给我吗?”

“这?”珑湖跪在地面上犯了难,“娘娘甚得皇上圣心,想必皇上会赏赐娘娘更好的。”

倒是会说话,如今这个面子我偏偏驳去,冷清的道,“这簪子暂且放置在我这吧,我也想念姚姐姐了,只是尚在病态之中不便见客,待姚姐姐下次来永和宫叙旧之时,我亲手交给她。”

萱姐姐在一旁理了理青哆罗呢对襟褂子,随口道,“还不快把簪子呈上来。”

珑湖一脸的不情愿,死死的抓着流金簪子,奈何卿黛力气大些,一把夺过了簪子。珑湖情急,开口便道,“既然珍嫔娘娘喜欢,那奴婢就回去禀告小主,说娘娘喜欢这支簪子,就当做赠给娘娘了。”

我闻言呵呵一笑,“你倒是大度,只怕来日传到皇上的耳朵里,就变了味道,说我巧取豪夺,硬是抢来了这支簪子。”

珑湖倔强的道,“娘娘巧言令色,奴婢实在是愧不能及!”

萱姐姐闻言气愤不过,面露病若西子之态,方要开口猛地咳嗽开来,我死死按住萱姐姐的手腕,卿黛道,“小主说的对,反观上次诅咒之事,姚贵人也不是不可能。”

萱姐姐的侍女琉星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在脸颊,“竟敢对珍小主不敬,上次刚才那个恶妇莲妈妈说小主蛇蝎心肠,被皇上赏了板子,下了诏狱,我看你也不远了。”

这一巴掌总算是为扶崧讨回了些公道,珑湖捂着面颊跪在殿前抽泣,萱姐姐遂振了振精神,强撑着道,“妹妹莫忧,若是来日皇上问起,姐姐给你作证就是。”

我冷眼旁观,峨眉淡扫,“姚姐姐就这么厌恶我吗,宁肯不要这贵重的东西,都不愿再踏入永合宫半步。”

怕被我抓住话柄,来日攻讦。珑湖重重的磕了几个头,“珍嫔娘娘误会了,我家小主没有这个意思,都是奴婢嘴拙,这都是奴婢的意思,奴婢给娘娘赔罪。”说罢便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

萱姐姐也忙劝道,“妹妹不必为了这种小事恼火,可千万别动了胎气,身子要紧。”

我双眼透出止不住的寒意,不堪往事沉浮,双眼紧闭,朝着珑湖挥了挥手,“你走吧,这簪子我留下了,要取便让姚姐姐亲自来取。”

不知不觉闲话到了中午时分,太阳光线已在不知不觉中收敛了刺眼的光芒,不再那么灼人,也不知是不是冬日里的阳光太过珍贵的缘故,仿似天边撒下来的一地金子,天空也由墨蓝转为湛蓝。储秀宫的松树在寒冬中瑟瑟发抖,皇帝下了朝便来到了储秀宫,满架蔷薇一院香,楼台倒影入池塘,皇帝来了兴致,“这些花是你种的?”

沁婕妤得意的道,“是嫔妾闲来无事种着玩的。”说罢便将皇帝请入殿内,将一杯碧螺春奉上,“皇上,这是洞庭湖的碧螺春,皇上再品一杯吧,上次有些扫兴。”

皇帝将茶碗撂下,“扫兴?你是说珍嫔扫兴吧,上次荷绦举着好一会,她就是不肯赏脸。朕知道你与他素来不和。”

皇帝的声音虽然不大,一时间殿内却悄然无声,沁婕妤的杏眼闪着微星,“皇上就不要挑剔嫔妾的不是了。”

皇帝将茶杯捧在手心,“见你如此撒娇,朕倒还不适应,朕更喜欢你跋扈一些。”

沁婕妤笑笑,摇了摇皇帝是手臂,傲娇道,“皇上就不要取笑嫔妾了,嫔妾这不是有事要求皇上。”

皇帝“嗯”了声道,“什么事就说吧。”

魏玲沁见皇帝语气有些牵强,面容却犹带笑颜,便索性放开了道,“那皇上先应了嫔妾。”

皇帝抿嘴思量片刻,“朕是一国之君,怎可轻易允诺别人。”

沁婕妤四顾一周,将头往旁处一歪道,“皇上既然不给嫔妾这个面子,那皇上就走吧,嫔妾才不喜皇上。”说着便起身走到别处,纤纤娇媚姿态甚是妖娆,皇帝不禁动心,道,“你先前不是老是埋怨朕不来看你,如今朕来了,倒是要轰朕走,你净会弄些欲擒故纵的把戏。”

沁婕妤努了努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皇帝即刻起身,轻快的一笑,“那朕走了。”

沁婕妤将披肩顺势脱下,内着一身抹胸裙,露出了香肩,束了腰带,丰腴的身材更是一览无余,腰间的褶裥镶以金色彩苏,风动如月华,妩媚极了。未见皇帝挪步,自己倒先涌入他的怀里,微微恸道,“皇上难道就舍得嫔妾吗,嫔妾看皇上才是欲擒故纵的高手。”

相比于我的贤惠,沁婕妤更多了些妩媚,皇帝顺势将手搭在香肩之上,随即将另一只手提在膝部,将沁婕妤抱在怀中,“怎的,大白天的就勾引朕,欲擒故纵不用了。怎么变得如此的心急,朕告诉你,心急可吃不了热豆腐。”

沁婕妤邪魅一笑,“皇上知道嫔妾的性子,哪里是什么隐忍之辈,嫔妾喜欢有话就说。再说了,就算嫔妾将三十六计都用在皇上身上,怕也难得圣心,所以还不如直接了当些好。”

皇帝缓缓道,“朕问你,三十六计的精髓是什么?”

沁婕妤一想,“常言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皇帝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隙,目光泛着狡黠的温存道,“那是你走啊,还是朕走。”

见被皇帝戏弄,沁婕妤用手轻捶打皇帝的胸口,“皇上又在取笑嫔妾。”

皇帝丹唇逐笑开来,“怎么才这么点力气,这可不像你平日里的风格。这计策也不是那么好用的,身为女人,最好不要碰这些诡术了。”

见被皇帝戏谑,沁婕妤在皇帝怀中娇柔道,“嫔妾谨记皇上教诲,论计谋,嫔妾哪里比得上皇上。不过皇上,瑶贵人已被圈禁在延禧宫半年多了,皇上可曾记得。”

皇帝顺势将沁婕妤放了下来,携手走到宝座旁,细细思量了片刻,边走边说,“罢了,也已经半年了吧。朕就解除她的责罚。”随即又道,“不过瑶贵人向来性子急躁,听说她对贴身的婢女非打即骂,你平日里多多的点拨点拨她,让她收敛些性子。”

沁婕妤一双似喜非喜眉眼,含情脉脉的朝着皇帝道,“皇上何不亲自去说给瑶姐姐听。”

皇帝笑笑,“这些小事朕不便插手,由你来说怕是比朕管用。”

沁贵人心里乐开了花,“皇上真是看重嫔妾,嫔妾定不负皇上期望。”

只因小勋子心里牵挂凤衫,我之前随口在皇帝面前一提,没成想皇帝竟然记在了心上,如今更是借着魏玲沁的手了结了我心头的一桩烦心事,倒也是个不错的抉择。

日照香炉,萱姐姐懒得挪步,说好了午膳就在永和宫里用了。正与萱姐姐闲话间,忽而卿黛急忙上前道,“小主,方从储秀宫传来的消息,皇上给延禧宫的瑶贵人解禁了。”

我心头一阵不悦,上次永和宫生蛇的乱子还历历在目,见我顾盼之际,面色沉重极了,萱姐姐也道,“如今已经快过年了,刚好满了半年,是该放她出来了。”

我叹息道,“是沁婕妤进言的吧,芝兰被皇上冷落,恐难起势,魏玲沁正是用人之际,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助力应瑶。”

卿黛点头,我不欲再问下去,随即道,“皇上一连几日都未踏足永和宫了,我写一张菜单,需你亲手送到储秀宫去,递到皇上的跟前。”随即加重的语调,“是你亲手递到皇上的跟前,就说这是我近几日来,特地为皇上准备的。”

我掂起笔尖蘸了蘸墨水,如行云流水般在纸张上写了起来,笔落如云烟,一气呵成一张菜单。萱姐姐不解道,“皇上什么样的菜肴没有用过,何以会因为一张菜肴就至此?”

我对萱姐姐一笑,双目犹似一泓清泉,自信满满的道,“虽然这菜肴难以入得了皇上的法眼,可是这菜名却是闻所未闻。”

“哦?”萱姐姐一瞧菜单,眼神一亮,连连拍掌称赞道,“好名字,真是些好名字。”

我眉目一挑,“有了这菜单,不愁皇上不来永和宫。”目光却如冬雪般肃穆,直言道,“她教我不痛快,我也不能如了她的愿,她不是最在乎皇上,我偏要在她的眼皮底下,将皇上请过来。”

萱姐姐将菜单拿起细细品味,“你的字朴实无华而兼纳乾坤,观之若脱缰的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只是少了些韵味。”

我问道,“还望姐姐言明。”

萱姐姐正声道,“隐忍,我们还需隐忍些才是,当朝上公魏忠贤势力极大,权势滔天,此诚不可与之争锋。”

我心下陡然一冷,连连点头,“是啊,魏忠贤若在一日,魏玲沁便在一日。”随即便将菜单交到卿黛手中,“还不快去请!”

方听得殿外有人求见,魏玲沁还在嘀咕,卿黛已经进了寝殿,将我亲手所书的菜单交到皇帝的手中,沁婕妤呵呵一笑,“珍姐姐那里有的,嫔妾这里这有。”

皇帝看了菜单却抚掌称快,白皙的面颊衬托着淡淡的桃腮红,眼神灼灼生辉,想必来了兴致,连连点头道,“这可不一定。”说着随手将菜单一挥,魏玲沁接过菜单一看,脸都绿了,上面完完整整写着七道美味:

金煮玉

琼雪叶

槐叶淘

碧涧羹

飞玉浮

黄金鸡

碧筒酒

卿黛见皇帝高兴,继续进言,“小主说了,待到永和宫便为皇上一一道来这几样菜的出处。”

果然还未等沁婕妤开口,皇帝便爽朗的道,“朕这就随你去永和宫用午膳。”

徒留魏玲沁在原地面红耳赤。不一会便听得门外一阵窸窣的脚步声,卿黛急忙上前道,“小主快看,皇上来了。”抬头往外一瞧,果真是皇帝来了永和宫,他将外披的白狐裘披风一脱,一身的金地缂丝绣龙纹便服显现出来,见萱姐姐便道,“你也在这呢。”

萱姐姐忙起身施礼道,“嫔妾听珍妹妹这做了一席的佳肴,也想过来一睹。”

皇帝的眼眸较往常格外的黑亮,小勋子早已按照我的吩咐将菜单上的菜肴摆到了席面上,皇帝一入席面,就迫不及待的问道,“朕看过了你给的那张菜单,快说来给朕听听。”

我方和萱姐姐入了席面,我微启唇舌,缓缓而言,故意吊着他的胃口,用筷子夹了一道炸竹笋递到他的面前,道,“皇上您看,这道菜便叫金煮玉,笋出鲜嫩者,以料物和薄面,拖油煎煿,黄金色,甘脆可口。”

皇帝微微一怔,不解风情的问道,“既然只是炸竹笋,那为何要叫金煮玉?”

我郎声笑道,“臣妾听闻晨起干活的农夫忙的时候没得功夫用早膳,便把笋切成片和白米煮粥喝,臣妾便联想到了‘拖油盘内煿黄金,和米铛中煮白玉’,便给它取名金煮玉,农物乃是国祚之本,这道菜的寓意也是极好的。”

他“哈哈”一笑,咬到嘴里嚼了嚼,异常好吃,开怀道,“却是较往日的酥脆些。”

我又手撕了一块薄饼,沾了些蜂蜜递到他的面前,皇帝咬了一口,感觉非常松脆,我顺势接过卿黛手中的碧玉菊瓣纹碗,盛了碗汤羹,将汤勺轻轻的磨挲着瓷面,匀匀搅拌,见他吃的即兴,缓缓道,“‘削成琼叶片,嚼作雪花声’,皇上方才吃的这块饼便是琼雪叶。”

见他浓黑的眉毛下,眼神如柔美的月光一样欢欣,又略见清烟一般的扑朔迷离,定是迫不及待想吃下一道菜肴,顺势将搅拌均匀的羹汤递到他的面前,轻声道,“皇上,您尝尝这道碧涧羹。”

见羹上有一层青色的杂物浮在上面,皇帝一尝,开口就道,“这是芹菜!”随即疑惑的问道,“可是为何要叫碧涧羹?”

我莞尔一笑,“皇上可曾听闻涧边生长的香芹清新又馨香,用它来煮羹,好似山间清泉,沁人心脾,所以臣妾给它取名碧涧羹。”

他含了一口在嘴里,果然清新无比,不住“好好”的交口称赞着,闻得他赞不绝口,我将一簇槐叶中夹出一片,递到皇帝的面前,徐徐道,“皇上可曾听闻一首诗,‘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新面来近市,汁滓宛相俱。入鼎资过熟,加餐愁欲无。’写的就是这道槐叶淘。”

皇帝微笑道,“朕知道,这首诗是杜甫写的《槐叶冷淘》。”

我见他食的尽兴,轻轻一笑,道,“此菜须采摘于夏天时节那高处长得好看的、青翠新鲜的槐叶。槐叶用开水煮开,仔细磨成细沙状后,过滤掉渣滓,再将其和面作淘;然后用醋和酱油做成调味汁,将槐叶一簇地放置盘中,美味又美观。”

他抚掌称快,便道,“朕记得还有一道飞玉浮。”

我又盛了一碗汤水混沌到他的面前,徐徐道,“皇上,这碗便是梅花混沌汤,臣妾用新鲜的白梅花、檀香末水,和面制成馄饨皮,取出梅花样的模具拟形,用鸡汤做汤底煮熟,便成了一道上好的佳肴。您瞧瞧多像朵朵梅花凋落在湖面上,是不是有种‘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的美景。”

皇帝点头,用手绢拭了拭嘴唇,道,“朕已经饱了,不过朕还想听听你其余菜肴的解释。”

我用筷子指了指面前的一道金黄酥脆的鸡肉,道,“‘堂上十分绿醑酒,杯中一味黄金鸡’,所以这道菜便名黄金鸡。”

他夹了一块鸡肉到萱姐姐的盘子里,“你替朕尝尝味道如何?”

萱姐姐受宠若惊间,忙抬起筷子细细一品,“果然味道好极。”

我含笑道,“俗话说无酒不成席,臣妾请皇上一品这荷筒酒。”

卿黛忙将杯子里的酒水填满,我笑道,“这酒风雅无边,需在盛夏时采摘荷叶上的露珠酿造,酿成后需将酒呈在宽厚的竹筒里储存段时日,待竹香入醇,‘竹筒香醇入心脾,白酒微带荷心苦’,便取名为荷筒酒。”

“珍儿,你总是叫朕刮目相看!”

他的眼眸似荷叶上跳动的两颗露珠儿,含情脉脉的望着我,从他的眼神中我能瞧出,这正是寻常男子对女子的爱慕之情,相较于平凡,却多了缕清幽而淡远的醇香。我也瞧他入神,粉腮微微泛红,此时的他不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仅仅是我的夫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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