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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银瓶乍破水浆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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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我入宫以来,闽浙总督因我而死,延禧宫的瑶淑女因我被禁足,宫里宫外风波不断。唯有皇帝对我的盛宠稳如磐石,扶崧常在我的耳边道,“皇上对小主的圣眷始终不减半分,也是小主的本事。”

后宫的妃嫔荣宠不衰,本是一件好事,只是于我心里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关于我的消息频频传到慈宁宫,可是太后却曾未因我涉政而大加申斥,我知道全是因为我腹中怀着龙嗣的原因。前日去慈宁宫陪太后说话,太后只劝诫我道,“宫中不想涉政的女子好找,不想涉政的太后却是难呐,哪一个女子不想扶持自己的孩子登基为帝,不能涉政对于她们而言只是口头上的一句空话,哀家也不便过多的干涉。只是若是陡生害人之心,那好日子也算是走到头了,哀家和皇帝也断不会容这样的女子存活于后宫。”

这话虽是对我而言,却更像太后为自己开脱。宫中早有传言,当年太后大权在握,手刃了多少与自己为敌的妃子,为新帝登基铺平道路。早年太后手段之雷厉,甚至不亚于当年的武曌和吕雉。只是太后垂怜的是自己的儿子,若不是先帝突然驾崩,太后措手不及下草草扶持当朝皇帝登基,如今称帝的便是信王殿下了,这也是当今皇帝处处提防信王的原因。对于太后的种种劝诫,口头上只能诺诺的应着。只是我也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后宫里处处都是算计,或许哪日就殃及自身,因此做事更加的小心谨慎。

这日的阳光特别暖,趁着小憩之际昏睡了过去,缥缈中忽而一簇光线射入心房,眼前一亮,登时出现了一张婴儿白腻的脸庞,他的小嘴边带着俏皮的微笑。这孩子的笑声似潺潺流水一样蓬勃,大抵是个男孩。想到此我不由笑魇如花,刚要伸手去触摸,这孩子却消失不见了。心中却欢喜极了,或许这就是我腹中孩子的模样吧。说来也奇怪,以往梦中的事物张开眼就如烟消般云散了,可是这孩子的笑容却似刻在脑海一般,久久未曾散去。我正欣喜间,听得门外朦胧之声,“萱小主来的好不凑巧,我家小主正在午睡呢。”我晓得这是卿黛的声音,门外一阵窸窣的脚步声也伫然而止,还未打开槅门,我便顿了顿声,“是萱姐姐来了么?”

琉星一挑帘子,果然是萱姐姐踏步进来。萱姐姐大病过后,还是一副憔悴的模样,见我也只是强提着精神。给人一种转眼红丝退,美人迟暮矣的凄婉之情,还未说话便先咳嗽了几声,“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我笑盈盈的指了指旁边的座位,“方才闻到一股百合香的气味,只记得上次去承乾宫时候,姐姐的身上有这股味道。”

她如月的凤眉含情脉脉,强挤出了些笑容,“妹妹可真是好记性,宫中的女子大多都用些沉香和郁金这等幽香,而我更是喜欢用零陵和甘松和成的蜜香。”说罢便曼步上前来,与我并列而坐。珍珠耳坠随着步伐轻轻摇坠,细腻的纯金耳钩,搭配光泽温润的珍珠,别有一番风情。戴金翠之首饰,缀珠以耀躯,向来是后宫中女子常见的搭配,本来平淡至极,却见萱姐姐脸色苍白,一副金环镶珠耳坠更衬得本主雍容华贵,不禁让人垂怜,我抿嘴笑笑,“闻做百合香要以白蜜和之,放入瓷器中,蜡纸封,勿令泄。冬月开取用之最佳,如今炎炎夏日更是一股子蜜糖的冲味。”随即问道,“姐姐的病可好些了?”

她微微点头,“我的哮喘之症老是断断续续,看了无数的名医,都道我这病症是打母胎时候落下了根,治不好的。”说罢笑了笑,“妹妹怎么不入正殿,反要窝在这斋房里。”随即便瞧了瞧高高悬挂的一块烫金招牌——三希斋。

见萱姐姐秀美的蛾眉淡淡的蹙着,我也觉得伤感起来,扭头笑道,“姐姐可不知,这三希斋房虽小,可是却凉快的很,正殿置了两三盆冰块都热的闷,可是斋房置一盆冰块却凉快极了。”

萱姐姐眼睑微微下垂,显得无精打采,却硬撑着精神道,“却是凉快极了。”说罢便打眼细瞧了瞧,这三希斋虽小,是用楠木雕花隔扇从正殿隔开,但陈设典雅古朴,并无丝毫局促之感,抬头一瞧却是一阵小惊,墙上挂有三幅字帖,一幅乃是晋朝大书法家王羲之的《快雪时晴贴》,还有王献之的《中秋帖》和王珣的《伯远帖》,她久久凝神,不肯将目光投到别处,不禁抚掌赞道,“ 自我被禁足后,闲来无事便临摹这些大家的字帖,也唯有后世传下来的临帖罢了,算是对书法颇有心得,如今入了你这小小的斋堂,却吓了一跳,你这三张字帖竟全是真迹!”随即婉叹一声,“想来姐姐也是没什么见识的人。”

我头上斜簪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却也难掩笑意,“姐姐言重了,这字帖若是喜欢,拿去临摹就是。”

萱姐姐微微皱眉道,“这么贵重的字帖,我怎敢奢求,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罢了!”她感兴趣的问道,“不过这字帖从何而来?”

我指尖拈了一颗葡萄含在嘴里,颇为得意的道,“是皇上整日见我窝在这斋房内,动也不愿意动弹半分。斋房被装饰太素,便着人取来了这三幅字帖作为饰品。”

难得有她感兴趣的东西,萱姐姐便提了提精神道,“原来是皇帝的大手笔,怪不得这斋房唤为三希斋,想来定有深意。”说罢便感激的望了望我,朝我微微一拜,“自上次你不顾身份,竭尽全力在我病危之际去请宋太医为我诊治,你我二人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姐姐有一语不知当问不当问?”

我见她问的如此认真,也敛了敛嘴角的一抹笑意,正声道,“姐姐有话便问,你我二人都道是过命的交情了,还有什么不能问的?”

她随口道了句“好”,直接问我道,“我见皇帝如此垂怜你,可有争一争后位的意愿?”

未曾想她如此的直接,额间转瞬渗出了几滴汗来,略微有些紧张。我轻拢慢拈着云鬓里插着紫水晶玲珑簪,摇了摇头,“姐姐可曾见过上林苑荒草间的老鼠?”

她不懂我的意思,便问道,“这是何意?”

秀发随着发髻的抽出而纷纷垂下,卿黛上来复又为我绾成一个简单的如意髻,我却淡淡的道,“姐姐看上林苑荒草间的杂鼠特别的胆小,人一来便四处的逃窜。却不知粮库里的硕鼠胆子却大得很,人来了根本不怕。现在皇上的后宫妃嫔便如这上林苑的老鼠般,虽有争宠之心,背地里做些龌龊的勾当也都遮着掩着。而坤宁宫便是皇宫里最大的一处粮仓,若是夺得后位,那便万事无忧了,可奉君命赏罚禁止。”说罢便叹了口气,“姐姐前阵子被皇上软禁,难道还不明白么,你我的想法不在你我,而是取决于我们所处的环境,妹妹不欲与人争锋,奈何宫里的姐妹咄咄逼人。”

“我懂了。”萱姐姐点了点头,“你与我一样,本都是不欲与人争锋之人。只不过你现在身居高位,魏玲沁若要夺得后位,定是要将你从高位上扳倒,你可要当心。若是以后有用得上姐姐的地方,尽管言语就是。”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卿黛复又斜插一支淡紫色的木兰簪,显得几分随意却不失典雅,我扭头冲她道,“姐姐的这份好意,妹妹定当铭记。如此你我二人,便做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不心不可无的小女子罢了。”

萱姐姐笑了笑,“如此一来,便是最好的。”

邃然鼻尖嗅到一股酸味,我转首瞧了瞧四周,“哪里来的味道?”

萱姐姐的面庞露出久违的欢欣,嘴角兀自流露出一抹笑意来,“都忘了正事,你不是最喜欢我宫里的话梅,这是我亲手炮制的。”

我坦然道,“姐姐真是有心了,我不过是那日于皇上面前随口一说的,姐姐何必当真?”

萱姐姐忙接过琉星手里的一盘话梅摆到桌面上来,忙活道,“自然是要当真的,若不是这一盘小小的话梅,我也踏不出这承乾宫,况且也是我的一片心意。”说罢便望着我道,“我知道咸福宫的姚贵人一向与你交好,如今却也在禁足中,你不为她求情,却先为我着想,姐姐甚是感动。只是为我这样得罪人,岂不是徒增烦恼。”

或许是初秋快要来临的缘故,直觉得一阵凉风袭来,卿黛为我披上一层罗翠软纱,我眉梢微扬,道,“姐姐素来体弱多病,宋太医跟我说起过,看姐姐这般虚弱,实在是于心不忍。姚姐姐禁足一月而已,想必会理解的。”

萱姐姐笑笑,“难怪皇上说你贤惠。”随即点头道,“妹妹如今对我这般好,若是来日有用得上姐姐的地方,我定当全力以赴的助妹妹一把。”

忽而我看琉星发丝中插了几支艳花,问道,“这是什么花?”

萱姐姐将琉星发丝中的花枝抽出,递到我的跟前道,“怎么没看出来,这是我宫里的石榴树开花了,你说怪不不怪,往年的石榴花本是秋季才开的,没想到今天倒开了一簇。”

我隐约觉得不祥,眉心微皱道,“花不应时开放,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萱姐姐倒不以为意,“石榴花寓意多子多福,如今妹妹怀着皇嗣,倒是极灵验的,可是祥瑞之兆。”

我犹豫了一下,微微含笑道,“期望如此吧。”

我把手搭在萱姐姐的手背,忽而见手背生了一团密密麻麻的痱子,萱姐姐忙将手抽回,不住讪笑道,“都是被禁足时候天气闷热,给捂出来的,现下好了许多,宫里能用上冰块了。”

我暗暗叹气道,“真是难为姐姐了。”一月后便是七月七日的七夕佳节,腹部一日日见涨,皇帝体谅我行动不便,特将家宴设在永和宫的偏殿,让各宫的妃子们都齐聚永和宫。以前连起身都犯懒,如今连说话都累,与皇帝的闲话都少了许多,皇帝见状硬要拉着我的手到御花园散步,谆谆教导我道,“再如此下去,怕朕的珍嫔真的就变成了杨贵妃一般丰腴了。”

我身着碧绿的翠烟衫,一袭的散花水雾绿百褶裙,倒是与这花园里的百花极为搭配,不知是人怡花,还是花衬人,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感营造出一种纯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皇帝看我入神,“这样的珍儿是朕一生都看不够的。”我也冲他笑笑,“只是杨贵妃一生无子嗣,嫔妾可比她幸运多了。”

皇帝哈哈一笑,宽和一笑,“其中有一半当是朕的功劳嘞!”

我的脸“嗖”的一下涨红起来,忙掩面遮羞道,“皇上也不觉害臊,净说这些教人害羞的话来。”皇帝的细腻似一把利刃,劈开了我心底的芬芳,我低头细语,“人世间纵有十全的男儿,唯独皇上是珍儿情之所钟,故珍儿愿意为皇上绵延子嗣。”

我虽为女子,却生性倔强,还从未如此献媚于他人。皇帝兴奋极了,满口“好好”的呢喃个不停,情不自禁的冲着我的额头一吻。见皇帝如此动作,众人都屏着呼吸不敢抬头,我红红的嘴唇这么一撅,娇羞羞的答道,“皇上,大庭广众之下,这么多人看着呢。”

皇帝微一扬眸,“这里只有朕的侍卫和你的侍女,有何流言蜚语。”说罢便对扶崧说道,“你若是传出去,朕拿你是问。”

扶崧笑笑,“奴婢不敢!”

不觉已是黄昏,皇帝的面子谁人敢驳,各宫的妃嫔们都早早的来到永和宫候着,待我二人回来之际,永和宫早就热闹非凡。玲珑楼阁五云起,其中灼灼多仙子两句诗来形容皇帝的后宫是再合适不过的。卿黛急忙上前道,“小主,各宫的小主们都到齐了。”

皇帝挽着我的手踏入殿内,伫立在庭前的首先是嫣姐姐,见她钗尾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冲着皇帝莞尔一笑,更是显得端庄极了。嫣姐姐首先开口道,“这永和宫的主人不在,我们姐妹倒是像一群乌泱泱的强盗般,霸占了这永和宫。”

皇帝酣畅道,“那朕岂不成了你们的压寨夫人!”

大家皆是嘻嘻一笑,茹淑女也进言道,“瞧妹妹这身子越来越凸显,姐姐不知何时尚能得皇上如此宠幸。”

皇帝却也只是微微一笑,“来日你们都生了皇嗣,位份自然会显赫的。”

沁贵人风髻露鬓,淡扫娥眉眼含春,如樱桃般的唇齿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也拱到前头道,“皇上,那您也得时常的来看看这群妹妹们才行,雨露均沾方可,芝兰妹妹自入了嫔妾的储秀宫,可是日日思盼皇上心切。”

皇帝笑而不语,嫣姐姐道,“依嫔妾看都入席吧。”嫣姐姐方一进言,于是大家一齐向皇帝和我行礼,“嫔妾给皇上请安,参见珍嫔娘娘。”

我急忙挣脱皇帝的手心,由卿黛搀扶,径直朝着各位姐妹走去,忙不迭的应和道,“各位姐妹都见外了,真是让珍儿受宠若惊。”邃的一眼却瞄到了角落的姚姐姐,身着倒也不甚显眼,只着了一身淡素白色宫缎雪绢云形裙,头发梳成烟芙蓉髻,我上前去一搭手,“姚姐姐也来了。”

姚姐姐却急忙挣脱我的手掌,向我施礼道,“嫔妾见过珍嫔娘娘。”我见与姚姐姐生疏了许多,本欲与她并列而座,硬是被皇帝安排到了侧面,紧靠皇帝而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都在席上谈笑风生。姚姐姐为了博取皇帝的好感,特地让珑湖接过内监手里的酒壶,上前为各个小主们斟酒,待到皇帝身旁,蓦的“啊”了一声,手里的酒壶滑落,酒气刹那散出,酒水沾满了皇帝的衣襟。

闻得这一声吼,众妃嫔皆安静了下来,不由自主的朝皇帝望去。姚姐姐忙起身斥道,“你这不长眼的东西,这么些小事也做不好,还不赶紧向皇上赔罪。”

珑湖急忙御前下跪,解释道,“都是奴婢的失误,只不过奴婢刚才在院子里那颗松树下望见一个黑影,仔细一瞧竟是面目狰狞,浑身血污不堪,如今竟然没了踪影,真是奇怪,怕是鬼怪作祟。”

嫣婕妤欠身道,“胡说,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嫔妾看真是该罚。”

珑湖却坚持道,“皇上,奴婢昨晚做了一个梦,不知当讲不当讲。”

皇帝的双眸似水,话语间夹杂着淡淡的冰冷,“讲来。”

珑湖方敢抬起头道,“昨晚奴婢梦到随着小主来永和宫贺喜,刚走之际,也是发现这颗松树下有个人满身的血污,垂立于松树下,直勾勾的盯着殿内望着,将奴婢惊醒了。”

姚姐姐忙怒斥道,“大胆,大庭广众之下净说这些不经之谈,让嫔妾如何保你!”

魏泠沁峨眉淡扫,只轻笑道,“有什么样的奴婢,就有什么样的主子,这小妮子真是没大没小,竟敢在皇上面前胡言惑主!”

珑湖急忙求饶,“奴婢也不信,不过事关珍小主安危,若是永和宫中有什么污秽之物,怕是玷污了龙嗣。”

皇帝不由得揪心,面上却温润的问道,“你说的是院里的哪颗松树?”

珑湖指了指正对殿门正中央的那颗松树,“就是那颗。”

我心里一惊,这便是我前些日子和姚姐姐言语嬉戏时,所说的埋了坛女儿红的那颗松树。皇帝随即吩咐王提乾道,“派人将这颗松树底下挖开,看看里面有什么古怪。”

皇帝言语一出,当即勾起姚姐姐唇间不经意的诡笑来。王提乾领命,不一会便挖断了树根,从底下淘出一坛酒来,皇帝指着这坛酒问道,“这是什么?”

我忙起身答道,“这是嫔妾亲手所酿的花雕酒。”

沁贵人当下睥睨道,“花雕又名女儿红,本是待女儿出嫁之日,取出来饮用,看来珍姐姐是想生个公主,而不是皇子啊。”魏泠沁貌似不经意的言语,却在皇帝心中荡起千层涟漪,见皇帝微微颔首,“是啊,朕还没有问你,你喜欢男儿,还是喜欢女子?”

我进言道,“这事嫔妾只能听天由命。”

嫣姐姐秀美的柳叶眉微微的颦着,在她细致的面颊上扫出浅浅的忧虑,忙朝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最好噤声。果然此语一出,引得皇帝极大的不满,隐隐不悦道,“听得谁的天,由得谁的命,朕难道不是天下臣民的天么?朕是多么的希望和你喜结一名皇子。”

我心中陡生一股寒意,“是啊,他便是普天之下的王,谁敢违拗他的意愿。”皇帝为我的一席话迁怒于席上的诸位妃嫔,我当即下跪请罪,“嫔妾该死,还请皇上息怒。”

见话说的过分了些,皇帝缓缓对我道,“是朕将自己的意愿强加给你了,你若觉得想生个公主,那这坛花雕酒朕就不打开了,给你留着日后出嫁再饮。你若觉得不是,那朕就打开一看。”

我心下不安,若腹里的孩子不是皇子,只怕太后会秋后算账,皇上也会大失所望,大有失宠之嫌。当下心里一横,咬了咬牙,跪拜道,“嫔妾当然和皇上心里所属一样,希望是位皇子,这坛花雕只是以防日后遗憾所制,再说了,嫔妾又不是只有一胎,下一胎或许是女儿也说不准。”

魏泠沁暗骂道,“你这贱人还想皇上临幸你多少次!”

这个回答甚得圣心,皇帝面上浮出了一丝笑颜,“是啊,朕怎会与珍儿只有一个子女,以后定然是子孙满堂,那就打开吧。”

金口一出,王提乾当即小心翼翼的启开封口,一阵酒香之气扑面而来,皇帝连连赞道,“好酒,真是难得的好酒,没想到朕的珍嫔还有如此好的手艺。”

当众人都沉溺在酒香之际,唯有姚姐姐假装一惊,“唉,皇上,您看这酒里似乎有个黑影,好像有个东西在里面。”

一股不祥的感觉在心底里迅速蔓延开来,我转过头去瞧了瞧扶崧,扶崧显然被我森然的眼神惊住了,只得牢牢的握住我的手,让我稍加安心。坛子里的这团黑影被酒水所淹没,不仔细瞧还真是瞧不出来,皇帝命人将这团黑东西捞出,仔细一瞧竟是一个针扎的小人,额头上被封印了一张黄纸,都快泡烂了,隐约瞧见上面的字迹竟然是“天启”。众人哗然,将小人拿在手心里的王体乾更是瑟瑟发抖,舌头根子干的发挺,却也不敢下咽,只得忍着。魏玲沁呛声道,“皇上,这分明有人诅咒您啊。”

灯火稀疏,人生杳杳,今夜无风也无雨,有的只是殿前的一片寂静,我回想前阵子萱姐姐手持的石榴花,心中暗叹,“花不应时而生,果然必有人作妖!”

皇帝脸色登时深郁极了,显然是愤怒极了,并未教我起身,只望了一眼我,“这是什么?”

我急忙叩首道,“嫔妾不知。”

不容我半句辩解,皇帝怒道,“不知道?这花雕是不是你亲手所酿?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说法。”说完便顿了顿口气,满含失落的道,“朕待你不够好吗,难道你就这么的恨朕?”

一连几个发问,叫我不知如何作答。扶崧和卿黛都惶恐的望着我,我也只得带领永和宫的一众奴婢们伏在御前乞罪,“皇上,嫔妾真的没做过。”

两目相望,皇帝眼神里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连连诘问道,“那这针扎的小人是怎么出现在酒坛里的,这个手法真是隐秘,不仔细瞧还真是瞧不见。”

魏泠沁想看我的难堪,脸上难掩得意之情,芝兰淑女也冷眼而视。我知道这席上不知有多少人如她们一般,就等着看我的洋相,心下冷静一想,知道自己埋酒的也就只有卿黛,连扶崧都不知。可是卿黛素来忠心,转念一想,不对,那日还有姚姐姐知道,如今起因皆是姚姐姐的婢女珑湖席上所谈的怪论,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姚姐姐看,姚姐姐鬓角一条青筋不时挑动,鼻尖上坠着几颗晶莹的汗珠,还不住的在一旁劝道,“皇上,嫔妾看珍妹妹也是一时之失,怕是被人蒙蔽了双眼,才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心下悔恨,眼珠沿着面庞滑落,“姚姐姐啊,我是如此的信任你,你怎的要陷我于死地。”

兰淑女可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冷冷道,“珍姐姐可是头披着羊皮的狼呢,如今褪去了羊皮,本性便露了出来。”

皇帝的神色难看到了极点,我刚要辩解,被扶崧死死的攥住了手腕,眼神仿佛在说不要,没有实凭的狡辩,只会落人把柄,净让皇帝生厌,自己当下叩首道,“是奴婢背着小主做的。”

“是你。”姚姐姐显然第一个不信,继续落井下石,“皇上,一个宫女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怕是背后有人指使。”一改方才孱弱求情的模样,喧嚣道,“扶崧,当下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要清楚,说错一句可就是万丈深渊。”

我暗恨,“如今的姚姐姐定是要置我于死地无疑。”扶崧才不去理会姚姐姐的胁迫,只朝皇帝进言道,“皇上,这松柏底下埋藏花雕酒的事只有奴婢和小主知道,这是刚入永和宫的事,连卿黛都从未得知,小主深爱皇上,深夜都呼唤皇上的名字,怎肯欺君,所以只能是奴婢。”随即剜了眼姚姐姐,“姚小主怀疑奴婢,奴婢也想,若是有第三人清楚,那就不知从何说起了。”

萱姐姐一时愤然道,“难道此事还有旁人得知?”

姚姐姐面露尴尬,只得讪笑道,“此事极为隐秘,定然是主仆二人最为熟知。”

王体乾将针扎的小人复交到一旁的内监手中,训斥道,“还不把这伤天害理的污物拿出去烧了,净惹皇上心忧。”

我叩首,只见皇帝独依宝座,火烛映照之下,陡生厌恶之情。怕是皇上对自己的厚恩,早已随着灼烧的青烟,随风而去。当下自己就算再怎么求情,也难得皇上回心,扶崧如今难逃一死,便恨恨的瞪了眼姚姐姐。姚姐姐眼中充满着狡诈,此刻也在凝视着我,更像是狡猾的狐狸紧紧的盯着猎物,我心底恨恨的想道,“姚姐姐,你是如何的蛇蝎心肠,要置我于死地。”

皇帝却含了一抹冷冷的笑意,“朕问你,你为何要记恨朕?诅咒朕?”

扶崧却不慌不忙的道,“因为我家小姐从小与信王殿下青梅竹马,就因为皇上一纸诏书将小姐招入宫来,所以初入宫廷之际,奴婢恨透了皇上。”此时已不顾后宫礼节,不唤小主,而改口为小姐,自己只求一死以保我母子平安。

我失声痛哭,几乎要昏厥过去,含泪道,“扶崧,你别说了。”

扶崧眼神流露出些许歉意,与信王的这些陈年旧事万不得已才抛了出来,我清楚的知道扶崧是为我顶包,心里悔恨极了,心里惆怅道,“都是我不好,偏将这消息走漏,白白害了你的性命。”

扶崧双眉弯弯,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从未有过如此这般的从容,开口便道,“小姐,奴婢要说,奴婢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奴婢知道小姐心里苦。”

夜深了,忽而一阵凉风略过,扶崧接过卿黛手里的披风,披在我的肩头,朝我点了点头,“小主,入秋天气要凉了。这是奴婢最后一次侍候小姐了,以后还望小姐珍重。”

王提乾进言道,“奴才看,这侍女竟敢逆天而为,应该活活的剐死,以儆效尤。”

我脸色苍白,狠狠一剜王提乾,随即俯身深深叩首,“还望皇上饶扶崧一命。”

嫣姐姐也求情道,“这恶奴讲的倒也连贯,不似说谎的嫌疑,还望皇上念在这恶奴护主旧情,不至于泯灭了人性,从轻发落。”

皇帝不管扶崧,却冷冷的望着我,愤慨道,“她是这样的恨朕,你呢,你是她的小姐,应该是恨朕百倍还有余吧。”

想要说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喉咙如被骨鲠卡住,在后宫中扛住了所有的艰难险阻,却扛不住如今座上夫君的一句诘问。面对皇帝看似指责的发问,如今唯有坚信他还是爱我的,哽咽道,“嫔妾不敢,嫔妾深爱皇上,只想为皇上诞下龙子,以求皇上开心。”

皇帝闻言心下一软,摩挲着酒杯,发出阵阵“呲揦”锐声,冷冷的道,“珍嫔还要安胎,不宜将后宫弄得如此血腥。朕看凌迟处死就不用了,将这名恶奴拉出去绞死,以正视听。”

天知道,在这后宫,平静永远是一种表面的假象,暗箭不知何时就朝自己心头射了过来,若不是此番腹中怀有龙嗣,皇帝定会责罚自己用人不当之过,撤销自己的嫔位也说不定。现下皇帝冷冷的道,“都散了吧,朕想去嫣婕妤的景仁宫坐坐,珍嫔你就好生休养吧!”

我望着皇帝,此时皇帝眼中的怒火,比殿内香炉内的火焰更枉,唯有深深叩首谢恩,心里明白,自己已然失势了!仇恨如同潮水般,在我胸中跌宕起伏。可是我不明白,为何害我之人是姚姐姐,我至死不渝。未曾想千防万防,却栽在了自己人的手上,不,姚姐姐已然不是初入宫时候的她了。

扶崧去了,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扶崧那水灵的面颊了,还有镶嵌着梨涡的笑容。自扶崧去后,只觉得双腿颤抖几乎撑不住躯体,日日躺在榻上望着披风愁眉,睹物思人,这是扶崧最后服侍我所用之物。

储秀宫的沁淑女和芝兰倒是欢欣异常,言语交织,相谈甚欢,连面前侍候的小栗子也紧跟着道,“奴才们定让珍嫔见识见识,什么叫后宫险恶。”

自我被禁足,却不曾想司设监的那帮奴才却连冰块也给禁了,气得卿黛咬牙道,“吴俸那个奴才真是不识抬举,若是来日小主起势,看给他什么好果子吃!”

唯有承乾宫的萱姐姐将宫中的冰块大半运到了我的宫中,幸亏已经入秋,冰块倒也用的不多,我暗叹道,“未曾想前阵子和萱姐姐的戏谑之言,如今却成真了。”

送来的米饭大多生硬难吃,我自然知道这是谁的意思,如今不怪别人,只怪我疏忽大意。卿黛上前道,“小主,这是重华宫的碧珠送来的几匹绸缎。”

我只是强颜欢笑,近几日连头发都不曾梳妆,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哽咽道,“碧珠素来与你交好,如今却沾了你的光了。”

卿黛跪在我的身旁,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子骨,眼圈一副红彤彤的样子,不知道哭过了多少回,在我面前总是一副坚定的模样,“小主误会了,奴婢哪里有那么大的脸面,就算有,碧珠也没这么大的本事,能捯饬到这么好的料子,小主快看,这是应天进贡的上等锦缎。”

我强撑着身子伸手一摸,果然是上乘的好料子,欠身道,“嗯,锦纹摸在手上如云雾般缠绕,却是应天上乘的云锦。”

卿黛微微语塞,“这是珺小主遣人送来的。”

“朱珺?”

卿黛点了点头,我渐渐的止住了泪水,抿了抿唇道,“看来咱们之前是误会朱珺姐姐了,朱珺姐姐为人清高,向来不爱做那锦上添花的事,如今送的这几匹云锦,更教我知道了雪中送炭的分量。”说罢就要昏死过去,卿黛高声的喝道,“小主,不为已去的扶崧妹妹着想,也该为自己腹中的皇嗣考虑,万不能过分悲恸而伤了身子啊!”

方才还仍觉得恍惚,只觉得这几日发生的如同梦魇一般,被卿黛这么一喝,倒是将我拉扯到了现实,“孩子,对啊,我还有孩子。”随即便挣扎着坐了起来,抚了抚腹部,仿佛这一生的泪都要流干了一般,流干了便要振奋起来,更不能让旁人见范家的笑话,我当即正声道,“孩儿啊,就算为娘的现在失势,也定会拼尽性命保你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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