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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永和宫风波(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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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被册封了嫔位,永和宫每日来探访的妃嫔都络绎不绝,加之上次皇帝跟前的秉笔大监王提乾和司设监总管吴俸各被赏了几十个板子,十二监的内监总管们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哪位小主得势恨不得使出全身解数巴结恭迎。尚衣监总管赵富琛更是一刻不敢怠慢,今个一大早就命内监们打造了嫔位该有的凤冠冕衣送到永和宫,素知我平日里最爱在贵妃榻上小憩,连靠背都安排的周到,一对红心闪缎五福捧寿靠背映的合宫上下喜盈盈的,煞是喜庆。而皇帝为我更是大费周章,不仅宫里的冰块翻了一番,还命王提乾带来了一张象牙席,一整张用象牙丝编织而成的席,牙席背后整包枣红色绫缎,席的四周沿包黄色缎边,席子纹理细密均匀,席面平整光滑,柔软舒适,收卷自如。只是这种制品只能在南方制作,因为北方气候比较干燥,象牙劈丝以及软化处理时容易断裂,不可能编织成席。皇帝责成新上任的闽浙总督全权处理,不消几日便进奉了两张象牙席,一张被皇帝献给了太后,另一张则入了我的永和宫。闽浙总督奉旨速度之快令人咂舌,民间早已议论纷纷,昔日杨贵妃爱食荔枝,唐玄宗一骑红尘妃子笑,如今皇帝盛宠于我,惹得宫里也是流言四起。

自有孕以来,整日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扶崧知道我身体疲乏,时常为我捶打小腿,让我舒服一些。这一日又见我依偎在靠背上,神情煞是惬意,扶崧轻轻唤道,“小主,尚衣监总管赵富琛怕您有孕在身,侧卧不便,差人送来了几个红心闪缎五福捧寿靠背,看来卧着确实舒服极了。”

我含糊的应了一声,也不睁眼。卿黛也欢欣的上前道,“来我们永和宫恭贺的小主多了,门槛都快踏破了,奴婢看过两天就得让内官监重新打造了,小主整日忙于应酬也累了些。”

卿黛想到的,皇帝自然也想到了,而且想的更周全些。皇帝怕我忙于应酬,身体吃不消,特地下旨于晌午午休期间,任何人不得叨扰,方才得了这浮生的半日闲。我缓缓张开双眼,目光往殿内一扫。望着满堂的礼品,六宫之中的姐妹或来贺喜,或来叙旧,就连素来与我不和的沁贵人,也只得抹下面子,放下身段,遣荷绦送了些礼物来凑凑热闹。还有尚在禁足中的萱姐姐,也着琉星送来了一尊芙蓉石蟠螭耳盖炉,这或许是萱姐姐能拿的出手的最贵重的东西了,我心中大为感动。唯有重华宫的朱珺既没有前来拜访,也没有遣人送些礼物,扶崧愤愤的道,“珺小主也太不会做人,怪不得皇上不怎么喜欢她。”

我只是莞尔一笑,却不言语,嘴唇沉重的闭着,隐约望见花梨木的桌面上,一排红彤彤的礼品,唯有一点碧绿极为不搭,便让卿黛取来一探究竟,竟是一枚翡翠大日如来佛吊坠。我将吊坠含在手心问道,“这佛像吊坠是谁送的?”

卿黛微笑道,“是延禧宫的瑶淑女遣人送来的,说是为日后出生的皇子备下的。”

我娇笑一声,这倒是新鲜,随口道,“上次家宴,应瑶靠魏泠沁撑腰,在席上气焰跋扈极了,没想到她也会送我贺礼?”

卿黛颔首道,“各妃嫔都送,她若不送被皇上知道了像什么样子。”

我回首一想,“是啊,各宫妃嫔都遣人送了礼物来,若是不送,被皇上知道了会不开心的,唯有重华宫的朱珺姐姐,皇上时常在耳边念叨朱珺姐姐为人憨厚老实,不喜奉承,看来所言不虚。”

我回想须臾,复又仔细的望了望这枚翡翠佛像吊坠,不禁冷冷道,“都说男子佩戴观音为佳,女子佩戴佛像为宜,如今她送我佛像吊坠,显然是希望我诞下个女子为好。”顿时觉得有些晦气,惹得我极为的不悦,扶崧看出了我的不快,便努了努嘴,“这瑶小主可真不会送些东西!”

我摇了摇头,“她哪里是不会送东西,只是明白的表达心意罢了。皇上盛宠,旁人虽然对我有怨,却也委婉的送了些符合心意的礼品过来。而她连委婉的祝贺都不愿意,可见心里是多么的厌恶我。”

恰好卿黛为我捧来一杯湄潭的翠芽茶,我细眼一瞧,颗颗外形圆结匀整,不含碎茶,色泽绿匀,香气纯正,还未到唇边便觉滋味尚浓,满意的笑笑,“这翡翠虽是极品,可是却是极寒之物,况且我现在怀有身孕,不宜让它近身。”

卿黛虽然为人处世干练,却随我时间较短,哪里有扶崧打小跟随般知道我的心思,忙接过吊坠道,“那奴婢给小主暂存到杂室里。”

扶崧却笑道,“姐姐还不明白吗,小主这是要赏赐给你。”

“啊!”卿黛的嘴张的大大的,傻傻的愣在原地,随即极力推辞道,“这么贵重的礼品,奴婢不敢收的。”

扶崧在一旁拍手笑道,“小主快瞧瞧,自奴婢入宫以来,还从未见过卿黛姐姐这般模样。”

我匀了口茶含在嘴里,茶香在喉咙蔓延,正声道,“你家里的事我都清楚,母亲患有眼疾,父亲有肺痨,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家里还有个弟弟,你每个月的支出都用在了弟弟身上,就是这么艰难刻苦的条件下,还不忘让弟弟读书识字,真是难能可贵。”

卿黛见我将自个家里的情况如数家珍,倒不像在说别人家的事情,凝神一愣,我朝她柔柔一笑,“你我虽是主仆,却情同姐妹,难道连这些也要瞒着我么?”

我的话勾起了卿黛些许往事,含蓄的泪水空在眉眼打转,用袖子擦拭了眼角,曼声道,“奴婢自小家贫,所以入宫当选婢女,就是吃了没学问的亏,如今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弟弟念书,以求日后考取功名,奴婢除了入宫做事别无其它法子供弟弟念书。”

我点了点头,“不妨与你倾心,我找人查过你了,你做事严谨,这块翡翠就赏你了,够你支撑一段日子了,以后的吃穿用度也不必这么紧迫了。”

“小主!”卿黛的泪珠子不经意间,早已顺着脸庞滑落。

忽而间勾起了我的伤心事,便感叹道,“以往我在王府伴由检哥哥读书的时候,存在王府里几套四书五经,若是用得上,去王府里找管家老蔡索取就是了。”说罢便正声对大殿内的一众婢女道,“我不是什么吝啬之人,若是你们都如卿黛般办事得当,都有赏赐。”

合宫上下都叩拜道,“奴才谨记小主的教诲。”

我差人分了些金银一并赏下,她们都欣然受之。这么做一是以威严震慑,二是赏赐些钱财,让她们以后更卖力些。这招果然有用,虽然这些日子足不出户,合宫上下的婢女却也不敢松懈半分,景泰蓝大瓷盆里的冰块置的更足了,还置了些从岭南快马运来的荔枝置在冰块上,供我闲暇时分品尝,只是尝的多了也觉得索然无味。于我孕期之间,皇帝来的更勤了些,这一日躺的久了,身体有些不适,皇帝亲自将靠背抽插出来重新安置一番,转头就吩咐王提乾道,“方才朕握这靠背手感有些粗糙,去把乾清宫宝座上的水红缕金朝阳靠背拿过来给珍小主靠着。”

躺的久了,发尾处几股发丝零星垂下,扶崧上前来为我扭成一股,一并在鬓角出盘成圆环,以一根珠簪固定,边盘边笑道,“小主您看,皇上巴不得把最好的都拿给您。”

皇帝随手捡了一颗冰镇的荔枝,信手拈开,只是力气稍大了些,洁白的肉块都捏的碎碎的,露出了黑褐色的核胡,就这样还硬要往我嘴边来凑,“尝一尝吧。”

我丝毫不去理会,将头一扭,“嫔妾却想吃话梅了呢。”

王提乾上前赔笑道,“皇上那里会伺候人,让奴才来吧!”

皇帝笑笑,用指头挑着我的下巴,见我娇眼如波随鬓流,坏笑道,“如今朕的珍嫔怀孕了,嘴上更刁了。”说着便瞧了瞧四周,目光扫在我的床榻之上,凝声道,“怎么不见朕赐给你的象牙席?”

我频频摇头,只一个劲的道,“皇上,嫔妾素闻需要数百只大象才能完成一张牙席,这让嫔妾如何安心睡在席面之上。”

皇帝甩了甩袖口,沉稳道,“太后也时常的告诫朕不要用此等奢靡之物,只是这象牙席却是凉爽异常,是不可多得的珍宝,所以朕迟迟没有明令禁止。”

我紧紧敛了敛笑意,“太后和嫔妾想的是一致的,嫔妾知道皇上爱护嫔妾,只是此物奢靡异常,引得宫内宫外传言甚广,都道嫔妾是祸国殃民的狐媚。”随即轻抚肚子道,“难道皇上就不怕折了腹中之子的阳寿。”

皇帝忙盈盈拉着我的手道,“朕不许你这样胡说。”随即正了正身,捻了捻下巴,朝我道,“你的担忧也有些道理,是朕疏忽了,害得你教人非议。”随即转首对王提乾道,“取笔来,朕亲自拟一道旨意,为你正名。”

皇帝提笔粘手写来,顷刻一封上谕即成,书略曰:“朕于永和宫谕各级官员等,朕于一些器具,但取朴素适用,不尚华丽工巧,今谕旨甚明。夫以象牙编织为器,或如团扇之类,其体尚小,今制为座席,则取材甚多,倍费人工,升奢靡之端矣,朕已是悔矣。着传谕闽浙总督,若闽浙工匠为此,则禁其毋得再制。若民间有意效仿,严禁屏弃勿买,违令者按律治罪,则制造之风自然止息矣。”皇帝扬了扬下巴,转首对王提乾道,“将这份上谕誊抄一遍,一并传阅六宫。”

皇帝用心实在良苦,谕中的永和宫则是明白的告诉世人是我教皇帝所为,以此杜绝狐媚祸国这样的流言蜚语。皇帝略略瞟我一眼,含笑道,“为了你们母子,朕愿意这样做。”旨阅后宫,不一会太后跟前的安得禄也奉旨到永和宫进献些礼物,尤为珍贵的是一副沉香雕蝠寿盘长手镯,安得禄朝我媚笑道,“太后听闻小主有喜了,忙命奴才置办了些礼物到永和宫贺喜,方才耽搁了些时日。”

卿黛忙吩咐侍女接过了礼物,并亲自接收了这副手镯,惊喜道,“小主快看,这手镯可是盘长纹的。”

盘长原为佛教法器之一,又称吉祥结,含有长久永恒之意,正因为盘长代表了绵延不断,由此引申出对家族兴旺、子孙延续、富贵吉祥世代相传的美好祈愿。安得禄也笑道,“太后得知皇上下了一道上谕,以后严禁这些象牙奢靡之物入献,知道是小主进言后,忙教奴才寻出了这副手镯,这可是太后年少时的嫁妆呢。”随即悄悄吐了吐舌头,“太后还说了,以前时常的在皇上面前念叨,严禁宫中奢靡之风流广,皇上爱母心切,觉得太后本应享这天下荣华之物,就是不听啊。如今小主的一席话就教皇上自省,唉~太后说自己的在皇上心中的分量,都不抵小主的一席话呢。”

我含羞道,“太后这话是折杀嫔妾了。”

待安得禄走后,我一股脑钻进他的怀里,如春光在万山的怀抱里,他将头低沉注视我道脸颊,我一簇葱茏厚密的发丝下是一张清秀的脸庞。我也抬头仰视他,皇帝的脸好像盛放的白兰花,笑意全然挂在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温润的眼中流露出特别温暖的光芒,我不假思索的道,“相公!”

他连连笑道,“朕喜欢你这样唤朕!”此刻他不是皇帝,只是我的夫君而已,我的胸口涨潮似的迸发热量,只是忽见他面带忧虑,忙问道,“皇上可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皇帝只是轻抚我的后背,道,“还不是辽东的战事,熊廷弼请求朝廷征加兵力,于镇江与后金一战。珍儿,你不知道,打仗打的不仅是兵马钱财,只要打仗就要死人,而且要死很多很多的人。光是朝廷的银子如流水般散出去也就够了,朕只是担忧那些士兵的父母妻子,不想见到那么多的孤儿寡母罢了,可是兵部的官员上谏说朕此时不应该有妇人之仁。”

我只依偎在他的怀里道,“皇上恩泽万方,心中时刻牵挂着百姓,实乃是百姓的福音,而那些兵部的堂官们想的却是头上的乌纱帽,没有仗打,他们拿什么向皇上邀功。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上想的没错。”

皇帝有些不忍的闭上了眼睛,无奈的道,“是啊,有时候朕真想做一名老农,整日里拿着锄头去刨刨地,累了就泡上一壶浓茶来喝,也不用管这么多的琐事了。”

我吟笑道,“皇上可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殿内此时片刻无声,不消一刻钟就听见婢女卿黛急忙跑到殿前呼喊,“不好了,不好了!”

只觉皇帝按在我臂膀的手腕勃然有力,瞪她一眼道,“成何体统!”

卿黛可不像如此唐突之人,我见卿黛如此焦急,心中隐隐感到不安,忙问道,“为何如此慌张,殿前失仪。”

卿黛慌忙解释道,“院内忽然蹿出一条金斑蛇来,满身的金色斑纹,已经咬伤了两名宫女,诸人都不敢拿它,现在往殿内而来。”

“什么!”皇帝闻言大惊,见卿黛脸上挂着一抹急急的红晕还未散去,口中大肆的喘息着,情况危急,急忙起身诘问,“宫里怎么会有蛇出没,那畜生有毒没有?”

卿黛忍着不住上涌的焦虑之色,急道,“依奴婢看来,这蛇有剧毒,被咬的两名宫女不到一刻钟就已经昏迷,命在垂危。”

皇帝望了望我,沉声道,“宫里怎么会有蛇?哪个混账东西如此放肆,养这种伤人的畜生。”

我进言道,“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皇上该想想如何避免被这畜生误伤了要紧。”

卿黛也急急进言,“是啊,小主说的对,还...还请皇上和小主移驾,别让这畜生伤着了。”

见卿黛如此紧张,说话都有些结巴,可见这畜生的厉害,也体现出事情的严重性。说时迟那时快,皇帝刚要发作,转瞬间这条金斑蛇已经盘旋至殿内。皇帝盎然,刚才听卿黛讲述还如泡沫般难以置信,皇宫里哪里会有这般毒物。如今蛇入殿前,这泡沫般的虚幻确是真实存在的。两旁侍立的宫女也从未见过这般光景,一边的太监也瑟瑟发抖,却不敢殿前失仪,挪动半步,心里备受煎熬,都在心里祈祷,“祖宗呦,可千万别往我这边蹿。”金斑蛇闻着香味,朝着侍立的宫女张口就咬,那婢女当即卧在御前,口吐白沫,呼吸有些衰竭,吃力的喘息着,皇帝一惊,“好厉害的蛇毒。”

王提乾携带一众宫女太监挡在皇帝的跟前,我猛的想到这条金斑蛇只咬伤了宫女,而太监却无事,其中定有蹊跷,对皇帝道,“皇上,您看这条金斑蛇只在宫女的身旁盘旋,而不在小太监的身旁打转,会不会?”

皇帝早已疑心这条毒蛇是闻香识人的,仔细一瞧,果然金斑蛇只在宫女身旁打转,不一会又有两名婢女被咬伤,一旁的内监却是安然无恙。为保我的安危,卿黛只能紧紧的贴在我的身旁,嚷嚷道,“要咬先咬奴婢,别误伤了小主。”

小贵子见毒蛇只咬身上铺满脂粉气味的宫女,便大步迈出两步,急急避开我和卿黛,危及时候皇帝却也没有多想,急忙道,“快去拿一些集灵膏来涂抹在珍嫔的身上,以遮挡身上的脂粉香气。”

我猛地回首,金钗上的珠缨流苏旋转不及,叮铃作响,急忙道,“皇上,集灵膏是隆冬之际涂抹皲裂的肌肤用的,如今炎炎夏日,哪里有什么集灵膏。”

皇帝急的牙齿都在咯咯作响,“朕都急糊涂了,那该怎么办?”

王提乾急中生智,“皇上看这畜生倒是离得铜胎香炉远远的。”

皇帝猛地醒悟道,“香炉里烧的可是沉香木?”

卿黛点头,王提乾顺势道,“沉香气味沉厚,想来为这种畜生不喜,不如就将殿内的铜胎香炉里烧剩的木灰取出撒在小主的衣服上,再取些新的沉香木来磨成粉末撒在一旁,用来遮挡香气,叫这畜生不敢上前。”

皇帝高亢道,“好主意,还不快去取来。”

可是这蛇却盘旋在殿内的铜胎香炉周围,离着香炉虽几尺外,可是一双眼睛呲溜的极快,教人不敢上前,各个宫女瑟瑟发抖,虽是获宠的好机会,却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只有卿黛想也不想,快速跑上前去将香炉顶盖掀开,这条金斑蛇听到铜盖落地的声音,上前去死死咬住香盖,见没什么由头,转眼挺起身子来,环视着殿内。卿黛趁机捧了一把烟灰上前,有些沉香木块还未充分燃尽,木炭还烧的发红,烟灰煞是烫人,卿黛的手都烫红肿了,也不敢松懈,当下也顾不了这许多,忙朝我道,“小主快沾些木灰身上。”

见阶下的宫女都战战兢兢,我挺直脊梁,凛然道,“先去给她们涂抹。”

卿黛急了,“小主,可就这么点啊。”

“快去!”

阶下侍立的婢女无不对我感激戴德,慌忙中涂抹到衣服上掩盖香气,果然有效果,这条金斑蛇见没了香味,于是在周围盘旋,一时找不到猎物。皇帝在心头松了口气,王提乾趁机进言道,“皇上,奴才看这条金斑蛇不像其他畜生那般乱撞,行动快速,目标准确,显然是人为有意栽培的。”

“你是说?”还未来得及让人喘息,金斑蛇闻到阶上我身上的香气异常异烈,卿黛刚才手捧烟灰,身上香气已经淡了大半,如今唯有我成了众矢之的。

皇帝急忙喝道,“还不快重新拿些木灰来,拿些沉香木的粉末也好。”

殿内的小太监将沉香木捻成了粉末,可是还未等上前,这条花斑蛇已经冲着我的脖颈咬来,卿黛上前用身体侧身一挡,被金斑蛇咬在肩头,顿时两眼发花,没了知觉。

侍候在旁的内监趁机将一捧磨好的沉香木粉末扬在我的身上,粉末味道冲极了,嘴角也溢进去些许粉末,我一时没忍住,“噗”了一声吐出了些,哪里还顾得上这么多,皇帝趁机拉着我的手退到宝座右侧。轻移莲步间,慌乱中皇帝一个耳光赏在王提乾的脸颊,“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去传太医。”

这时候没了目标,金斑蛇顺势盘旋在正中央的地平宝座上,皇帝暗笑,“这畜生倒也会找个好地方,看来是想化龙升天,也不知是龙是虫。”

猛地看到屏风上挂着一把翠竹萧,皇帝急中生智,这类畜生向来最喜爱萧声,忙道,“把萧给朕取来。”

内监急急上前取过萧来,皇帝正襟危坐,萧声响彻寰宇,想到刚才与我的你侬我侬,触景生情,不禁联想起苏东坡的赤壁赋,萧中自有深意:“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朔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萧声停顿,心里却想道,“该是望美人在君王侧。”这条金斑蛇听得萧声灵动,也沉浸在这悠扬的萧声了里,倒似依歌而和之,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王提乾见这条蛇失去了警觉,一个灵动,上前去一把握住蛇头,死死的用大拇指顶住蛇喉,蛇头不能肆意动弹,身子却在半空中扭捏成一团,宫内的内监门见王提乾擒住了这伤人的畜生,都上前去把住蛇身,从王提乾手里移了出来,王提乾这才得了功夫,上前问道,“不知皇上该如何处置这个畜生?”

皇帝萧停,萧声似磬韵还幽,悠然道,“别伤了它,待会还有用处,找个笼子关起来。”

王提乾欠身道,“尚膳监里有关鸭鹅..。”鹅子犯了太后的忌讳,慌忙改口道,“鸡鸭的笼子,奴才这就派人去索要一个笼子。”

我望了望皇帝,心生感激,面上犹带笑意,“皇上真是文采武功一流,只是卿黛...”随即泪光朦胧,“卿黛,你可不能有事。”

皇帝拉着我的手,关切的安慰道,“没事的,这畜生都已经捉住了,太医待会就来了。”

李长安忙携药箱上前来,他先瞧了瞧躺在地上的宫女,双眉却拧成疙瘩,犯了难,忙朝皇帝皆是道,“皇上,这蛇毒不是老臣的强项。额...嗯,老臣只能开些舒缓的平常药物,让蛇毒蔓延至舒缓些。”

见皇帝面含愠怒,王提乾急忙跑到御前,“皇上,宋太医也来了。”

“他怎么来了?”皇帝环视了四周,“有人去请的吗?”

王提乾忙恭顺的应了一声,“是奴才路过景仁宫的时候,恰巧碰到宋太医给嫣婕妤诊完脉,于是一并请来了。”

闻得宋朝生来了,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未等皇帝垂询,我倒急忙开口,“那就请进来吧。”

皇帝将手掌搭在我的手背上,手指柔然的在我的手背上蠕动着,关切道,“珍儿,你刚才不顾自己的安危,先紧着婢女用香,朕理应开心才是,只是朕现在开心不起来,到底是谁暗藏歹心,要置你于死地。”

我垂泪,“皇上,嫔妾不知啊,嫔妾素日与各寝宫的妹妹们交好,也无多大的冲突。”

宋朝生见了倒在御前的宫女们,又望了望关在笼子里的金斑蛇,心中大概有数,又仔细的瞧着伤口溢出的些许血迹,摇了摇头,“皇上,这蛇很好辨别,因周身金环一样的蛇麟而被人唤做金环蛇。”

皇帝拂袖问道,“这蛇毒性如何,那些宫女还有救吗?”

宋朝生苦笑着叹了口气,“这金环蛇乃是全国三***之首。”

闻言,皇帝和我皆是一惊,若是被这畜生误伤,后果不堪设想,皇帝脸色阴沉,“果然是有人蓄谋谋害朕的珍嫔,摆明是冲着珍嫔的性命来的,何人心肠如此歹毒?”

宋朝生继续进言道,“金环蛇本就是剧毒之物,伤人之后一刻钟便亡。而且这蛇毒是被人饲养培育而来,夹杂着些剧毒的植物,臣料想定是从出生始就以断肠草、马钱子和一品红灌溉,蛇毒更是异常的猛烈,先前的被伤的宫女已经救治不及了。可是这种蛇多分布在岭南和福建,北方倒是鲜有。”

“好厉害的医术。”皇帝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日后定要重用,只不过当下心中起疑,“南方的畜生怎么会出现在皇宫里!”皇帝将手掌重重的拍打在桌面上,一股无法控制的愤恨在心头翻腾,急将王提乾唤到御前,“查,给朕严查,是谁如此的用心良苦,将宫中有南方背景的人都给朕找出来查个彻底。”

王提乾一刻也不敢耽搁,急忙将十二监总管召集起来供自己问话。

我急忙询问道,“宋太医,你看看卿黛如何了?”

宋朝生闻卿黛负伤,一个箭步飞蹿过去,将手指搭在脉上一诊,顿时“吁”了声,神色也不至于那么焦虑,“珍小主勿忧,卿黛姑娘中毒时间不长,再加上这畜生之前已经伤了几条人命,好在蛇毒所剩无几,不打紧的,知道了毒性好下药的,让微臣上药,定能痊愈无误。”

当下松了口气,“多谢宋太医。”

皇帝斜眼一瞧李长安,十分不满的道,“李长安,该跟后辈学学了。”

一句话使得李长安颜面荡然无存,只得讪笑道,“老臣谨记。”为了挽回点颜面,还得强加道,“宋太医医术高明,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啊。”心下却懊悔将宋朝生纳入太医院。

皇帝理也不理,坐在一旁深吸一口气,“将中毒身亡的几名婢女好生安葬吧。”忽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对王提乾道,“你去看看各宫殿的妃嫔们是否安好,尤其是嫣婕妤的景仁宫,景仁宫距永和宫仅一墙之隔。”

王提乾点头,“奴才再带点沉香木粉末去,以防不测。”

皇帝轻微“嗯”了一声,猛的道,“朕还是亲自去看看嫣婕妤吧。”

我心想,嫣姐姐在皇帝的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宋朝生笑笑,“皇上忘了,微臣就是刚从景仁宫为嫣婕妤诊完脉,嫣小主一切安好,皇上不用担心,反倒是这样匆忙只会惊扰了小主的安息。”

皇帝怅然,“瞧瞧朕都急忘了,有你在定然是安好无恙的。”

正值此时,沁贵人和瑶淑女走了进来,见永和宫一片狼藉,瑶淑女见我脸上一片灰迹,刚才小太监情急之下将一捧木粉都倒在了面庞,像极了小丑,一时没忍住,不禁“咯咯”一笑。

我也察觉有异,刚才只顾卿黛的安危,道了句“嫔妾御前失仪了。”心中恨恨,方才为了这条畜生险些连命都搭进去,依照我的性子,真想将它的皮剥下来泄恨。急忙推辞去玉兰纹裙摆隔扇后面洗了把脸。见皇帝怒目而视,瑶淑女当即止住了笑容,与沁贵人一起下跪,“嫔妾见过皇上。”

皇帝冷冷的道,“你们怎么来了?”

沁贵人道,“嫔妾的储秀宫前日失火,如今匠人们都在抢先修缮,与瑶姐姐闲来无事,想着珍姐姐腹中怀有龙嗣,便一同前来探望。”

王提乾不禁揪心,永和宫方才出了这般乱子,就来探望,真是惹人疑心,倒像是做了案后,来案发现场勘测。

皇帝冷冷的道,“来探望,朕看是别有用心吧,朕刚叫王提乾去各个宫殿探望一番,没想到你们就急着来了,知不知道永和宫刚才生了条蛇?”

果然闻此言如晴天霹雳,像一阵风打在沁贵人的脸颊,急忙携瑶淑女下跪请辞,“皇上,嫔妾不知道刚才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皇帝指着跪在地上的瑶淑女训斥道,“还有你,你刚才还在笑话珍嫔,知不知道刚才朕和珍嫔差点没命,一点怜悯之心都没有,你是在笑话朕啊,还在在笑话珍嫔!”

刚入永和宫,皇帝就说这么重的话,瑶淑女伏地上,垂泪道,“皇上,嫔妾知错了,但是嫔妾实在是不知啊。”

王提乾忙上前进言道,“皇上,依奴才看不会有人蠢到放完毒蛇之后来探望,定是要避嫌的,莫不是贼喊捉贼了吗。”

皇帝宽慰了几分,随即吩咐道,“正殿被金斑蛇折腾了一番,着人好好收拾收拾,还有正中央的宝座,真是晦气,着人重新打造一个放在这里,还有香炉,全部都置换掉。”

王提乾诺诺的应和着,“是,奴才这就让司设监打造一个宝座来。”

皇帝却还止不住的道,“还有,刚才之事一定要严查,永和宫驻守的侍卫全部都裁撤了,他们办事不当,每人去领二十板子,让御前大将军孙承宗再挑选一批来,就说朕说的,要挑些极好的来。”

见皇帝如此上心,众人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殿内一片寂静,沁贵人心中懊恼极了,斜眼白了一眼瑶淑女,为何瑶淑女偏偏要挑这个时候来永和宫探望,如今害得自己被皇帝质疑,当真是不值。

皇帝舒了舒心,“殿内太杂乱,都随朕来侧殿说话。”沁贵人也只是勉强一笑,随皇帝来到了偏殿,侧殿被花梨木透万福万寿纹落地罩隔开了,偏小一些,所以座位都离皇帝近些,王提乾复又将一个精致的翡翠錾花香炉放在皇帝面前的桌面上,点上上等的檀香,以便让皇帝安神。忽然一股集灵膏的味道飘在皇帝的鼻尖,这集灵膏味道一贯清爽,分外好辨。而这股清爽之气是从瑶淑女和伫立在其身后的婢女采薇身上散发而来,炎炎夏日,心头不禁一震,即刻涌上一股极寒之意。怎会有人备有集灵膏,定是有备而来。皇帝这才醒悟到,应瑶生在岭南,应祥近年来才调到京城任职。刚才生蛇的事定与她们主仆二人有干系。估计是害怕这伤人的畜生不死,涂抹集灵膏来遮掩香味。皇帝冷眼旁观,“看来王提乾错了,这主仆二人可是贼喊捉贼的高手,定是有备而来,这个恶妇手段真是残忍至极。”想到这不禁恼羞成怒,将桌面上的香炉打翻在地,翡翠炉盖即刻摔成两半。

见皇帝发了雷霆之怒,坐上众人皆是一惊。

王提乾还以为经过刚才一事,皇帝心里有些忌惮,对沉香生了嫌隙,便道,“不知是不是皇上不喜这香炉里的沉香木,奴才去换些上等的紫檀来吧。”

我闻声急忙换了身苏绣撒花缂丝衫,长发披于背心,只用一根粉红色的丝带轻轻挽住,让扶崧扎了个简单的垂挂髻,插了根点翠流苏簪,匆匆赶了出来。皇帝紧紧攥住我的手,我与他深深对视,如今皇帝的眼眸宛若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哪里还有半点方才的温存,瞳孔不经意地微微一缩,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深黯的眼底充满了愤怒,这样的夫君我还是头一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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