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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嫁祸(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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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日头烈得似炭炉里正烧的通红的煤块,全身闪着耀眼的金光。空中竟没有一丝云,庭院里也没有一点风,只觉两颗松柏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耸立在院子里。据闻炎炎烈日下,往寝殿里安置几尊象牙制品,会极大的降低寝殿的温度。那日我不过是在皇帝耳边略微一提,皇帝便特地着宫外的官窑制了批象牙雕彩绘菊瓣纹盖碗,今个司设监特地送到永和宫几盏,我见了便托起盏托,捧在手心里把玩。洁白的象牙通过手掌接触,一阵寒气袭人,果然是个散热的好玩意,在这炎炎夏日倒甚是惬意。为了方便我更好的乘凉,皇帝还特地在永和宫新辟了条小溪,抬眼望去,溪水在炎炎烈日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平静的没有一丝波纹,宛若一面天镜,清晰净似琉璃白玉,可谓是水波不惊。皇帝为了我大费劳力,是我所不愿见到的。这日无意间走至溪旁,直教人觉得足下平静的水面与天上低垂的云幕构成了一副宁静的水墨图。忽阵阵和风带着花香朝我迎面扑来,夹杂着枣花和月季花的幽香。我回首向后一探,原来是凝雪捧着一束月季花向我走来,见她额头贴了一张黄色扇形花钿,不觉笑道,“如今倒怎么仿照起唐朝的妆容,贴上花钿了?”

凝雪缓步朝我走来,“长姐不知,如今京城里很流行这黄色的金箔片做成牛角形、扇面状、桃子样等图案贴在额头呢,这一抹黄便叫做黄花,如今在未出阁的女子额头贴一张花钿,就是说这个女子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还没有出嫁呢。”

我这才恍然记起,任流水簇促从指尖划过,将手指从溪水里抽出,凌空弹了弹水滴,如今入宫已经大半年了,也不知外面的世界如何了,不过这黄花倒是更贴近菊花之意,因菊花能傲霜耐寒,所以常用来比喻女子有节操,倒也贴切。

凝雪的目光淡淡从我面上划过,嫣笑道,“再怎么喜欢,长姐也不能贴了,这可是专给未出嫁的女子准备的。”

我斜眼一愣,忍不住笑道,“你这个小滑头,就你嘴碎!”随即便用力朝着凝雪额头一扯,凝雪吃痛,“啊”的一声喊将出来,捂着额头痛道,“长姐可饶了我吧,粘贴花钿的胶是用鱼瞟制成的,粘合力很强,卸妆时须得用热水一敷,才可揭下。”

扶崧和卿黛都嘻嘻一笑,见凝雪灵活的眼眸慧黠地转动,更显几分调皮,便揪着她的耳朵训斥道,“下次可还敢开长姐的玩笑吗?”

“不了,不敢了!”凝雪随即环视了一周,“姚姐姐不在么?”

我恬静的笑笑,“姚姐姐如今正值盛宠,哪里有功夫到我这里来闲聊。”

说着缓缓和凝雪走至庭院的石凳上小憩,卿黛将两杯象牙盖碗注了些武夷山的岩茶,缓缓奉上,对凝雪以淡淡笑容相迎,“周小姐不知,如今的姚贵人可正在风头上,据闻前些日子太后犯了头疾,连太医们都束手无策。百般无奈之时,还是姚贵人查知上古有‘承帝事,请福驱疾’之说,遂决定为太后请福。为表心诚,特地沐浴斋戒三日后,一气呵成了一幅百字福,以镇天下所有妖邪。太后自得到了这幅字,头疾全消。皇上见了这副百字福,也欢欣极了。”

凝雪本欲从我素净的容颜中找到半分的懊恼与不悦,我却只是一笑带过,凝雪疑惑道,“姚姐姐受宠,皇上冷落了长姐,难道长姐就不恼么?”

虽炎炎烈日当空高悬,我面上的神情却凉薄如冰霜般,对此事只字不提,只品书法,“都道百字福,不光要有福字,这一百字的寓意也是极好的,意为长命百岁,可见姚姐姐做事是多么的有心。更何况姚姐姐的棋艺出色,书画也毫不逊色。”说罢便转过头浅笑道,“我初入宫廷便得皇上盛宠,已经惹得后宫的姐妹们不悦,如今跳出个人来与我分担些皇上的宠爱,明面上宠爱是减少了,可是后宫姐妹的嫉妒之心也消退了不少,于我也是好的。”

凝雪的语气倒有些凝滞,许久方接上话,“长姐温惠贤良,哪个男子娶到长姐这样的女子,那还不当个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

此时扶崧呈了盘冰镇的葡萄上前,接话道,“小主可还记得詹事府正九品的录事蓝文正?”

我仔细一回忆,“是姚伯伯的那个故交蓝文正么?”

扶崧点头道,“原来小姐还记得,只因姚小主随便在皇上面前一提,便被提拔为詹事府从七品主簿。”

我不禁叹息,姚姐姐风头太过,恐怕势必已经引起了宫中各位姐妹的不满。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卿黛才出去一小会,就急急走到我的耳边低垂道,“小主,方才听宫里的奴才们在议论,储秀宫走水,将殿梁都烧塌了一方,如今皇上正赶往储秀宫。”

我只是微一沉吟,道,“如今火势如何了?”

卿黛的一只手紧紧的绞着镶着云纹的袖口,面色慌张的道,“奴婢方才去看过了,火势已经扑灭,无什么大碍,只是...”

闻到此处便稍稍安心,方才闲谈时嘴角蕴含着些许的笑意,却已渐渐微凉,只是隐隐觉得卿黛心中躁动不安,想要说的话远不止这些,忙问道,“咸福宫呢,姚姐姐的咸福宫与储秀宫仅一墙之隔。”

卿黛深吸一口气,凝噎道,“咸福宫倒是无碍,只是,唉,只是储秀宫的大火用的是咸福宫门前铜铁缸中的水扑灭的。”

皇宫为了防备火灾,特地在各个宫殿前置备了几个铜铁缸,内里置满凉水,若是发生火灾用以灭火。我的面色却满是忧虑,凝雪倒笑笑,丝毫无些警觉之心,还赞叹道,“如今姚姐姐又立了大功一件,皇上更得嘉奖姚姐姐了。”

我双目紧闭,隐隐暗藏汹涌,思量须臾便问道,“那储秀宫殿前铜铁缸中的备用之水为何不用?”

卿黛低低叹息一声,“炎炎夏日,其它宫殿面前置备用以防火的铜铁缸都被烈日灼干了,都见底了,唯有咸福宫殿前的铜铁缸置了满满的水。”

我手掌重重拍在石桌上,目光微愤,浅蓝色錾刻镶宝石的护甲划过桌面,喇出“呲呲”的刺耳声,行将脱落下来,这一巴掌差点震断了几根指甲,扶崧忙上前为我整理护甲,“小主何故要发这么大的脾气。”

我转向问道卿黛,“你也看出了些端倪了吧?”

卿黛微微点头,却不再言语,我心下明白,发中别着珠花流苏沙沙作响,眼眉之间似被人点了一抹愠怒,窘迫道,“糊涂,储秀宫走水,咸福宫却早早的安置了防水的铜铁缸,这叫皇上和一众妃嫔该怎么想?是否为姚姐姐怕火势蔓延到咸福宫,故意而为之。”我怕这是歹人的阴谋,说罢便急忙对卿黛道,“快和我一块去咸福宫走一遭。”

此时的咸福宫早就忙成了一团糟,各个宫女太监方才赶去救火,现下都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还未来得及洗漱,汗水在额头密密麻麻的渗出,不一会儿便凝聚成黄豆般大小,顺着发鬓漂流而下。见我来不及擦拭,忙朝我施礼。姚姐姐还坐在宝座上扬腕舒指,甚是惬意的搅动着手中的冰镇雪梨水,见我来了,忙起身道,“怎么这场大火连你也惊动了?”

哪里还有心情谈论这些,忙上前去携住姚姐姐的手,直接问道,“这场大火所用的水为何会是你宫门前的?”

姚姐姐却不以为然的道,“前些日子工部的人说今年的盛夏乃是十年一遇的炎热,要在各宫前多安置些铜铁缸备水,以防不测。所以便在殿前多铸了几尊铜铁缸。”

我幽幽的道,“姐姐可是糊涂,就不仔细想想,为何其它宫殿的水都被烈日灼干了,唯有姐姐殿前置了满满的水?可曾知道宋仁宗的慈圣光献曹皇后,那时张美人的隆冶宫走水。恰巧张皇后距之较近,火势迅速被曹皇后扑灭。然而,仁宗不仅不感激,还怀疑这一切是曹皇后的诡计,甚至想借此废掉曹皇后,改立张美人为后。”

姚姐姐惊疑之下,心尖陡然一冷,猛地醒悟过来,“工部侍郎应祥是应瑶的父亲,定是父女二人联手来陷害我。”

我叹息道,“只是当时宋仁宗拿不出皇后有罪的证据,只好就此作罢,曹皇后却自此失势,与姐姐现在的处境何其相似。”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我二人还未来得及详聊。忽而殿外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果真是皇帝携带一众的妃嫔来到了咸福宫正殿,我定睛一瞧有沁贵人,瑶淑女,茹淑女和嫣姐姐,还有那日被我言语戏谑的马皇后的后裔歆淑女。刚踏进正殿,姚姐姐便一改失落之情,上前施礼道,“嫔妾素闻储秀宫方才失了大火,皇上如今不在储秀宫陪沁贵人,怎么来到了嫔妾这里。”

皇帝仅是“哦”了一声,顺势寻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只袭一身蓬松的蓝色江绸常服袍,通身一律暗蓝色,以暗花绸缎制作,也没有任何彩色的织绣图案,显然是听闻走水连衣服都来不及搭配,就匆匆赶来了,只不过脸色荡起了笑意来,“朕方才看过了,储秀宫的火势已经扑灭,朕方醒悟过来,咸福宫离储秀宫一墙之隔,故过来瞧瞧你有没有事。”

姚姐姐笑盈盈的道,“嫔妾安好。”

皇帝也尽量保持着体面的微笑,道,“听说扑灭储秀宫的水大多是从你的宫里带去的,可是真的?”

无意间瞧见云端略过一群归雁,雁过尚且留痕,只是魏玲沁行事谨慎,事前我竟没有察觉到一丝的征兆。只是目前没有证据证实此事为姚姐姐所为,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失势罢了,危及不到性命。当下只在一旁冷眼旁观,看她如何作妖。姚姐姐面上却是微微一颤,不慌不忙的道,“是,前几日工部的官员们来安置的几尊铜铁缸,没想到今日却派上了用场。”

我正欲替姚姐姐辩解,只是未等我开口,皇帝忽而转首问向王提乾,“可有这事?”

王提乾却微微蹙眉,“奴才不曾听闻工部的报备。”

此言一出,殿内的妃嫔都面面相觑,我暗叹这报复来的好快。皇帝当下心里微微发酸,眼中划过一丝深沉的阴霾,强撑着笑容,忽而继续问道,“那礼部呢,礼部有没有报备?”

王提乾又摇了摇头,姚姐姐极力道,“跟嫔妾打过招呼的,乃是一个工部都水清吏司的正六品主事,嫔妾还特地打听了一下,此人说是叫吴鸾。”

忽而沁贵人一抹往日的跋扈状,倒于御前痛泣了起来,“皇上,嫔妾不知哪里得罪了姚姐姐,竟然使得姚姐姐痛下如此的杀手。”如今的沁贵人发中别着支点翠凤凰纹头花,眼神凄婉,眉眼之间豆大的泪珠滑落,甚是撩人心弦,频频惹得皇帝垂怜。

姚姐姐脸色难看至极,极力辩解道,“皇上,嫔妾从未做过。”

我冷冷的道,“如今沁妹妹宫中着了如此的大火,光是咸福宫上下去帮助扑灭火灾的奴才们都灰头鼠脸的,更别说储秀宫了。只是看妹妹的穿戴干净极了,可别是知道宫中有人放火,故意躲到别处清净去了,所以才不曾沾染一丝的灰迹。”

沁贵人微一咬牙,不欲理睬我,我便知道戳到了她的痛处。沁贵人继续哭唤道,“难道就是因为嫔妾前几日从宫外寻得了一副画,姚姐姐就对嫔妾起了杀心。”

我不禁心中疑惑,忙问沁贵人道,“什么画作?还请沁贵人一一说明。”

沁贵人这才假意抹了抹泪花,着侍女荷绦递上前来一副画作,随着画轴舒展开来,原来是一副春满城,我甩了甩袖子道,“这画中绘折枝梅花、松树盆景等静物摆设,不置背景,倒是显得干练极了。但画中技法稚拙,可以看出是其即兴之作,算不得上品。”

我实在是不知这一副再平淡不过的画作能出什么幺蛾子,却被沁贵人当头泼了冷水,只见她冷冷的道,“是啊,就这么一副平淡至极的春满图,却值五千两纹银。”

我闻之大惊失色,“这画是从何处寻来?”

一语正中魏玲沁下怀,一旁的瑶淑女作势拢了拢手镯,朝我抿嘴一笑,“珍妹妹可不曾看到画作上的题字么?”我仔细瞧了瞧画作左下方的题名:“姚宗正”,并加盖了“姚氏宗正之宝”印玺,却是姚伯伯亲笔所画,不禁频频蹙眉,怕是其中有诈。

果然沁贵人敛了敛哭意,颇为得意的道,“这幅画是刚上任的詹事府主簿蓝文正花重金所购,据说还是姚宗正大人举荐给姚姐姐的呢,让姚姐姐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魏玲沁的话“呼啦”一下使在侧的妃嫔沸腾了起来,大家都在议论姚姐姐涉政,被皇帝极力的镇压了下来。应瑶也在一旁附和道,“嫔妾对这些龌龊的勾当也略有耳闻,相传朝廷的官员行贿,先要按规矩到琉璃厂的字画古董店问路。字画店的老板收下银子后,会到那位大官的家里,用这笔银子买下那位官员所画之画,再将这张画交给行贿者,行贿者只要捧着这幅毫无生机的画作登门拜访,行贿就高雅地完成了。如今荣成斋的钱掌柜便是最好的人证。”随即便略表惊讶,“啊呀,却不是姚姐姐向皇上引荐,前些日子荣升詹事府主簿的那个蓝文正。”

好一副毫无生机的画作,都道瑶淑女心思歹毒,没想到嘴上功夫也不饶人。原本以为此事和宋仁宗后宫失火如出一辙,岂料比之还要凶险万分,我只叹来人好毒的心,分明是见姚姐姐受宠,想要一举置姚氏一族于死地。

我微咬牙,作势要将手中的一捧茶水尽数泼到瑶淑女的脸上,想一想终究是忍住了,心里暗恨道,“好啊,为何一个个都欺负到姚姐姐的头上,难道就是因为她出身微薄,容不得她获宠么!”卿黛看出了我的愤懑,怕我一时激愤,急忙接过我手中的盖碗重新置到桌面上。沁贵人闻言仿佛戳中了她内心的泪点,伏在皇帝的膝下痛泣道,“难道就是因为嫔妾手里有了这幅足以证明姚大人贪污受贿的祸害,便使姚姐姐起了杀心。皇上可是要为嫔妾做主啊。”

皇帝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极了,我定睛一瞧沁贵人,如今倒变得聪明了,晓得假自己之手嫁祸于人了。可惜储秀宫一场大火非一日可以修缮,牌楼、影壁都已被大火焚毁,这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数值得么?我冷笑道,“既然姚姐姐有心谋害,为何还要将殿前的水扑灭大火,岂不闻...”

还未等我说完,茹淑女倒是抢先一句道,“难道妹妹要提醒皇上宋仁宗时候的曹皇后后宫走水的典故,宋仁宗那时候可是苦于没有证据呢。”

如今姚伯伯受贿的铁证如山,我被茹淑女一言相噎,面上却淡然一笑,随之改口道,“妹妹何曾有这个意思,倒是姐姐,也不晓得宋仁宗是个什么样的无道昏君,竟拿来与皇上作比。”

嫣姐姐也在一旁附和道,“宋仁宗先废郭皇后,后又宠幸张美人,欲废曹皇后。仁宗的荒淫无道是众所周知的,茹淑女可是御前失言了。”

皇帝脸色愠怒,像是六月的天里下了一层九月的霜,沉闷道,“朕可不是宋仁宗!”

见皇帝脸色愠怒,茹淑女一时语塞,忙下跪乞罪道,“是嫔妾失言了,还望皇上恕罪。”随即朝我投来幽怨的眼神,我只在一旁淡然一笑,如今这打蛇不死,反被蛇妖的滋味不好受吧!只见我极力劝道,“皇上,嫔妾素知姚姐姐的为人,愿意用性命担保姚姐姐从未做纵凶放火这等龌龊的勾当。”

却见一旁站立的歆淑女,之前被我言语调戏,怀恨在心,如今想也不想便脱口而道,“朋比为奸!”

若是方才还稍微缓和些心态,如今皇帝登时恼羞成怒,愤怒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挥手一记耳光掴在歆淑女的脸上,浑斥道,“你也太放肆了些,竟敢在朕的面前诋毁珍贵人!”

我心中大为感动,他是坚信我的。皇帝像似宣泄了些许的怒火,可是歆淑女捂住脸颊,委屈的站在一旁被别人看笑话。几次三番的因我受辱,此时定是恨我恨得牙根直发麻。只是如今最大的笑话却是姚伯伯,贪污受贿已经是铁上钉钉的事实。

歆淑女的丑态尽露,茹淑女却跪在一旁暗笑,一场大火已经让皇帝心忧不已,接着姚宗正受贿更是让皇帝切齿,如今你又出来作乱,这不是讨打么!

应瑶兀自上前躬身道,“这一连串的事故岂是巧合就能搪塞过去,怕是有意为之。都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其父收受贿赂,身为女儿纵火,倒是贴切。若是殿前的水一动未动,岂不更教人疑心。依嫔妾看来,还是沁贵人福大命大,躲过了这一劫。”

姚姐姐眼中含泪,如今人证物证俱在魏玲沁手里,怕是姚姐姐难逃一劫,姚姐姐叩首泣道,“皇上,嫔妾没有,嫔妾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沁贵人一改娇羞状,呵呵一笑,“这是妹妹自打入宫以来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这话姐姐敢说,皇上可不敢听,免得脏了皇上的耳朵。”

正值众人争辩不下之际,忽而觉得胸中连绵起伏,我以手掩面,不禁从口中发出“厄”的一声。扶崧见状急忙让珑湖取来咸福宫置备的痰盂,我顺势呕了些污物在痰盂里,忙请罪道,“嫔妾御前失仪,还请皇上恕罪。”

皇帝却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太医看过了吗?”

我怎会不知已然怀有身孕,只是孕吐罢了。便接过扶崧递过来的纱巾,故作不知道之状,拭了拭口角,“嫔妾从小就有胃炎,入宫半年多了,以前用完膳还能出去散散步,如今用完膳就侧卧在榻上,时间长了胃部出了毛病。”

他愠怒的脸上难得出现一片怜惜之情,“快回宫里歇息,咸福宫的事就不用操心了,朕自会处理。”

我缓缓起身,正身施了个礼,待扶崧正要搀着我回永和宫之际,突然胸口一阵剧烈的恶心,腹中似云海波涛翻涌,还未踏出一步,复又瘫坐在宝座上呕了起来,来的较上一次更为猛烈,这次连正午食的膳都吐干净了。痰盂里的呕吐物气味即将朝四周散去,我羞道,“还不快拿下去。”

嫣姐姐见状,急忙对扶崧道,“哪里走去,不如就侧卧在咸福宫,待太医诊治后再说。”回头便对贴身侍女缇紫道,“还不快去请太医。”

我摇了摇手腕,“不用了,妹妹坐一会就好了。如今咸福宫出了乱子,妹妹那里还敢添乱,徒惹皇上心忧。”

皇帝拉在我的手,疼惜道,“都这个样子了,你还在为朕考虑,珍儿,你总是这么贤惠。”

一时间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的身上,不一会李长安便携药箱赶到御前,皇帝迫不可耐的道,“珍小主病了,快给看看。”

李长安忙将手指搭在我的脉上诊断,来回仔细的探视了我的脸颊一番,方才面颊上的一团红晕已经褪为淡红,李长安脸上不禁流露出喜悦之情,朝皇帝叩首道,“微臣恭喜皇上。”随即匍匐到我的跟前道,“贺喜小主。”

众人皆摸不着头脑,唯有我在一旁揣着明白装糊涂,皇帝忙问道,“喜从何来?”

李长安接连磕了几个响头,“珍小主有孕了。”

一语如惊鸿,甚至比高高挂在天际的烈日还要震慑人心。皇帝闻此言,面颊都笑开了花,心中像放落了千金担子般轻快,如阴天拨云般开朗,拉着我的手直摇晃道,“珍儿,你听到了吗?你有孕了。你怀了朕的孩子!”

皇帝的亲切问候涌入了我的心坎,仿佛荡漾在春水里,当中又夹杂了些许愧疚,见他面上挂着一副将为人父的狂悦之色,悔不该当初故意瞒他,便深情的朝他喊道,“皇上!”

殿里所有侍候的奴才都一齐下跪道,“恭喜皇上喜得贵子。”

我满含泪珠,如今迫不得已,心里暗叹道,“孩儿啊,如今千钧一发之际,你姚爷爷一族危在旦夕,唯有拿你出来做挡箭牌了。”刚要起身,皇帝就一跃从台阶上跳下来,亲自搀扶我道,“是朕要谢谢你,这孩子算是朕的长子。”皇帝早就被喜悦冲昏了头,却忘记了方才在咸福宫的一切不快之事,喜上眉梢,亲唤我道,“珍儿,你知道朕有多么的高兴么?你给朕如此的惊喜,朕也赐你一个大大的恩赐,此时就将你晋至‘嫔’位,你以后便是朕的珍嫔了。”

沁贵人大惊失色,连瑶淑女也连连作愕,皇帝跨过婕妤之位,直接将我提拔为嫔位,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厚赐。嫔位以上为妃,妃位以上为贵妃,贵妃以上为皇贵妃,如此厚爱,已经接近妃位,临界后宫权利的中心,哪里是自己一个小小的淑女可以比的。

我极力推辞道,“皇上,张嫣姐姐才是婕妤,皇上赏赐的太厚重了些,嫔妾怕承受不起。”

他兴奋的坐在一旁不住的搓手,并执意道,“这有什么,以后她们见了你都要施礼。”

皇帝此话一出,姚姐姐当即为后宫做了个表率,单膝施了个万福礼,举手齐眉,右脚后支,屈膝低头喊道,随后的一众姐妹都效仿道,“嫔妾见过珍嫔娘娘,珍嫔娘娘万福。”

皇帝乐得合不拢嘴,忙取下腰间随身佩戴的一块翠雕双獾坠交于我手,从容道,“这玉佩就一并当做朕的赏赐了。”

我见是一整块翡翠镂雕而成,两獾相对,首尾相衔,恩爱无比。因“獾”与“欢”谐音,双獾相抱,寓意夫妻和睦美满,成双成对。伏在一旁的嫣姐姐却问道,“皇上贵为天子,所戴佩物都是龙凤为饰,以獾为饰的倒是少见。”

方才皇帝闻得后宫走水,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更换就匆匆赶来,随身却佩戴着这块玉佩,想来是大有出处。果然王提乾按捺不住道,“嫣婕妤不知,这块玉佩自潜邸时就一直伴随在皇上左右,那时的皇上还未登大典,是先帝交由皇上的生母孝和皇后,又由孝和皇后传至皇上,自此一直伴在皇上的身侧,珍贵无比。”

众妃嫔皆以殷羡的目光颔首朝向我,我含羞道,“皇上,这让嫔妾如何是好。”此时发现众妃嫔还伏在一旁,可是宫中礼仪如此,不能因为自己怀了规矩,只得道,“各位姐妹快起来吧。”

卿黛一个箭步上前,刚要唤我“小主”,皇帝眉间一紧,透过格菱窗户绚烂的阳光映射下,更显怒了三分,“以后该改口叫娘娘了。”

我目光如炬,不禁含羞道,“可别听皇上的,叫小主也不碍事的。”倒是使得卿黛左右为难,叫也不是,不叫也不知,他却与我并坐,开怀一笑,“累了吧,朕这就扶你回永和宫。”说罢便推开扶崧,亲自搂着肩膀护送我回宫,沁贵人哪里肯罢休,朝我投来仇视的目光,恨不得沾上芥末把我给活吞了,硬是咬着牙追问道,“皇上,姚贵人一事还未曾查清呢。”

如今还有什么事情比皇帝的第一子还要重要,我沉吟道,“皇上,嫔妾是信任姚姐姐的。”

他直接扭过头来吩咐沁贵人道,“是啊,你也说未曾查清,那便去查个清楚,朕看那个为咸福宫修缮铜铁缸的工部主事吴鸾,不是没有,只是未曾找到而已。”我心中暗自欢欣,如此一来走火一事便可大可小,说罢他又仔细的叮嘱王提乾道,“命你继续严查,定要还姚贵人一个公道。”

王提乾诺诺的应着,沁贵人还不罢休,面上却是一副何等的无奈,紧接着问道,“那姚宗正该如何处置?还请皇上明示。”

事到如今,狡辩也是无用,更何况姚伯父贪污受贿证据确凿,如今若是强行狡辩,只怕会适得其反,引起皇帝的厌恶,最好的法子便是能让他念及往日恩情,想着就徒**了摸腹部,“皇上,姚伯父自嫔妾小时候便待嫔妾如亲生女儿般,如今嫔妾见姚伯父有难,于家国社稷不能多言,只是想让皇上秉公办理。”

皇帝略加思索,便道,“那便着刑部革职查办,若是真的属实,念姚宗正多年为社稷操心,就让他在府邸里养老吧,刑部不必为难。”随即回头见一众妃嫔面有不忿,自己是太过偏袒姚家了,更加之姚姐姐早已涉政。我手心里紧紧攥着手绢,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皇帝打量了姚姐姐片刻,只得对她道,“姚贵人经此一役,加之火灾受到了惊吓,朕特意批准其修养生息一月,一月内任何人不得叨扰。”说罢安抚姚姐姐道,“这一月内你好好生养,就别胡乱的走动了。”

方才胃里翻腾,浑身哪里还有多余的力气,只觉心头一松,足下一软,行将依偎在他怀里。忙被他死死搂住肩膀,我只觉膝盖一软,索性被他抱在怀中,连和姚姐姐道别也来不及,只得回头从余光中看了看姚姐姐。格菱纱窗透过明亮的阳光洒了我一身,仿似拂了我一身的锦绣荣光。姚姐姐和一众妃嫔皆单膝恭叩首道,“嫔妾恭送皇上和珍嫔。”

一大堆侍卫随从皆随皇帝和我离去,咸福宫顿时又静了下来。我心中暗叹,或许禁足姚姐姐是对这件事最好的一个结果。只见沁贵人视我双目如钟,她直愣愣的站在原地,似掉到了冰窖里,从头顶凉到了脚尖。本来已经将姚姐姐逼到绝路,却被我腹中的皇嗣所搅。储秀宫失火被焚,修缮也非一朝一夕,是个大工程,这一役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好不划算。如今更是视我为眼中钉,怕是早已恨我入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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