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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杀机隐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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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姐姐落水的消息一出,只觉我的身躯微微一震,连入席时的脚步都不由自主的缓了下来。蹙着眉头往殿内一扫,御前的姐妹们大都掩去了满脸堆积的笑颜,大家都不做声。殿内的烛光一扫之前的喧嚣,晕出安谧却又躁动的气氛。背倚宝座的我惶恐极了,我只担心姚姐姐的安危,轻轻的一声愕息,泪珠顺着眼角滴滴滑落,我与姚姐姐素来情深,奈何姚姐姐命途多舛,入宫之后一直不得盛宠,皇帝甚至连咸福宫都未曾踏入。原本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有些涣散,泪珠总是不经意间飘落在脸颊,更多的是不知所云的惊惧,下唇被我咬得发白,可是皇帝却半倚在宝座上不愿动身,一副雍贵的面颊在掐丝珐琅海浪纹宫灯的映射下,更是显得无比的惬意,只是淡淡的道,“不要扫了朕的兴致,宣太医过去看看便罢了。”

夜空似藏青色的帷幕,点缀着闪闪的繁星,这样美的景色,让人不由自主的沉溺其中。而我只是害怕,害怕有朝一日也如姚姐姐在他心里这般卑微,急忙上前叩首道,“皇上,嫔妾自小与姚姐姐交厚,素知姚姐姐不识水性。”

嫣姐姐也进言道,“皇上,姚姐姐可是皇上钦封的淑女,于情于理,皇上也应该去看一看的,要不然可寒了众姐妹的心了。”

殿前的众姐妹都起身为姚姐姐求情,虽然其中不乏真心之人,但大抵却仅是为自己图个贤惠的好名声罢了。他架不住我们的央求,勉强朝我们随之一笑,只好委身和我一起赶往咸福宫。一簇簇宫殿在月光的衬托下,像披上了一件银青色的轻纱。路过咸福宫定是要经过千秋湖,湖内的一片荷花开的旺盛极了,在夜晚的朦胧下,倒失了淡妆浓抹的妖艳,像极了一副浓厚的水墨画。刚入寝殿便撞到宋朝生携药箱匆匆赶来,这时候殿外又响起一阵局促的脚步声,原来是院使李长安闻皇帝前来探望,也携药箱翩翩来殿。我见宋朝生来了便放心多了。他们见皇帝急忙下跪施礼,皇帝仔细的环顾着李长安,随口问道,“你来了,姚淑女从来未得过朕的恩宠,也能请的动你,难得你有心了。”

扶崧当即啐了一口,不屑的道,“哪里是李太医殷勤,是方才小主差遣奴婢去请的宋太医,李太医闻得皇上要来探望姚小主,便提起药箱一并前来了。”

李长安面色略显尴尬,讪笑道,“救人治病乃...乃是臣的本分。”

皇帝看似微笑的面颊顿时僵硬了下来,我怎会不知他此刻所想,定是心头在骂这个踩高拜低的势力小人,可是现在哪里是置气的时候,救人要紧,便缓了缓语气,对李长安说道,“快进去看看吧。”

我眼中微蓄了几滴泪珠,回头对他软语道,“皇上也知道姚姐姐从来未得过皇上的雨露,哪里请得动太医院的李长安。”

他心生愧疚,脸色倒也多了些许温存。我二人皆坐在侧殿的宝座上,透过花梨木镂雕屏风,依稀望见榻上姐姐面色苍白,无半点血色,瘦削的双颊没了往日的丰润,当真是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他温存的道,“是朕对姚淑女太轻薄了,该听你的,过来看看也是好的。”

不一会李长安就从寝室出来,和宋朝生所言无异,姚姐姐就是呛了些水,又加上夜里阴冷,着了风寒,待昏睡过后服用些药剂就好了。皇帝动了动嘴角,睥了李长安一眼,奉了口茶道,“都先下去吧。”随后便携我入了殿中,只见内寝供奉了一尊鎏金红铜观音像,观音像前方用一块黑漆镶文竹镇纸压了厚厚的一叠经文,仔细一看竟全都是人手所抄写而来,皇帝心中疑惑,“这是什么?”

珑湖忙上前道,“这是小主亲手为太后所抄袭的法华经和为皇上抄袭的金刚经,祈求太后早日安康,希望皇上早日平定辽东。”

他心头一震,明澈的眉目间瞬时来了兴致,“哦,是为太后和朕抄袭的?”

珑湖继续道,“小主说了,听闻几日前东北边关扰的皇上心忧,所以在菩萨前日夜祷告,唯有抄写经文来祷祝皇上早日平叛,如今果然东北已平。”说罢便伏在榻前痛泣道,“小主,你快醒醒,皇上来看你来了,您不就盼着这一天么。”

我抿嘴点头道,“皇上,为太后抄念的是诵福的法华经,为皇上抄念的是金刚经,金刚经全名乃是《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本来就是以金刚来比喻无坚不摧之意,可见姚姐姐多么的在意皇上,足以表明姚姐姐是多么的希望朝廷坚如磐石。”

珑湖哭着道,“小主知道后宫不得涉政,所以断不能让皇上知道,只能偷偷的为朝廷祈福。”

我知道他不喜欢妃嫔们觊觎他的宠爱,姚姐姐这种“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无意之举,倒是润物细无声,带来了一种别样的风情,在他心里倒是十分受用,他听我所言颇有兴致,微微点头,“难得姚淑女如此用心。”可是心中有疑,便诘问道,“夜已深了,不是说姚淑女身子不适,连今夜的宴席都未曾出席,为何要去千秋湖游荡?”

珑湖打了盆热水来为姚姐姐擦拭身子,急忙解释道,“小主说能入宫便是托了太后和皇上的隆恩,时时在心底感念太后的恩德,即便身子不适,也要效仿当日太后的诚心,亲手为皇上放一盏孔明灯,以求我朝千秋盛世,所以一定要去千秋湖,讨个吉利。”

闻言皇帝怎能不动情,面上虽沉着脸,心底却荡开了花,忙一步上前,唇齿微漾道,“千秋湖里放置孔明灯,以求千秋万世,真是难得姚淑女如此用心。只是她抱病在身,定是体力不支才不慎跌落湖中,朕以前真是薄待她了。”见姚淑女咳嗽了几声,缓缓眯开双眼。皇帝忙坐到榻的边缘。见皇帝在侧,姚姐姐仍极力的挤出一丝笑意来,想要起身行礼,忙被皇帝单手抚在肩头按压下去,关切的道,“你身子骨弱,见了朕就不必拘礼了。宝儿如何了,快宣太医,把李长安给朕叫回来。”当下懊悔没让李长安在殿外候着。

我见皇帝如此心急,姚姐姐大有起势之形,便柔声道,“李太医还未走,嫔妾怕姚姐姐有什么闪失,一直让他在殿外候着。”

皇帝一把扯过珑湖手里的手绢,亲自为姚姐姐擦拭了额头上溢出的虚汗,不住的点头道,“那太好了,快宣进来。”

他的温存倒是让我心里荡起羡慕的涟漪,难怪后宫争宠风波不断,就连我与姚姐姐这般情深的人都有些嫉妒了。李长安一诊脉象,捋了捋近乎发白的胡须便起身恭维道,“皇上,姚小主已无大碍,只是小主身子虚弱,还要好生调养才是,微臣再写一剂方子定保无虞。”

“一定要好!”皇帝紧紧攥住姚姐姐的手,迟迟不肯松开,转身吩咐王提乾道,“前阵子安南进贡来两株野人参,一株让朕献给太后了,这另一株嘛,就赏给姚淑女了,马上去取来。”

我眼前一亮,略微理了理衣襟,兴奋的道,“难道就是宫中流传的两株百年野人参,据说这野人参世间罕见,被发现的时候,十里以内渺无人烟,全是荒地,这花草树木的营养都被这人参吸收净了,都快成精了。”

李长安也进言道,“人参有起死回生之功效,这稀世珍品更是如此,用来进补也是极好的。”

见王体乾还呆呆的站在御前,本以为皇帝只是笑着客气了一句。殊不知皇帝当即训斥道,“还不快去取来!”

这百年人参极为珍贵,王体乾还以为皇帝只是随口一说,如今眼看是真的,忙躬身赔笑道,“是奴才疏忽了,奴才这就去取。”

我不禁掩面失笑道,“皇上您瞧,王公公以为皇上是在与他开玩笑呢。”

他对姚姐姐的关切之情令人叹止,目光皎洁清澈如溪,随即“哼”了一声,“对于朕的爱妃,朕怎会连一株人参都舍不得出。”

殿前侍奉的奴才们见小主如此得势,一扫多日以来的憋屈,竞相露出笑意来。恰逢此时内监孙云鹤急进殿禀告道,“皇上,辽东的熊廷弼八百里急奏,后金愿与我们议和。”

皇帝正了正身,目光一直系在姚姐姐身上,头也不曾抬起,“他们是看福建的海寇被朕平了,所以才想要议和。”说罢一把将姚姐姐搂在怀里,挽着姚淑女的手道,“都这个点了,朕今晚要陪姚淑女,跟他们说明日再议。”

孙云鹤进言道,“皇上,事出紧急,兵部的堂官们都已集聚在乾清宫殿前,等候皇上发话。”

姚姐姐也躺在皇帝的怀里,有气无力的说道,“皇上,就别为了嫔妾耽误了朝政,这样嫔妾心里有愧。”

“真是难为你了。”他的手掌来回揉擦着姚姐姐的肩膀,为了聊表歉意,随后紧握住姚姐姐的手安抚,当即宣布,“朕即日晋姚宝儿为贵人,以慰其心。”

姚姐姐双眸含泪,“嫔妾谢过皇上。”

珑湖也喜极而泣,在榻下止不住的替自己的小主叩头,“奴婢替小主谢皇上隆恩。”

我抚掌称快,眼里止不住的喜悦,笑吟吟的道,“如今姚姐姐获得皇上恩宠,妹妹当真是开心。皇上,时候也不早了,就别让兵部的老爷们久等了,姚姐姐这有嫔妾守着。”说罢便转念一想,“姚姐姐还未侍寝,便被破格提拔,好大的恩赐,论风头已然盖过了我们四人。”

皇帝留下一句“好生看护”,虽久久不舍,却又不得不去乾清宫议事。

姚姐姐躺在榻上,泪光朦胧,连说话都有些结巴,“珍儿,我...我终于熬出头了。”我用手巾拭了拭姚姐姐眼角的泪珠,她复又朝我微微一笑,“还是妹妹有本事,我是请不来宋太医的。”说罢便指了指窗外,见宋朝生一直在宫门口徘徊,久久不肯离去,我知道定是有话要对我倾诉,便起身暂时出来相见,“怎么,宋太医还有何不放心的?”

宋朝生将我请到墙角萧条处,旁边的一颗玉兰树一改往日萧条的模样,树枝上覆盖了旺盛的绿叶。我打眼望去咸福宫的一片萧条景色,连服侍的人都很少,与这青葱的绿叶形成鲜明的对比。方才只顾担忧姚姐姐的病状,都未曾发觉殿内服侍的宫女竟不及我永和宫的一半。便滑落一声叹息,随手摘下一片绿叶把玩,墨绿色的叶片上有一根又粗又长的茎,格外明显。正面摸起来十分光滑,周边还有一条黄色的框,很是美丽。宽大的叶子背面凹凸不平,有一层棕色的毛,又短又密。手指做兰花指状握住叶柄,看起来就像是一把小巧玲珑的团扇,我放到鼻尖一闻,还掺杂着些许淡淡的清香。宋朝生倒不似我这般悠闲,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许久才神态慌张的道,“小主可否知道,有人暗地里往姚贵人的饭菜里下毒?”

哪里还有什么兴致去端详玉兰的叶子,我一惊,“你怎么会知道?方才连李长安都未能察觉。”

宋朝生轻叹一声,“可是乌头?方才微臣为姚小主诊脉时,发现心率轻微失常,心肌也稍稍损坏,这正是乌头中毒的微弱现象。”

我惊叹于他的医术,不禁道,“嗯,姚姐姐对乌头过敏幸而躲过一劫,如今用膳时候定要以银针试毒。”

宋朝生愤道,“果然如我所料,来人好生歹毒,所用的量极少,一般是极难察觉的,待到毒性侵入五脏六腑,那时再诊治也就晚了。”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就不怕将这些告知我,我将你视为下毒之人。”

宋朝生朝我躬身道,“依照娘娘的胆识,怎会不知这些歹人的伎俩,待微臣再开一副方子,供姚小主饮用,彻底清除她体内的乌头之患,以保无虞。”

我略微收敛笑容,正声道,“我自然是确信宋太医的。”说着微微施礼,“那就有劳宋太医了。”

回去之后姚姐姐问我何事,我怕这些繁琐之事再泛起心头,搅的她心神不宁,便婉转一笑,“宋太医担心你的安危,又开了一副方子,以确保姐姐的病情无虞。如今太医院两大神医都服侍在姐姐身侧,可见姐姐已经成了皇上心尖上的人了。”

姚姐姐黯然一笑,“他也是看在妹妹的面子上,所以才对我如此的上心。”

我忍不住笑了笑,不过这份笑意很快就褪去,随即正声道,“如今姐姐刚被皇上封为贵人,沦位份已是和妹妹平起平坐,以前叫姐姐还怕姐姐心中承受不起,如今这姐姐叫的心里真是舒畅多了。”

姚姐姐擦拭了眼泪,熬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个头了,拉着我的手道,“姐姐怎能跟妹妹相比,妹妹生的一副好模样,又善解人意,也不用耍什么心机,就独获皇上恩宠。只是妹妹不知,姐姐心里实在是苦,所以只能用些手段。”说罢泪珠子又要往外涌。

我一惊,随即一个嘘声手势,叫扶崧将殿里的人都清了出去,待殿前空旷如夜,便对扶崧和珑湖道,“你们二人也出去罢。”

殿内只余我二人,我抽出手来拢了拢袖口,紧紧握在姚姐姐的手上,紧张的问道,“难道今日之事是姐姐用心安排的?”

姚姐姐面露难色,面上微微泛红,“用心安排的谈不上,只是掐准了侍卫巡视的时间。昔日太后于千秋湖落水,不也是重新起势,后来居上。”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恨恨的一挥手,道,“姐姐怎么这么就轻易相信了宫中的流言,太后是南方人你又不是不知,怎会不识水性?当年李康妃得势,太后是不得已而为之,亲手制造了这么一起天赐福官的假象来迷惑先帝,自此独掌后宫大权。可是姐姐你是真的不识水性,若是侍卫有误。”

我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般,对她当头一棒,姚姐姐闻言大窘,双手不知该放到哪里,紧紧攥了攥披在身上的大红羽缎被单,颤巍巍的道,“那我的命可就没了。”我当下松了口气,暖烘烘的手掌用力的握着姚姐姐的手掌,让她稍稍放松些,如今倒不似方才那般冰凉,松了口气道,“亏得侍卫及时相救。不过依妹妹看,姐姐也不算是虚情假意,毕竟这金刚经和法华经的抄袭花了不少功夫。”

姚姐姐扼腕叹息道,“是啊,要不然皇上也不会对我感激戴德,还加封为贵人。”

姚姐姐能将这个秘密相告,也算是将自己视为最为亲近之人,心中颇有些许感动,“姐姐将天大的秘密告知妹妹,妹妹心中甚是感动。”

姚姐姐欣慰的道,“哪里的话,刚才珑湖跟我说了,若不是宴上妹妹极力劝谏,皇上才不会来咸福宫,更谈何加封。对于珍儿你,我是极信得过的。”

我莞尔一笑,“妹妹已经知道姐姐的秘密,难道姐姐就不怕妹妹将此事捅出去?”

姚姐姐卧在榻上笑笑,“既然我的秘密已经知晓,不如就说一个妹妹的秘密来交换,也公平些。”

我温婉朝她笑笑,“姐姐探过头来。”说罢便在姚姐姐耳边小声嘀咕,“我初入宫时,命卿黛在院里的松树下埋了坛女儿红,若是以后有了女儿,待到出嫁之时,取出来与姐姐共饮如何。”

“那自然是极好的。”说罢姚姐姐便微微颦眉,“若以后是男儿呢?”

好不扫兴,我叹了口气,“姐姐净说这些扫兴的话,最好不要,这宫廷里的权谋之术,只会使男儿们丧失理智,还不如生个女儿来的痛快,也避免了以后的皇储之争。待来日嫁出宫去,让她远离这紫禁城的喧嚣。”

姚姐姐也颇有感触,一直点头道,“有道理,你我受的苦难道还少么?都说子凭母贵,有你这样受宠的娘亲,不用似我这般绞尽心思的与旁人争宠,也不需要延续家族的荣光,只得平淡些就好。”说罢便兀自说了下去,“那万一呢,凡是可都有个万一,万一生了个皇子。”

我当下“阴了”脸来,不平之气发作,努嘴道,“皇上说的没错,姐姐真是好不识趣!万一生了个皇子,那就待他出生之际与姐姐饮了这坛女儿红,一点也不给他留。”

说着二人都噗嗤笑了出来,姚姐姐破涕为笑,强撑着力气道,“你呀,这话可就跟我一人说说罢了,若是传到皇上的耳里,还不知多恼火呢,皇上可是盼着咱们给江山延绵子嗣呢。”

我见姚姐姐的脸色红晕了不少,显然是恢复了许多,正值喧闹时,珑湖上前奏报,“小主,王公公来了。”

话毕,就见王体乾笑盈盈的走入了殿内,斜瞥了姚姐姐一眼,压低了声音,极恭敬的道,“按照皇上的吩咐,特将这百年的野山参拿来给小主服用。”

我也想瞧瞧这山参长得什么模样,看这模样,呈盘之上的山参足有一斤之重,当属极品中的极品,也只有这般方能尊显皇家本色。王体乾随即上前一步,“奴才私下里问过李太医了,说是这东西有大补之功效,须将它切成七段,每日食用一小段便可,用得过了便伤身了。奴才生怕将这罕见的宝贝弄坏,于是让尚膳监的御厨们搭了把手,刀工当真了得,整齐的切成了七段,每段大小模样均匀极了,供小主食用。”说完便静静的端详着榻上姚姐姐的一颦一动,拘着身子请示姚姐姐的吩咐。榻上的姚姐姐愣是不语,王提乾在一旁倒是尴尬极了,我却眉间一挑,“以前也不见王公公对小主们这么上心,怕是来谄媚的吧。”

王体乾这时才敢抿嘴一笑,“嗨呦,珍小主言重了,能伺候小主是奴才的福气。”王体乾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姚姐姐起势,一株人参就足以见得了。这风向转的倒真快,榻上的姚姐姐却淡淡的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吃了一回闭门羹,王体乾当即深深一躬,随即道了句,“是。”

待王提乾走后,榻上的姚姐姐“哼”了一声,“妹妹也太给这奴才面子了,不知他当初是如何欺侮我的,见魏玲沁不喜我为人,又不得皇上恩宠,这殿内的宫女和内监被他裁撤去了一半还多,这种势利小人,真是应该给点颜色瞧瞧。”

原来殿内萧条是这般的缘故,我适时劝慰道,“王体乾依仗的是魏忠贤的势力,自然要与魏玲沁亲近些。姐姐刚获新宠,势力不足,待他还是要和善一些,不应该与他置气,反倒应多留力气与魏泠沁周旋。”

姚姐姐意味深长的道了句,“是啊,还是妹妹想的周到。”

我望姚姐姐气焰较往日更盛了,想起赵匡胤的一首《咏初日》:太阳初出光赫赫,千山万水如火发。一轮顷刻天上翟,逐退群星与残月。姚姐姐当下大有逐退群星与残月之势。我环视四周,果真一个伺候的内监都没有,只有一个叫小应子的在一旁置换下殿前将要熄灭的两支蜡烛。我接过卿黛刚斟好的热茶,不经意的问道,“怎么殿前只有这一个内监伺候姐姐?”

姚姐姐伤感的道,“也就他还算是忠心,其余的都弃我去了。”

说罢我便将小应子叫到面前,淳淳叮嘱道,“你呀,也算是熬到头了,如今姚姐姐获宠,你也算是功不可没。”

可是小应子面上大惊失色,换蜡烛时候不慎被蜡液滴到手背上也不敢喊疼,谨慎到了极致,不似卿黛服侍我这般十分惬意,我看得出他极力想让自己放松下来,好似不想让自家小主获宠,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一开口便结巴的道,“是...是..多谢小主恩惠。”

我拨了拨茶盖,闻着茶香道,“听这奴才说话怎么这么别扭。”

姚姐姐不以为然的道,“以前也没见他这么拘谨,可能是初次见了你的面。妹妹可是这后宫里炙手可热的人物,深得皇上恩宠,他那里有机会巴结得到你身上。”随即便对小应子挥了挥手,“先下去吧。”

我心中邃然一恸,忙将茶碗置下,询问道,“姐姐前些日子不是说有人往菜里投毒?”

姚姐姐却不以为然的道,“是啊,这人我一直没抓到原形的。”

我犹豫的问道,“可是姐姐就从来未曾怀疑过这个奴才,为何所有的内监都被支走了,就他被留了下来,难道真是对姐姐忠心耿耿?”

姚姐姐面上哑然失色,双肩猛地抖了抖,剧烈的咳了咳,“你的意思是?此事是他故意而为之。”说罢便摇了摇头,“不会的,我的膳食一直是珑湖在打点,不过旁人之手的,是妹妹多虑了。”

谁知珑湖闻此言,刹那间仿佛魔障了,当即跪在底下叩首,“小主的饭菜不只是奴婢一人打点的,都是小应子和奴婢一起,他说这是小主的意思,奴婢见他如此忠心耿耿,也没有起疑,更没有问过小主此事。”

我重重的将手掌拍在榻上怒斥道,“怎会如此疏忽?”

姚姐姐躺在榻上伤心极了,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流下,似断了线的珍珠般洒落一地,哀伤道,“可笑我日防夜防,终究还是没能防住自己人。都说家贼难防,害我之人果真是无孔不入。

我冷冷的对面前侍候的小贵子道,“还不快去‘请’小应子上前回话。”

小贵子当即明白我的意思,不一会用手提着小应子的脖颈,下手重了些,几乎将他提溜到跟前,小应子见我这般的不客气,蜷缩在殿内瑟瑟发抖,姚姐姐强忍着病痛问道,“我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加害于我?”

小应子只是在殿前磕头道,“奴才不知小主所为何事,是不是奴才哪里做的不好?惹得小主生气了,奴才一定改。”

我侧头冷冷的道,“倒是个会说话的主。”

珑湖紧紧咬着牙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抵赖,小主何时说过让你与我一同料理她的膳食,分明是你居心叵测,暗地里往菜里投毒。”

小应子急忙辩解道,“奴才是心疼小主不得势,又怕直接跟珑湖姐姐说了不许,便只有用这个法子。奴才对小主可谓是一片忠心,还望小主体谅奴才的不易。若是为此等小事处置了奴才,怕是教咸福宫上下侍候小主的奴才寒心呐。”

珑湖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我将手中的茶碗重重一撂,冷冷的道,“你当真以为我们没有办法,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话间卿黛似一股风似的带人闯了进来,见我便解气的道,“奴婢依照小主的吩咐,果然在这奴才的寝室里发现还未用完的一些毒物乌头。”

小应子怒斥道,“你们竟敢不经过我的同意,去随意翻查我的东西,寝室里的其他人都死了么,怎么也没人通禀我一声。”

卿黛冷冷的道,“公公忘了,如今寝室内便只有公公一人居住了,其他的人都被裁撤掉了。”

小应子猛地醒悟过来,见小应子不语,我怒视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小应子跪在地上抽泣道,“奴才认罪了,还望主子宽宽心,奴才也是被人胁迫的。”说罢便一直在地上重重的磕头。

姚姐姐身子虚弱,每望一眼小应子,便恨不得泪光盈盈。哪里还有什么力气问话,邃向我点了点头,我知晓其意,便代替她问道,“是何人指使你做的?”

小应子含泪道,“是茹小主。”

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本以为是魏玲沁暗下杀手,便惊叹道,“长春宫的杨桂茹?”

小应子诺诺的应和道,“是,与奴才交接的一直是茹小主的贴身侍女涵霜,她跟奴才说只消每日往汤里放置一点,长久下来便会慢慢损害小主的心肌,憔悴至死。任哪位太医都瞧不出端倪的,叫奴才尽管去做,都是奴才被她哄骗了。”小应子一边说,一边不住的掌嘴道,“都是奴才不好,被金银蒙了心肝。”随即一直叩首道,“小主不知,奴才家中还有个弟弟,尚有个在襁褓中的妹妹,若是奴才不从,奴才的一家老小便都没了活路。”

我在心里暗笑,“别的太医瞧不出来,可瞒不住宋朝生的眼睛。”之后便是长叹一声,“这杨桂茹当真是个狠人,可是姚姐姐素来与她无任何的过节,她为何要暗害姚姐姐?”

小应子忙抬头道,“茹小主素知小主与沁贵人不和,为了巴结沁贵人,帮助其父兄上位,攀附上公,所以想要献给沁贵人一份大礼。”

方才皇帝的温存已经搁浅,现在唯有痛苦在心口蔓延,方才从小应子口里吐出来的一字一句,像是极尖锐的锥子抽插在姚姐姐的心头,姚姐姐紧握双拳,咬牙道,“这份大礼便是我的性命么!”便狠狠的瞪着小应子喝道,“事到如今你还在叫那个贱人小主。”

小应子慌忙改口道,“是,都是茹淑女指使奴才的。”

见姚姐姐情绪大有失控之势,我忙按捺住姚姐姐的肩膀,教她不要太过悲恸,缓缓使她斜靠在金色牡丹纹绣靠背上稍稍喘息,劝解道,“姐姐切莫生气。”随即便道,“你可愿意作证?”

小应子极力的摇了摇头,“若是奴才作证,那茹淑女定不会放过我一家老小,用奴才的命换家人的命,奴才死也值了。若是小主硬要将奴才绑了去,奴才宁肯撞死在这石柱上。”

扶崧在一旁愤愤道,“还从未见过如此理直气壮的奴才,做了恶事还不肯悔改,倒像是我们欠他的似的。”

我见他不似说谎,而且这份孝心使人略感欣慰,便和姚姐姐道,“姐姐的身子骨现在无恙,素来无任何中毒的迹象,方才连李长安都未曾提及一句。就算是绑了这个奴才到皇上面前阐释,若那时茹淑女倒打一耙,说你们主仆串通一起诬陷,结果倒也难料。姐姐如今初获圣宠,万不可失了半点差池。若是乱棍打死了这个奴才,还会有下一个不知道的潜在威胁进来。妹妹看这个奴才倒也忠心,不如就将这个奴才留在身边。如今姐姐得宠,茹淑女那边自会收敛一些。”

姚姐姐呕气不过,苍白无力的手果断腰折了置在榻沿的一株栀子花,紧紧攥在手中,极怨恨的道,“珍儿,你教我怎能不生气。杨桂茹,我绝不与她善罢甘休。”

姚姐姐素来隐忍,鲜少有沉不住气的时候,如今眼泪一一粒一粒地从姚姐姐眼眶里掉落出来。她不愿擦干,也不愿停止哭泣。任由滴滴泪珠划过脸颊,在温润的皮肤上蔓延开一道曲折的泪痕。也不知是不是今夜宴席之上,体内的酒意还未散去,沾染酒香的唇角不自觉的俨然道,“姐姐放心,以后会有机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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