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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涉政(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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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姐姐的痢疾经宋太医开的药方调养过后,神色早已大好。承乾宫的夜静的如同一泓深不可测的潭水,与我的永和宫形成鲜明的对比,每当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的时候,扶崧常与我尽情的嬉笑。也许是萱姐姐常年抱病的原因,身子骨一直不太好,所以不喜喧嚣。我二人就这样端坐在床榻上双目互视,萱姐姐迷离的眼眸在蜡光的恍惚下更加的凄婉,或许不被皇帝宠爱的女子都是这样的眼神。此事殿前少有侍候的人在侧,唯有萱姐姐鼻尖微弱的呼吸声,反而更衬的大殿静谧极了,良久才缓缓对我道,“其实自我被罚禁足后,便遣琉星打听过了。闻得当年的李康妃极为先帝所宠,太后一直被其压制。直至后来太后怀育信王之时去千秋湖放灯祈福,不慎落入湖中,当时四下无人,侍女也熬安胎药去了。只有太后一人在水中挣扎,太后不识水性,正当危难之时,突然水面上漂浮两只白鹅,太后双手紧紧握住白鹅的脖颈,说来也奇怪,那白鹅如有神助,硬是凭借一身的力气将太后驼到了池边。此事被先帝得知,便认定了太后腹中的孩儿为天赐福官,还未出生就帮母后逢凶化吉。没想到一生下来果然是个皇子,自此先帝便喜欢极了信王,太后也因此独掌后宫大权,为后的第一事便下旨赐死了李康妃,而惠王朱由谟也自此失了圣心。”说罢便拉着我的手道,“自此太后便视白鹅为命中福兽,再也不曾食用一片福肉,而且这也是为何太后如此疼爱信王这个儿子的缘故。”说罢便望向我道,“你信么?”

我极力摇了摇头,萱姐姐随即也附和道,“我也不信,可是自那以后,太后果真从未食过一片福肉。”

萱姐姐一脸病态着实教人怜惜,鬓边垂下的两支掐丝流苏窸窣作响,我纵然一笑,“何必纠结于真假,你我委身于皇室,太后是皇上的母亲,这就已经注定太后的威严比真假更重要,自古便道母凭子贵,看来这话一点也不假。”

萱姐姐无力的叹道,“是啊,母凭子贵,我是多么的想要一个孩子,可是他却从未踏足承乾宫一步,不知命里是否有这个福分。”

母凭子贵是宫中绝大多数的妃嫔们梦寐以求的事情,静姐姐是这般,萱姐姐也是这般,回想起我,何尝不是这般迫切的想要一个孩子。见萱姐姐话中满含凄凉之意,又加上说了这么会话,身子骨早已不消停,眼睛几乎合成了一条缝隙,口中微微的喘着气息,我微微福一福身道,“如今夜已深了,妹妹就不打扰姐姐休息,先行告退了。”

她向我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的身子骨不好,就不留你了。”

近几日无事便忙着为他绣一只荷包,只因上次宴席之上应了他的。可别小瞧这么一个缂丝荷包,虽长宽不盈掌心,却是集织造工艺、刺绣工艺、串珠工艺、累丝工艺、编绳工艺等多种工艺技法之大成,极其考验女儿家女工方面的造化。经常打着烛光,摩挲着眼睛,目不转睛的凝望着荷包上的这对鸳鸯,生怕绣错一针一线。荷包素来精织细绣,华丽雅致,故有“寸缣之幅,意扬千里”之说。忙活了几日绣的差不多了,心中一阵窃喜,便将针线搁置在一旁的桌子上,迎着朝阳打了个哈欠。忽而听闻院子里响起一阵喧嚣,不一会王提乾便走了进来,朝我湛湛施了一礼,“小主,皇上命奴才给娘娘带了样东西过来。”

我抬头一看,原来是一块如渔夫垂钓时常戴的斗笠大小的金子,浑身透雕如意云纹,双辙阴线碾琢精细极了。便坐在梳妆台前动也不动,用象牙雕花梳子梳了个松垮垮的逐月髻,缓缓问道,“这金子铸成的饰品倒也精致?”

王提乾正要开口,却见门帘一掀,静姐姐走了进来,朗笑道,“如今宫内都传遍了,这你都不知道,这可不是金子,是闽浙总督徐兆魁进贡的龙鳞呐。”

“龙鳞?”我见这一片如斗笠大小的物件,倒是金光褶褶,分外耀眼。让卿黛在发尾插上两支赤金掐丝含珠钗,方起身问道,“龙鳞,闽浙总督倒会进献个宝物。姐姐自小见惯了这些金银细软,唬得了被人还唬得了姐姐么?”

静姐姐见我言语戏虐,便认真的道,“这宝贝真是从龙的身子上掉下来的。”

我耳垂上挂着颗琉璃耳坠,坠下的流苏零零响动,声音极为好听,便笑笑,“这些当官的为了阿谀奉承,真是什么话都敢往外说,何人见过真龙,更别说什么龙鳞了,净拿这些祥瑞的话来哄皇帝开心。”

静姐姐喧笑道,“看来你是真的不知,前几日在福建沿海的上空,出现了两条金龙。这两条龙,每一条都有十几丈长,双龙搏斗,在沿海上捕鱼的渔民,都看到了这一幕。双龙互博激起的万丈波涛损毁了三艘战船。不一会儿,便摇摆巨大的尾巴,升天而去。搏斗的时候落下了几片龙鳞,被附近的渔民捡到。渔民发现金龙的龙鳞光芒万丈,就和渔民带的斗笠一样大小,次日便被闽浙总督重金购得献入宫中。”说罢静姐姐接过卿黛奉上的雪梨糖水润了润喉咙,继续侃侃而谈,“据说这几片龙鳞很是神奇。在炎热的夏天,将龙鳞悬挂于殿内,一片袭人的凉气就扑面而来。”

我一时来了兴致,两条弯弯的眉毛笑的又细又长,“还有这等事情,可是姐姐如何知道的这么详细?”

她幽幽叹了口气,“妹妹别忘了,我爹爹可曾是福建的巡盐御史,福建那边的风吹草动,怎能瞒得过我爹爹的法眼。”说罢便愁眉道,“你不知道,这三片龙鳞被皇上赏给了景仁宫的嫣贵人一片,储秀宫的沁淑女一片,剩下的这片便就是妹妹你了。姐姐哪里有妹妹这样的好福气,宫里的姐妹们谁不知道,嫣姐姐为太后所倚重,沁淑女背后又有其叔父魏忠贤撑腰,而皇上真心实意想给的,便只有你一人了。”

离了梳妆桌,便携静姐姐的手到侧殿小聚,帷幔间隐约透漏着烈日的一丝余光,便索性让扶崧将格窗前的帷幔全部拉开,烈日的阳光将侧殿照的通透极了。正要说着,静姐姐见我桌面上摆放了一个即将绣好的荷包,便来了兴致,“唉,这是什么。”

我盈盈接过卿黛奉上来的茶,“这是妹妹给皇上亲手所绣的一个荷包,就差绣一圈金丝包裹其外,素闻姐姐手巧,不如由姐姐代劳。”

静姐姐温和的笑了笑,亲自取过细针来,沿着贴布的轮廓绣了一圈金丝,随后灵巧的手指婉转结了一个锁边绣,穿了一条绦绳用于束口,这样一个鸳鸯戏水的荷包便完成了,我不禁赞叹道,“姐姐的这双手生的可真是巧,素闻姐姐生于财阀世家,这手不仅会生财,而且针织女红也是一绝。”

一众侍女皆抿嘴笑了笑,只是当着明人不说暗话,我当即问道,“不过姐姐来妹妹这可不是跟妹妹谈心的吧。”

静姐姐展露一脸愁眉样子,“你可不知道那闽浙总督徐兆魁多么的混账,此人依附于魏忠贤的权势,处处与我们周家作对。如今福建沿岸海寇猖獗极了,他身为总督,手中重兵在握,却置之不理,任由海寇猖獗,却大肆征加税收来弥补海寇的损失。可苦了我爹爹,海寇一日不消,沿海的盐务便一刻不得消停。御史不比总督,手里没有兵权,也奈何不得他。”说罢便朝我讪笑道,“跟你说说,也好过放在心里舒坦些,还望妹妹给拿个主意,当下该如何是好?”

方才听得她说已经了解了大概,虽生了三分心思,可是却对朝政忌讳如深,便开导道,“后宫禁忌,我们姐妹可万不得干涉朝政,妹妹也无可奈何。”

静姐姐点了点头,“这个自然。”说罢便将手腕的碧绿翡翠镯子取下放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的道,“可是我听闻辽东的局势不太乐观,辽东经略熊廷弼吃了几回败仗,我若是没记错,信王此时还在辽东督军呢。”

她依靠宝座,一手支着下颚,将镯子举到阳光下细细欣赏,任光线照射其中通透无比,看似无意之举,实则有心之言,我当即道,“果真是块好玉,若是人心能于这玉石般纯洁无瑕,后宫也不至于兴起这般多的争斗。姐姐要说便说,何故绕这么多弯子。”

她忙上前挽着我的手,叹道,“不是我有意要勾起你的伤心事,若是皇上能够重新整顿福建的吏治,于你我都是好的。我知道你心中还是放不下信王,朝廷又不能一心两用,若是早日能够平定福建的海寇,于辽东局势也是极好的,也算是你还了他的一个人情,了却一段情缘。若是以后再有人提及你与信王的往事,我定当第一个站出来为你说话。”

内心最深处的热血早已澎湃,原本觉得自己已经忘却了他,却又被唤醒,是啊,若是福建能够早日平定海寇,于辽东的局势也是极为有利的,不,是于他也是好的。南方有嘉木,北方有相思。嘉木风可摧,相思不可断,只是这份情缘当真断得了么?我定下心道,“姐姐勿忧,这三片小小的龙鳞足以置徐兆魁于死地。”

她顿时来了兴致,只是略一思量道,“可不能轻举妄动,闽浙总督可是朝廷的封疆大吏。皇上如今可正在兴头上,据内监说已经在拟旨嘉奖这个奴才,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恐难扳倒这个徐兆魁。”

我妩媚一笑,随手将卿黛呈上来的一盘红枣捧了一把抓在手心,“姐姐也尝尝,这沙枣有些像江南的桑葚,咬开来是一嘴沙,又涩又甜的,甚是好吃。”随即含了一颗在嘴里,幽幽的道,“在这后宫之中,难道你我二人联手,还扳不倒一个小小的闽浙总督?”随即唤她靠近些,轻言细语在她耳边嘀咕一番,她听罢咋然变色,不禁抚掌称快,死死攥住我的手道,“好,好,这真是一个好法子。”

望着高脚盘里的红枣出神,便对扶崧道,“还记得以前与我一起摘枣的经历么?”

扶崧被我一提点,当即开怀笑道,“小主,奴婢怎么能忘了,往年每到这个时节,府里枣树上的枣子又大又圆,有青的,有红的,青如碧玉,红似玛瑙,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咱们去年还一块在树下打的枣,自家枣树上的枣子又脆又甜,可真好吃!”随即便看着我道,“小主若是嘴馋了,奴婢让老爷送些府里现摘的枣子入宫来,供小主品尝。”

是啊,一眨眼我已入宫,如今只有眼巴巴地望着盘子里的它们,再也没有摘枣的乐趣。回想起沉甸甸的枣子把树枝都压弯了,在微风中来回摇摆,那满枝头丰硕的枣子,加之那时的欢愉之情,直教人沉溺于其中,如今却变成了满满的回忆。扶崧开心的道,“还记得那时小主个头矮,便被信王驼在背上摘枣。”忽而扶崧面露囧色,当下朝我叩首道,“奴婢嘴拙,是奴婢不小心勾起了小主的伤心事。”

我也晓得她失言了,见她面色颇有些悔意,便顿了顿语气,“如今是该还他个人情的时候了。”

一路往乾清宫走去,卿黛为我披了件曲水紫锦织的宽大袍子,恰巧走到乾清宫的玉阶上,碰到王提乾一副慌忙的样子,见我便急忙上前恭迎道,“珍小主来了,还望小主上前去劝劝皇上,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

我轻声问道,“不是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又出了岔子?”

王提乾急道,“本来福建的海寇就猖獗,只因闽浙总督徐兆魁进献了几片龙鳞,稍微缓和了一下气氛。方才辽东的八百里加急奏折呈上,辽东的局势不容乐观,辽东经略熊廷弼连输了几场战役,引得皇上龙颜震怒,急急派遣奴才去召集兵部的老爷们议事,这不正好碰到了小主。”

我点了点头,“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说罢便曼步轻轻走了进去,越过朱漆门,同台基,金砖上洒下了一片朦胧黄昏的光晕,显得神秘却又静谧,殿中央金色匾额上书“乾清宫”三个烫金大字,越往里走去,见殿内的青花茶碗啐了一地,就连桌面上摆放的一个海棠花鸟纹高脚盘都一并摔到了地上,一柄青玉金羹匙摔的仅剩金子铸成的匙头。见我来了,他没好气的道,“你怎么来了?”

我温雅的福了福身,缓缓道,“方才听得殿内一片狼藉之声,都说皇上发了好大的脾气。嫔妾来的可真不是时候,皇上要拿嫔妾撒气,嫔妾这就告退。”

他上前一步挽住我的手腕,半笑半嗔道,“朕不是这个意思,何时要拿你撒气了。”说罢便让内监收拾了御前的碎瓷片,携我的手踏步到东暖阁小憩,我笑道,“皇上上次家宴不是说让嫔妾闲来无事,绣一个荷包给皇上,嫔妾给皇上拿来了。还有方才皇上赏赐了嫔妾一片龙鳞,嫔妾特来谢恩。”

他盈盈一笑,接过荷包,“果然精细。”

我安慰道,“嫔妾方才进殿之时,王公公将事情的原委都告诉了嫔妾,让嫔妾帮衬着劝劝皇上。”说着便亲手接过内监呈上的一杯正山小种,亲手奉上,“嫔妾心里倒是有几句话想要对皇上一说。”

他将接过的朱漆菊瓣盖碗复又置下,“说来听听。”

我用手拢了拢双鬓垂下的几缕发丝,略微有些紧张,“皇上可是在为熊廷弼的那几场败仗恼火,辽东的战局如此紧迫,皇上何不想想缘由出在何处?”

他略有所思的道,“继续说,朕听着呢。”

我笑笑,“都是因为福建海寇猖獗,朝廷一心不可二用,既要发兵辽东,又要围剿福建沿岸的海寇。而且福建乃是赋税大省,全国的盐务都集中在闽浙沿海等地,若是闽浙盐务出了问题,那便是全国的盐务出了问题。”说罢我便噤若寒蝉,他正听得入神,见我不再言语,便将手轻搭在我的手背上,唏嘘问道,“怎么不说了?”

我窥见他兴致勃勃的侧首倾听,这原本是国政,不该我一介妇人干涉,可是由检哥哥此时身在辽东,生死未卜。想到这竟未察觉额头生了些许汗珠,倒是他细心之下察觉,并用袖口擦拭了我的额头,“怎么紧张了,朕瞧你大喜之夜也未曾这么紧张。”

我含蓄的讪笑道,“皇上,嫔妾不敢说了,太后常教导臣妾万不可涉政。”

话到了这份上,定要一问究竟,他便执意对我道,“这暖阁内唯有你我二人,这话是传不到太后耳中的。”

见他语气里含了几分诚挚,我略微点了点头,起身用力做了一揖,缓缓道,“那皇上可要恕嫔妾无罪。”

见他将撂下的茶碗复又端起,朝我用力点了点头,没了后顾之忧,我索性放开了说道,“皇上,天下子民可以一日无君,却不可一日无盐啊。福建所产的盐税可变置大量的金银细软供辽东的军费,福建一日不得安宁,那么辽东半岛的局势便一日不得安宁,朝廷就不得一日安宁。”

见惯了温文尔雅的他,如今的脸却阴的吓人,一条深深的褶皱从紧咬的嘴唇向下颚蔓延开去,却又不时的点着头,我知道拂了他的兴致,只在一旁默不作声,许久他才“嗯”了一声,“朕知道,所以朕方才拟了上谕,准备下发给闽浙总督徐兆魁,特地嘉奖,用以安抚人心。朕的圣眷优渥,这样他才会竭力的围剿海寇。”

我却摇了摇头,“皇上此举无疑是助纣为虐,起不了丝毫的作用。”

他满面的震惊之色,“何以如此?”

我这一番话说得尖酸刻薄之极,不知不觉说得竟涉政如此深了,只觉得喉咙干渴,便咽了口唾液继续道,“皇上您是被他蒙蔽了,这三片龙鳞何以得来?难道皇上真的相信闽浙总督的描述,为两条金龙在福建沿海上空博弈而掉落的,不过是金银打造的细软,用以取悦皇上罢了。”随即我便坚毅的道,“若是皇上不信,那嫔妾便教司设监的匠人们到皇上的面前一探这龙鳞的材质。”

见我这话说的恳切,他冷不丁的笑了笑,“朕怎么会不知,只是如今福建官兵气势消怠,朕是看闽浙总督徐兆魁一片孝心,所以才嘉奖于他,来提一提士气。”

我却唏嘘道,“他其实是包藏了一颗祸心,皇上可曾对损坏的三艘战舰加以深究?试问那三艘战船是作何用处的?。”

此话无疑锥到了他的痛处,他猛地站立起来,“是啊,那三艘战船是朕命户部拨的银两所建造,为的就是征剿海寇,一共建造了七艘,如今看来便只剩了四艘。”

我会心一笑,“皇上您看这个闽浙总督徐兆魁多有心机,用三片黄金铸造的细软谎称龙鳞来博取您的欢心,这一片龙鳞可抵得上一艘战船呢,孰轻皇孰重皇上可要自己斟酌。”

皇帝登时怒道,“这个混账竟敢混淆视听,差点被他堂而皇之的蒙骗过去,朕还想下旨嘉奖。若是这旨意下达,朕还不被全天下的人所耻笑,说朕是个昏君。”说罢便要将手中的茶碗一并摔了出去,我急忙制止道,“皇上,这茶杯是嫔妾亲手奉上的,一杯子的谐音便是一辈子,如此好的寓意,皇上怎肯忍心打破。”见他略微缓了缓愤懑之情,我趁机道,“皇上所言极是,可见福建海寇追剿无力,全都是徐兆魁无能。这个奴才犯得可是欺君之罪,还有贪污受贿,嫔妾素闻福建沿海被海寇侵袭,民不聊生,各个官府都掏空了衙里的银子来填补百姓,嫔妾若是没记错的话,皇上前几日还体恤福建百姓的遭遇,为福建拨了一笔巨款,可见他是多么的别有用心。”

他手掌重重一拍桌面,桌面的茶碗一阵伶仃作响,“怕是全被他贪污。”随即便咬牙切齿的道,“朕生平最恨贪官。”

我轻声叹息,“如今当务之急先要围剿福建海寇,若是沿海再无纷扰,朝廷没了后顾之忧,前方士气大振,那么辽东的后金便会一蹶不振。”

忽而王提乾上前道,“皇上,兵部的大臣们都在正殿候着呢。”

他将手一挥,示意王提乾退下,随即想起来什么,冲着王提乾喝道,“回来,将方才拟好对闽浙总督的嘉奖撤回,再拟一道旨意,将闽浙总督进献的三片龙鳞全部折返。朕不需要他的阿谀奉承,朕只要他将三艘毁坏的战船全部修复,命他一月内彻底清剿海寇,若是达不到朕的要求,叫他亲自进京向朕陈过。”说罢便不再理会,拉着我的手亲昵道,“还有一事朕须得问一问你,听说你将太医院的宋朝生骂的体无完肤,朕都无法完全驾驭这个人物,只因赏识他的才学,才一直留在太医院,如今却被你征服了。”

我呵呵一笑,随即努了努嘴,“皇上过奖了,那个宋朝生不识时务,是被嫔妾硬是绑到承乾宫给萱姐姐瞧病的。”

他哈哈一笑,“好啊,这法子也只有你能想得出来。你若是个男儿,定当不让须眉。”随即便眉目一皱,“不过你可知道,珍儿,你方才涉政了。”

皇帝的眼神太过灼热,竟殷红了我的双颊,使我真真羞红了脸,我含羞道,“可是皇上让嫔妾畅言的,难道皇上要追究嫔妾妄议朝纲之罪?”

他面上含笑,亦含情脉脉道,“朕岂是那种出尔反尔之人。”

我一抬头,见王提乾还伫立在殿前左右为难,不知道何以如此短的时间皇帝态度转变如此之快,见皇帝语气稍微有些松懈,便焦急上前请示道,“可是皇上,其中的两片被赏给了嫣贵人和沁淑女,这赏出去的东西,教奴才如何开口往回要哇?”

他登时怒目而视,“朕不管,朕就朝你要东西。待索要回来后,重新折返福建。”说罢便继续道,“宣兵部武选清吏司主事周嘉谟觐见,晋周嘉谟为福建都指挥佥事,围剿福建海寇。”随即便问我道,“他可是你的表哥?”

我急忙起身道,“原来皇上早就知道了,是嫔妾姨母家的哥哥。”

他将我的手攥的紧紧的,“朕要给他建功立业的机会。”

王提乾复又上前请旨道,“皇上是否要下旨让闽浙总督移交兵权给周嘉谟大人。”

他却将脸一阴,“朕可没这么说,让他自己琢磨去吧。”回头便转向我,顷刻间我二人皆是无言,他率先拉着我的说道,“怎么了,朕看你神情有些慌张?”

我忙起身道,“都说自古伴君如伴虎,如今嫔妾算是见识到了。”

他哈哈一笑,“方才可是吓到你了?”

我轻微点了点头,他却道,“朕真的有这么吓人么?”

我脸红道,“皇上可不就是这么吓人,不过以后可不许这么对嫔妾。”

王提乾也笑笑,“皇上哪敢对珍小主这般模样,自小主入宫以后,奴才这段日子瞧的真真的,皇上可真是把好脾气都给了小主了。”

他开怀一笑,随即将我拉到宝座上并坐着,与我含情脉脉相望,我脸上有些讪讪的红晕,便转首望向别处,他却用手指板起我下颚,我抬头一见龙案上有写好的一句上联,“万方玉帛风云会。”便感兴趣的问道,“皇上这是什么?”

他方起身笑笑,“这是朕为乾清宫提的一副对联,只是想好了上联,却还未想好下联。”

“不如让嫔妾一试。”说罢便提笔写道,“一统山河日月明。”

他欢欣极了,笑了两声,忽而脸上一阵阴寒,我问道,“是不是嫔妾写的不好。”

他摇了摇头,“只是想起了小时候和皇弟一起与先帝作对取乐,那时候先帝曾出了一个上联‘风吹马尾千条线’,而皇弟对的是‘雨洒莲蓬万粒珠’。”

荷叶展绿叠翠,雨滴盈盈在荷叶上滚动,像翡翠盘里托着珍珠般碧盘滚珠,却是一首上乘的下联,我轻轻用护甲刮了刮他的面颊,顿时来了兴致,“那皇上对的下联呢?”

他温笑道,“朕对的是日照龙鳞万点金。”

好磅礴的下联,我不禁动情道,“原来皇上早已志在天下。”

他眼角不觉潮湿了泪水,愁眉道,“你不知道,朕的生母只是个身份低微的选侍,自朕出生后便寄养在太后哪里。待朕即位后追封生母为孝和恭献温穆徽慈谐天鞠圣皇太后,迁葬先帝的庆陵。都说子凭母贵,母以子荣,可是太后只喜欢五弟,却很少关心朕。”

他说的这般平淡,不羞也不恼,我颇有触动,用手轻抚他的面颊,自古女人的温柔是抚平男人心里伤痕最好的良药。只是侍立在正殿的大臣们一再相催,军国大事不容片刻的携带。我也知道时辰不早,便起身推诿道,“皇上,嫔妾就先行告退了,兵部的大员们还在候着皇上呢。”

待我屏退之际,见兵部的堂官们一列列缓缓而入,只是与我匆匆打了个照面。兵部尚书张鹏鸣,侍郎祁秉忠,参将祖大寿一行人并列从我的身边走过,随即便是乾清宫的大门“咯吱”一声关上了。出了宫门,迎面没有一丝凉风拂过,乾清宫的玉阶就像磨砂过的玉盘一样干净,初夏的阳光从密密麻麻的枝叶间照射下来,地上满是铜钱般大小的光晕。只是我终究没有遵循太后的懿旨,心下悔恨不已,在心里对自己哀叹道,“范玉珍,你可知已涉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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