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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夜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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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了钟粹宫,深春的暖阳似罩在灯笼的烛光般,发射出根根橘红色的金线,照在面颊上暖洋洋的,格外舒服。我缓缓抬起手掌,让暖阳的光芒肆意穿插在手指缝隙间,大概这种感觉便是可触而不可及吧。临夏之际倒是暖和多了,温润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穿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漏映到我身上轻轻摇曳的光晕,愈加显得我容光潋滟。片刻欢喜,便喃喃道,“真是难得的好天气。”今日清晨扶崧为我披了件紫绡梅花纹披风,小贵子见我不经意间抖了抖肩膀,便上前请示道,“小主若是觉得闷热,奴才给小主将披风取下吧。”

说着便要上前为我取下披风,忽而扶崧用手臂凌空一拦,蔑然一笑,“你这是作甚,分明是这天气太冷了,小主才打了个激灵,依奴婢看,就别取下了。”

我略微笑笑,“你们一个说我冷,一个说我热,我到底该听谁的?”

小贵子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见当众被扶崧折了面子,加上方才的蔑然一笑,小贵子心中火起,早已沉不住气,急赤白脸的道,“奴才浑身都冒汗呢,还是给小主取下吧。”

扶崧却挡在我的面前,执意不肯退让半分,“我在小主身旁服侍多年,是你了解小主,还是我了解小主。”

二人谁也不肯退让半分,在我的面前争执起来。见小贵子头顶冒着热气,鼻尖坠了几滴汗水,不知是热的还是被扶崧气的,忽而将手抬到凌空,卿黛忙圆场道,“是否取下披风,不是小主说的算么,你们难道要逾越本分,强拿小主的主意!”

卿黛说他们逾越本分倒也不过,她们便都赌气不再言语,我方淡淡的道,“是有些热了,那便取下披风吧。小贵子,别让这披风徒增些褶皱,你先送回永和宫。”说罢便将披风取下,小心的叮嘱道,“在我底下做事还是要本分一些,方才沁淑女的奴才说错了话,被皇上赏了板子,你可不能步他的后尘。。”

小贵子赔了十足的笑意,冲我诺诺的应着。随即冲着扶崧轻轻一蔑,满眼皆是得意之色。待他走远,扶崧气道,“小主你看,方才小贵子抬手要打奴婢呢。奴婢就是要折了他的面子,小主不知道这奴才平日里多盛气凌人,在咱们永和宫里当差的,哪个没有受过他的气,如今竟敢当面对小主放肆。”

一层稀薄似纱的雾气在我指尖轻轻荡漾着,轻轻遮掩着我眉间的愠怒,她们却丝毫未曾察觉,我郁然道,“小贵子的不安分我也略有耳闻,他仗着我得宠,私底下不知如何**旁人。”说罢便神色一晃,凝神望着卿黛,“扶崧与我亦姐亦妹,我从未将她视为奴仆,还望妹妹以后多**些。”

卿黛急忙施礼道,“小主言重了,小贵子他不敢对小主无礼的,只是之前听人说起过,小贵子是司设监总管吴俸的表弟,进宫之前便四处打听哪位小主得势,被吴俸安排到了永和宫。”

她们随我踱步缓缓前行,我只淡淡的道,“吴俸为人势力,他的表弟倒也不让人意外。”我见卿黛面带愁容,便知道其中必有隐情,随即剜了她一眼,“你好像有什么隐情,说吧,我听着呢。”

卿黛这才缓缓道,“本来皇上让司设监为小主备了个青花釉里红缠纹桃榴瓶,可是后来奴婢于宫中未曾见过,便问了问他,被他言语搪塞了过去,说不小心失手打碎了。这盘子寓意极好,桃纹寓意长寿,石榴寓意多子,意为多子多寿。”

扶崧随口道,“或许真的失手打碎了呢?”

我抬头笑笑,或许就是这个多子多福的青花釉里红瓶,才让小贵子认定皇帝将来必盛宠于我,铁了心要入永和宫,倒是扶崧没什么城府,便取笑道,“方才还与他水火不容,如今倒替他说起话来了。”

卿黛摇了摇头,面露焦虑之色,“昨个小主尚未入宫之时,奴婢转眼看到一辆宫中的杂车上放了一个青花釉里红缠纹桃榴瓶,想来是被他转卖到宫外的富庶人家,小主还是提防些好。”

卿黛不似那般不谨慎之人,她说有便可能真的有,便婉转回眸润笑道,“知道了,这件事就当没有发生过,我也不会去问,不至于以后再见小贵子,让你陷入两难之地。以后你见了小贵子还好说话,只是小贵子这般的盛气凌人,以后不可委以重任。”

卿黛十分感激的道,“多谢小主体谅奴婢。”

我握着她的手道,“扶崧是我信得过的,你也是我信得过的,以后你们可要好好的相处。”

虽然晚春烈日高高挂起,可是晨雾还未完全散去。紫禁城的雾是秀美的雾,宛如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少女,把一缕素绢轻轻摇曳,引得人不禁伫立遐想,多少痴女想掀开紫禁城的这一缕遮面的素纱,一探紫禁城的容颜。不知是薄薄的晨雾轻轻托起了紫禁城,还是紫禁城挽留了如梦的晨雾,漫步于晨雾之中直教人赏心悦目,贪恋片刻的绝好春光,转眼间踱步到了永和宫的大门。远远望见安得禄站在门前,见我回宫便急忙上前施礼道,“珍小主,太后让奴才过来通禀一声,要见一见您,请您随奴才来吧。”

没想到太后来的如此之快,来不及我细想,便正声道,“还望公公带路。”

入了慈宁宫,越过鎏金铜鹤香炉,方才的雾气早已凝成睫毛间轻柔的水珠。此番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罢了。隔着红木浮雕屏风依稀望见太后依偎在正殿宝座上,走近了方才看到清手中端了杯珊瑚红地白梅花纹盖碗,坠了口茶徐徐道,“你来了,哀家听说皇帝昨夜离开了景仁宫,去了永和宫,昨夜可没累着你吧。”

我挪到太后跟前叩首道,“是嫔妾触怒了太后,还望太后恕罪。”

太后将茶碗置下,丝毫没有叫我起来之意,只冷冷的道,“你何罪之有,是皇帝执意要去永和宫的,哀家只是循例问问而已,你不必拘谨。”话锋邃的一转,“难道又或许是你暗中让皇帝去的永和宫?”

我极力推辞道,“嫔妾深得太后教诲,从未有过这样的念头,嫣姐姐为人贤惠,又深得太后垂青,嫔妾怎敢与嫣姐姐争宠。”

太后腰间系一条云锦通犀腰带,带上足有十三个扣版,余出的带尾随风轻轻摆动,嘴角蕴了一抹淡淡的笑,“后宫却是容不下争宠之人。”随即便抚了抚面颊,饱经风霜的脸上徒增了几道深邃的皱纹,像是记载了这些年来的辛酸。太后原是经历过后宫之中大风大浪的人,怎会不知只要有人,便有江湖,只要有江湖,便有腥风血雨。而后宫与绿林不同,后宫不是打打杀杀,而是人情世故。各宫的妃嫔尚未进宫前都是大家闺秀,大家较量的无非就是谁争的宠爱多一些。太后随即沉吟道,“哀家患有头疾,每每春夏交替之际便时常发作,想要在仙逝之前为皇帝择个良妻,张家是哀家所依仗的,也是哀家信得过的,哀家还能活几年呐,以后后宫能仰仗的便只有你们了。”

慈宁宫自太后患了头疾后,便将殿内设了重重的帷幔,虽然殿外春光烂漫,殿内却尤其静谧晦暗,唯有宝座旁安置的一座木雕彩绘贴金观音像褶褶生辉。抬头一瞧便是一尊楹联挂在两侧:“兰殿颐和尊备养,萱庭集庆寿延禧。”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凄凉的寒意,如今宝座上坐着的乃是当年的王者,入宫前也听说过太后不少的传闻,先帝在时,欲立姚贵妃的儿子朱常洵为太子,是太后巧施妙计弑杀了贵妃姚氏,福王朱常洵因此失了帝心,如今当年傲视群雄的太后已然日暮迟迟,怎能不叫人凄婉,我极力恭维道,“太后言重了,后宫不可一日无太后主持公道,嫔妾盼望中太后早日的康复。”

太后只是淡淡一笑,朝着观音像双手合十,慈眉道,“哀家现在有心却无力了。哀家向来不喜精明之人,宫中也从不缺乏精明之人,而是缺少贤惠之人,皇帝也喜欢贤惠的人,唯有贤者才是立足后宫之本。而太过精明的人最终落得个垂死挣扎的下场,哀家给你说个活生生的例子。先帝的姚氏仗着一副姣好的面容,和显赫的家世,便在后宫为为所欲为,甚至怂恿先帝废了当今太子,哀家登上皇后宝座之时便废黜了姚氏。将一手好牌打的稀巴烂,姚氏可当属后宫第一人。最后掌权的还不是哀家,为帝的还不是哀家的儿子。”说罢便神色黯然的道,“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只是叫你知道罢了。”

我闻言心中惶恐,忙躬身道,“太后贤良淑德,扰乱宫闱安稳之人是断不可留的,嫔妾定谨遵太后教训。”说罢继续道,“不过嫔妾也想和皇上尽一尽夫妻之实,为皇上诞下个皇子,为太后诞下个皇孙呢。”

“你倒是实在。”见我提及皇嗣,太后果然开心颜,眉间略过一丝欣慰,“不错,这才是当务之急。”随即便委婉的道,“这么说来,哀家倒要上杆子巴结你了。”

我只是微笑道,“太后误会嫔妾了,这后宫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皇上身边不缺乏女子,日后定然子嗣昌盛,只是嫔妾想尽一尽做嫔妾的本分。”

太后沉吟道,“想借母凭子贵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哀家何尝不是这么过来的。”太后这番话说的极为动情,我本以为皇帝夜宿永和宫,太后会降怒与我,如今倒也风平浪静些。此刻安得禄忽而上前奉上一碗刚熬好的莲子羹来,低眉道,“太后,珍小主听说太后素来喜欢莲子羹,初见奴才之际便献上了一张食材配料,奴才刚才仿照着配料做出来,供太后一品。”

太后接过莲子羹含在嘴里,不住的点头道,“嗯,这莲子羹中的银耳粘稠极了,银耳颜色微黄,一看便是上好的材料而成,果然是上品,好孩子,难得你有心了。”说罢便开怀道,“罢了罢了,万事当以大局为重,若真能为皇家开枝散叶,也是你的福气。”随即稍一停顿,“谁是第一个侍寝的人倒也无所谓,哀家只盼望早日抱得皇孙,若是你能早日诞下皇子,也是你的福气,你起来吧。”

我面上半是惶恐,半是感激。心中却是一惊,谁在背后助我,我并没有将一张食料配方交由安得禄,正想的出神,安得禄早已上前来搀扶我道,“珍小主快起来吧,太后有些乏了,让您回去呢。”

刚走出慈宁宫,便瞧见姚姐姐身穿茄色绢纱绣花长裙朝我走来,上来便拉着我的手道,“如何了,我昨夜闻得皇上夜宿永和宫,便知道太后定会找你的不是,只是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听了消息便急忙赶到殿前等你。”

我由衷的道,“姐姐说的对,太后可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物。”大概是久居宫闱争斗所养成的性子,所以手段才狠辣凌厉些。入了后宫,做了皇帝的妃嫔便再也没有退路,要么像武媚娘,吕雉那般极尽争宠手段,要么像王皇后和戚夫人那般,被人设计清算,能在后宫中独善其身之人,少之又少。能做到太后宝座上的女人更是极少,仅凭这一点足以证明太后绝不会是泛泛之辈。或许以后我和姚姐姐也会变成这般模样,望着姚姐姐发髻上的银鎏金镶玛瑙翠头簪想的入神,点头笑道,“这支簪子倒也别致,姐姐哪里偷摸寻来的?”

姚姐姐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开玩笑。”

我方轻笑道,“妹妹还能开得起玩笑,说明并无大碍,劳烦姐姐记挂,太后并未与我为难。”她顿时松了口气,我便趁机问道,“珍儿倒是牵挂姐姐,不知魏玲沁有没有为难姐姐?”

姚姐姐舒了舒心,“这个倒是没有,这几日萱淑女出入储秀宫频繁,她哪里顾得上寻我的不是。”

我心生疑惑,“詹事府少詹事邹元标之女邹萱。”

姚姐姐轻声一嗯,我便紧接着问道,“邹元标向来依附于东林党首赵南星,为何其女邹萱会借着魏玲沁去巴结魏忠贤,此事定有蹊跷。”

姚姐姐摇了摇头,“看魏玲沁待她和睦极了,倒是没有丝毫的察觉,或许是他父亲想要重投门第,如今的魏忠贤权势滔天,深得皇帝依仗,应氏一族都投靠了魏忠贤,倒也不无可能。”

我眼中却是一片冷清,泛泛道,“不会的,邹元标为东林书院讲师,朝士慕其风者极多,是讽议朝政的裁量人物,为人桀骜,不为皇上所喜,只因为太后极力出面撮合,才召其女入宫。试问一个连皇上都不愿巴结的人,怎么会转投门第,去巴结当朝上公魏忠贤,实在是不解。”随即便拉着姚姐姐的手道,“姐姐可知道汉大将军霍光?”

姚姐姐点头道,“霍光独揽朝政,死后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我双眸轻眯道,“那霍光败就败在于朝堂中没有对手,独揽朝政大权。他应该培养一个对手,皇帝为了权衡朝局,待他死后就不会清算他的家族。于后宫也是一样,姐姐大可不必烦忧,如今魏玲沁专权跋扈,皇上早就不喜。哪日若是栽赃诬陷姐姐,皇上权衡利弊就不会对姐姐大加责罚,这正是我们最好的一道护身符。”

姚姐姐恍然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了似懂非懂的笑意来。与姚姐姐交谈了些闲言,便各自回到宫中。只觉得身子乏了,便侧身躺在纱窗旁的一张贵妃榻上,背靠一个绢纱彩绣靠背。晚间凉风骤起,隐约中背上一阵寒风略过,只听见一阵环佩清脆的响动,以为扶崧上前来了,便躺在榻上将袖口一拂,缓缓吩咐道,“将靠背往下移一移。”

来人偏拢了一条羽纱立狐披风披在我的身上,方才将靠背插卧在我的颈部,这靠背卧插的力度有些大,好似男儿应有的力度,扶崧何时有如此大的力气,我却丝毫没有察觉,继续道,“再往下些,挨着腰间舒服些。”

“这样呢,是不是能舒服些?”

闻声我猛的一回头,见皇帝坐在贵妃榻的边缘,为我调试角度,身后一众随从都不敢出气,榻前一片静谧之声。他温文如玉的道,“自朕出生以来,还从未有人敢背对着朕说话,你可是第一人。”

他的身影在蜡烛的摇曳下恍如隔世,我神色猛然一凛,急忙起身行礼,“嫔妾见过皇上。”随即便抱怨道,“皇上来了也不通禀一声,好让嫔妾早做准备恭迎圣驾。”

他却平心静气的道,“朕看那些大臣们呆板的奏折,看的倦了,所以便想要于花丛中散散心,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你这里,听闻你躺在榻上小憩,便下了令不许人打搅你的好觉。”

我一瞧原来是他腰间佩戴的一枚龙纹珩玉窸窣作响,今日清晨化的浓妆早已淡去,懒起画娥眉,便一直没有梳洗,脂粉原是一直擦到后颈窝,如今也淡去了许多,便推诿道,“待嫔妾重新梳妆一番再来见驾。”

他却坐在贵妃榻的边缘用力抵住我的手腕,久久不愿离去,“朕就想瞧瞧你这副模样,瞧瞧你的纤手如玉脂,就算淡妆也胜罗敷几千倍,你的手白的和朕的佩玉竟无差别。”

我微微笑道,“皇上哪里学的这些讨人欢心的话,不过腰间佩戴的这枚珩玉做工精致极了。”

他含蓄一笑,“哪里有你的那颗朱凤玉佩抢眼。”

我脸上蹭的一下涨红了起来,“皇上都知道了。”

皇帝平视我的双目,“朕那日无意中瞧见了,怎么近日也不见你佩戴身上,那块玉石是父皇向白马寺的主持求得的一块世所罕见的松绿石,被赏给了皇弟,后又碾转至你手中。”

见他话中略带醋意,我低头沉吟,“是嫔妾让皇上吃心了。”

他连连摆首道,“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君子无故,玉不去身。见你再无佩戴,所以才多嘴问你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听说今日太后召见你了,有没有迁怒于你。”

我微一扬眉,“太后并无责怪之心,嫔妾也向太后阐明并无争宠之心,只想做个贤惠的妃嫔。”

他眼睛一亮,“朕果然没有看错你。”随即一笑,“那碗莲子羹太后可还满意?”

我感激道,“原来是皇上在暗中帮衬着嫔妾。”

他用手轻拂落在我身上的树叶,随即笑道,“此事皆因朕起,朕实在不忍心太后迁怒于你,朕知道太后无事素来喜欢喝莲子羹,便找了些上等的食材来熬制,太后的嘴刁是出了名的,食了多少好东西。安得禄哪里有这样的本事,找的出这样名贵的食材,让太后也不住赞叹。”

我轻声叹息,“嫔妾愚钝,太后这般精明,原来早就料想到了,只是碍于皇上的面子,所以才没有与嫔妾为难。”

皇帝却深情的道,“只要不与你为难便好,朕今夜夜宿永和宫。”

一连两日,皇帝都要夜宿永和宫,于我而言便是莫大的恩宠,于后宫姐妹却是莫大的妒忌。我起身极力推辞,“万万不可,皇上昨日大喜之夜就冷落了众位姐妹,如今理应去景仁宫陪嫣姐姐,嫔妾要做贤妃。”

被他抓住了话柄,“什么,你要做贤妃,那朕日后便封你为贤妃如何?”

我一时语塞,急忙推诿,“皇上,后宫素来遵从贤慧淑德四妃,贤妃更是四妃之首,是嫔妾口误,嫔妾并无封妃之心。若是这话传到了太后的耳中,恐怕又起波澜。”

他按捺住性子说道,“你要做贤妃,可是朕不想做明君,俗话说的好,再一再二不再三,即可一次,也可两次,待朕明日再去景仁宫陪嫣贵人说话。”

一连两日夜宿永和宫,我的这份盛宠怕早已被各宫的姐妹们垂涎,可他他执意要留在此处,也罢,索性依偎在他的肩头。以前小时候娘亲为哄我入眠,常在塌边为我讲述牛郎织女的凄婉爱情,我于儿时懵懂中,只感叹世间的恩怨情仇如蜉蝣般,令人难以捉摸。如今深陷红尘,对他的爱意早已烙在我的心上,如殷红的朱砂般难以褪去,他耸了耸肩道,“明日朕要在交泰殿设家宴,到时候众位妃嫔都会到。”

我轻声吟道,“是,全凭皇上做主,嫔妾到时出席就是。”

晨曦依旧,次日一大清早便睁开惺忪的梦眼,而他早已上朝去了,临行之际千叮万嘱,不要惊扰了我的美梦。因今夜皇帝要在交泰殿举行家宴,这也是入宫以来第一次正式的会见各宫的姐妹,非同小可,一清早扶崧用清晨现采摘的甘露为我擦拭眼眸,据说这样可以尽早的消退昨夜的水肿。卿黛早早的将淑女所穿戴的蹙金绣云霞翟衣放置我的面前,我指肚微微划过翟衣袖口凸出的云纹镶边,原来这种略显凸糙的质感便是荣耀的感觉,是旁人求之不得的。翟衣用深青色衣料织成,并饰以十二行五彩翚翟纹,配套中衣为白色纱质单衣,领口装饰黼纹,蔽膝同下裳色,装饰三行翚翟纹。袖口、衣缘等处为红底云龙纹镶边。我坐在梳妆台上望着镜中的模样,淡淡的道,“幸亏淑女所穿的翟衣无什么区别,皇帝恩宠怕是早已被众姐妹妒忌,今日便梳一个平凡的坠马垂鬓吧,珠穗的步摇就不要了,摇摇晃晃倒惹人耳目,插一支简朴的迦南香木簪即可。”

卿黛将司设监为我精心打造的两支珐琅錾花护甲,和一副镶金团蝠倒挂珠坠耳钉捧在手心,亲自为我装饰。随即便为我献上一根长帕,“这是奴婢亲自用手缝制的,小主不喜奢华,那便用奴婢的这条白手帕吧。”我定睛一瞧,一条素白的手帕上只绣了朵牡丹,边缘用云纹修饰,朴素却不失淡雅,便问道,“这是你绣的?”

卿黛点了点头,“是奴婢亲手绣的。”

我点了点头,和气的道,“手艺确是精巧。”

整个紫禁城自清晨以来便喧嚣极了,来来往往的宫女内监穿梭在紫禁城这一条条宽敞的走廊里。只是用过午膳之后便昏昏欲沉,随即躺在榻上小憩了一会,不觉一觉睡至傍晚,昏昏中一人稍稍摇了摇我的肩膀,“小主该醒醒了,咱们该移驾交泰殿了。”原来是扶崧,我随手打了个哈欠,起身迎着晚霞向交泰殿走去,目光漫在屋脊,晚霞如一条鲜艳的红绸子挂在天边,似将临近的宫殿镶了一道金边,让人目不暇接。

刚踏入交泰殿的宫门更是流光溢彩,极尽繁华尊贵,尽显皇家气派。才进殿中便听见一片莺莺燕燕的喧闹声,斜眼一瞧便瞧见嫣贵人和静淑女在一旁窃窃私语,我也将头探了过去,“姐姐们都来的这样早,不知在议论何事?”

静姐姐见我来了略微施礼,嫣贵人的微分比我们都高些,便只是朝我点了点头,我满脸抑不住的喜悦,对她们道,“此番场景倒令妹妹想起了苏轼的那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们此刻不就身居宫阙之中。”便春风得意的道,“今夕便是天启元年四月初八。只因苏轼未曾身居这巍巍的皇宫,未曾见过姐姐们的回眸一笑百媚生,所以才不曾有所感触,算是见识浅薄了。”

嫣姐姐嘲笑我道,“好啊,敢说一代文豪苏东坡见识浅薄,你也算是古今第一人了。”

我娇娇的道,“原本就是如此。”说罢便问道,“方才见二位姐姐相谈甚欢,不知在聊什么呢?”

静姐姐一个蹴鞠上前,依她的性子是藏不住话的,当下就按捺不住的道,“我们都在议论前些日子太医院招了一名太医,名叫宋朝生,此人医术了得,有华佗扁鹊之才。为人却桀骜不羁,昨个我腹部胀痛,教人去请,愣是没请得动,最后还是院使李长安来的钟粹宫。”

我微微一惊,“哦,还有这事?那为何要入太医院?”

静姐姐嘟嘴道,“此人家中贫瘠,其母常年卧病在床,为了给母亲续命便找了这个俸禄较为优厚的太医一职,时间倒也宽松些,可以时常回家探望母亲。”

我稍微叹息,“可见还是为了五斗米而折腰。”

静姐姐却道,“话可不能这么说,百善孝为先,若是母亲不在还谈何孝道吗,都是为孝所缚。”

我嫣然一笑,“倒是想瞧一瞧是个什么样的人。”

嫣姐姐努嘴道,“不就是一个太医么,以后不找他不就行了。”

我忍俊不禁道,“这人怎么可能不生病,生了病定是要寻太医的,姐姐可不能赌气,生了病就这么拖着。”

嫣姐姐道,“太医院这么多的太医,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何故偏要去触他的霉头。”说罢便抖擞着精神道,“老天保佑,可千万别叫我碰着这么个人!”

我懒懒的道,“姐姐这话听着耳熟,若是放在后宫之中也是一样,咱们侍奉皇上的,多姐姐一个不多,少姐姐一个不少。姐姐这般的伶牙俐齿,皇上何故要去触姐姐的霉头。”

嫣姐姐轻轻捶打我道,“好哇,被你揪住了话头,又拿我寻开心。”

我们几人都是呵呵一笑,我随即朝嫣姐姐屈膝行了个大礼,“妹妹前几日冒犯了姐姐,皇上夜宿永和宫,实在不是妹妹的本意,还望姐姐恕罪。”

嫣姐姐一把将我拉起,“都是皇上的妃嫔,何来高低贵贱,再说皇上的心思不是你我能捉摸的透的,夜宿永和宫的事不怪你。”

静姐姐也开怀道,“自然是不介意的,你又不是知道嫣姐姐的气性,为人大度的很,皇上今个特地下旨让嫣姐姐侍寝,今个可把我们的嫣贵人忙坏了,好一通精心打扮。”

我也打趣道,“怪不得嫣姐姐的眉眼间似灌了些蜜浆,初入这交泰殿,便觉双目自有一股轻灵之气,隐约的泛着红光,原来是好事将临。”

正聊得兴起,乍听见旁边“啊呀”一声尖吼,殿内一名穿着华丽,却不知名的女子怒喝道,“无用的奴才,将这一杯滚烫的茶水奉上,是想要烫死我么?”

一旁的侍女忙用手绢为主子拭了拭了嘴角,也一并训斥道,“哪里来的奴才,怎么这么不会伺候主子。”

那名内监的脸像蜡一样发黄,嘴唇都发白了,全身都在瑟瑟发抖,慌忙叩首乞罪道,“奴才是新入浣衣局当差的小勋子,因今个交泰殿有差事,临时被征用了过来,只是尚未熟悉宫规,还望小主恕罪。”

为首的婢女冷冷道,“怪不得笨手笨脚,不会伺候人。”

那女子却止不住的怒道,“好啊,都以为我不受宠,皇上不待见我,连你这奴才也敢欺我。”说罢便将手中的那碗滚烫茶水顷刻扬出,尽数泼到那名内监脸上,那名内监吃痛却不敢张扬,忍痛磕了几个响头。那名女子叫嚣道,“还不快将这奴才拖出去杖责!直教我消了心头之恨方可!”

我见这名女子容颜算不得好看,不过手腕上一副蓝碧玺手镯倒是极尽奢华,不禁问嫣姐姐道,“这位女子是何人?”

嫣姐姐低下耳垂喃喃道,“这是正五品文华殿大学士侯震旸之女侯歆,因为相貌平平,被皇上不喜,还是太后强烈要求所以被纳入了后宫,所以被安置在了长春宫的偏房斜阳斋。日暮斜阳,听着名字就好不吉利。”

我心中疑惑,“如此被太后举荐,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静姐姐一收袍袖上衣,含蓄的笑了笑,“瞧她那副刻薄的样子,哪里有什么过人之处,只是太祖孝慈高皇后的那一族后裔罢了,娶到皇宫里,皇室的面子上也好看些。”

我神态悠闲的道,“太祖时候马皇后的后裔,算来这一族脉延续了百余载。素闻大脚马皇后的贤惠世人皆知,自仙逝后太祖皇帝伤心悲绝,自此从未立过皇后,尊其谥号为孝慈高皇后。”

静姐姐缓缓道,“谁说不是呢,不过这支宗族的的德行却愈来愈低,都说富不过三代,可见这德行也是如此。若不是皇上初登大典,根基尚不稳定,皇家要以此笼络天下人心,太后哪里这么急着召她入了后宫。皇上可不待见她,至今一次都未踏足斜阳斋。”

怪不得此女心中不忿,便亲手斟了杯君山银针捧上前去,悠然对这位歆淑女道,“尊驾可是马皇后一族的后裔歆姐姐?”

她本来鄙恶的神色稍一收敛,斜睥了我一眼,“你是谁?”

我微微施礼,“妹妹叫范玉珍,久闻孝慈高皇后的贤惠之名。据闻太祖皇帝有一次无意间触怒了国丈郭子兴,被关在小黑屋里,没吃没喝的。多亏孝慈高皇后把烧饼藏在怀里偷偷拿给他吃。因为烧饼还是烫的,结果把孝慈高皇后的皮肤都灼伤了,太祖皇帝问鼎中原后,赞曰母仪天下,可见孝慈高皇后多么的贤良淑德,今日一见孝慈高皇后的后人,自然也是端庄贤惠极了。”

方才仗势的侍女不禁得意道,“我家小主那是自然。”

歆淑女得意之情溢于脸上,将我奉上的这杯茶饮了一口,茶香袅袅,温度也是适宜,便也向我略微施礼道,“祖上留有姨母的组训,定是不敢忘却。”

我笑笑,冲着将要架出去挨板子的小勋子道,“还不快谢谢歆姐姐饶你一命。”

谁知歆淑女登时怒目道,“我何时说过要饶恕这个奴才了?”

我略微迟疑道,“原来是妹妹唐突了,姐姐何必生这么大的气,方才还说姐姐贤良淑德,难道要跟一个不懂事的奴才较劲,就不怕污了姐姐的贤惠之名。”

这人素来霸道惯了,现下被我拱到风口浪尖上,徒增一个贤惠之名。如今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便猛地将手里茶杯置下,“哼”了一声走去了别处。我便对叩首在地上的这名内监道,“快起来吧,以后做事要当心些。”这名叫小勋子的内监不知是不是被吓怕了,也不做声,只是朝我感激戴德的磕了几个响头,静姐姐在我耳边嘀咕,“妹妹何必要管这个闲事?”

我柔声叹道,“姐姐还不清楚妹妹的为人,妹妹天生爱打抱不平,不管闲事还是我范玉珍吗。”

静姐姐嘻嘻一笑,拉着我的手道,“不过这位歆淑女好不要脸,孝慈高皇后乃是洪武年间之人,距今相差二百余载,如今却以姨母相称,也不怕折了她的阳寿,也只有你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恭维她,叫她进退不得。”

我二人正嬉笑间,忽而背后冷清的冒出一句清脆的声音,“姐姐还是这么爱管闲事呢,妹妹都忘了,姐姐可不就是这么个人么?”我回头一瞧便是沁淑女,满脸的鄙夷之色。不等我们应话,皇帝早已携太后在一阵簇拥下朝我们踏步走来,我们都朝皇帝和太后施礼。皇帝和太后居正中央上座,我们分别位列两侧。如此隆重的场面,心中难免紧张,见我用手绢拭了拭手心的汗,他居于宝座上冲我笑了笑,“这金线绣成的牡丹搭配边缘的纹饰,华贵极了,与你身上这一袭淡青色散花裙很配,朕还不知道你的女红也如此出色,改日能否为朕绣一个香囊。”

我起身回话道,“嫔妾求之不得。”

众人都已入座,恰巧此时萱淑女刚从殿外纤腰以微步朝我们走来,我细细一瞧这位宣淑女,呈皓腕于轻纱,眸含春水清波流盼,头上倭堕碧玉梨花钗,倒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与歆淑女不同,这位萱淑女倒是娇艳若滴,只是不知为何,虽然脂粉铺面,总是感觉面上有一股憔悴感。皇上不喜欢歆淑女的容颜,也不喜萱淑女的父亲,因此二人都不得宠。未入席面,萱淑女就请罪道,“嫔妾来迟了,还请皇上和太后见谅。”

皇帝倚在座椅上,散漫的道,“怎么来的如此之慢?”

萱淑女微微抬头,“嫔妾知道此次宴席是头一次拜会皇上和太后,所以特地做了几样菜品供皇上和太后品尝,故而费了些神,耽误了些许时间。”

皇帝将目光从萱淑女的身上收了回来,手持王体乾奉上的一杯碧螺春含在口中,头也不抬的道,“那菜品呢?”

萱淑女诺诺的道,“婢女去取了。”

皇帝冷冷的道,“入座吧。”

萱淑女方才缓缓站起身来,因我离她较近,近日又得盛宠,便微微朝我一笑,打了个照面。只觉她身躯一颤,险些立足不稳,一旁侍候的内监刚要上前去搀扶,萱淑女却重新站稳了身子,朝着皇帝微微施礼便回到了席面。我看她妆容精致,身子骨却很是虚弱。刚入了席面,便见承乾宫的侍女琉星将大漆嵌螺钿双层食盒提到殿内,夹层放了两道精心烹制的鹅肉,魏泠沁面无愠色,倒是姿态稍许跋扈,冲着萱淑女笑了笑,“看姐姐的样子真是有心了!”

萱淑女急忙命琉星将食盒打开来,将两盘鹅肉置在太后席面之上,皇帝登时脸色阴沉,询问道,“这是什么?”

萱淑女笑声极为清脆,“这是嫔妾亲手为太后蒸的鹅肉。”

皇帝皱了皱眉,语音犀利极了,“你说什么!”

萱淑女以为皇帝没有听清,特地升了升语调,本来这大堂就静谧极了,被萱淑女一喊回声更为嘹亮,“这是嫔妾特地为太后准备的清蒸鹅肉,这白鹅可是嫔妾用鹿茸投食了三月余才长成。”她还刻意突出了“鹅肉”二字,说罢便指使侍女琉星道,“还不快用筷子将鹅皮褪下,夹一块鹅皮沾些酱汁请太后一品。”

皇帝离太后较近,还未等琉星将一筷子鹅肉递上前,便一掌掴在琉星的脸颊,随之琉星便重重的摔倒在御前。皇帝如此大动肝火,整个殿堂黯然失色。众姐妹都慌了,琉星哪里顾得上油腻的鹅肉浸污了衣襟,直跪在御前求饶,这一巴掌好似掴在宣淑女脸上一般,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掴的懵了,慌忙中也忙下跪道,“皇上,不知嫔妾做错了什么?”

殿内的妃嫔都不敢言语,一齐下跪乞罪。见皇帝面含怒色,沉默不语,凌锐的余光扫过萱淑女的脸颊,太后也面有难堪。还是嫣姐姐首先开口问道,“萱姐姐,你不知道太后从不食一片鹅肉吗?未免太后忌讳,宫中千秋湖中放养的一群白鹅都称为福兽,宫中的鹅肉也称为福肉。”

满座皆惊,怪不得皇帝动了如此大的火气,殿前静谧极了,唯有殿前的一阵阵的叩首声不绝于耳。萱姐姐一边叩首,一边向皇上和太后求饶道,“嫔妾实在不知啊,而且这食谱是从沁妹妹那里所得,沁妹妹与嫔妾交厚,说来日就要为太后进献呢,看嫔妾有心,就让与嫔妾了。”

沁淑女按捺不住当即站了起来,推辞道,“皇上,嫔妾可从未怀有这不忠不义之心,萱淑女当着众位姐妹的面污蔑嫔妾,请皇上为嫔妾做主。”

听姚姐姐说萱淑女和沁淑女近几日走的极近,不时以姐妹相称,如今登时撕破了脸皮,倒是不知为何。不知是不是紧张了些,手心涔涔生了些汗,潮潮的令人生腻,便用手巾擦拭一番,眉间不曾沾染沧桑的余光略过殿前各位姐妹,如今和我这般看热闹的大有人在,只因些许仰慕其父爹诤臣的名声,我便急忙为萱淑女解释道,“刚才闻萱姐姐所言,这福兽乃是在御膳房养了三月余才成,是谁在御膳房圈的地,派人一查便知。”

皇帝让众妃嫔都入座了,徒留萱姐姐一人在御前叩首,唯有侍女琉星与小主一同跪在殿前啜泣不止,皇帝陡然望了望萱淑女,“朕问你,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萱淑女像抓住了颗救命稻草一般,“是,珍妹妹说的有理,嫔妾从未去御膳房圈过地,更未投食,谁是第一次投鹿茸喂福兽的人,一查便知,也好还嫔妾一个清白。”

皇帝头也不抬的喝道,“把尚膳监总管李德庆给朕宣进来。”

今日是皇帝登基后的第一次家宴,也是各妃嫔正式见过皇帝和太后的第一次夜宴,极为隆重,绝不容得半点差错。李德庆早已在殿外恭候多时,听得皇帝宣召,哪里敢耽搁半分,急忙跑入殿前听候。不知是不是常年位于尚膳监总管这一美差,李德庆身材早已发福,到殿前胸口还一起一伏,喉咙干的像要着火般,却又不敢耽搁半分,紧张的回话道,“不知皇上召奴才何事?”

皇帝用手指略微点了点席面上的福肉,“李德庆,朕问你,是否有人在尚膳监圈地养这福兽?”

李德庆上前仔细的瞧了瞧席面的美味,原来是两盘鹅肉。随即开口道,“是,三月前有人在尚膳监圈了块地,说是有位小主要为皇上亲自烹饪,奴才们也不敢阻拦。”说罢便继续说道,“奴才也拦不住啊。”

静姐姐轻蔑的道,“皇上您看,李公公似乎在为自己开脱呢。”

李德庆一面“唉唉”的点头允诺,额头上渗出的汗珠不时吧唧吧唧下落,皇帝继续道,“是谁去圈的地?又是谁投的食?你仔细说来,要是说错了一字,朕要你如同这盘子里的福肉一般。”

皇帝话说的极重,若是稍有不慎,定是如这鹅子般扒皮抽筋,李德庆似被人死死的卡住喉咙,一字一句的吞吐道,“奴才不知,来投食的只是宫里的一名公公,奴才从未见过。”

“是生人?”我心里起疑,“既然是为太后烹饪,这份孝心恨不得让整个后宫知道,这可是个争宠的好机会,为何默默无闻,而且投食的不是自己的心腹,极大是有人设局陷害。”

果然李德庆继续缓缓说道,“就是昨日萱小主来提了两只白鹅,不不,奴才嘴拙,是两只福兽,说是今日家宴,时机成了,要为皇上练练手。”

我心里长叹,“果然是有人栽赃陷害。”

皇帝慢慢饮了酒,继续问道,“难道中间没有人去探望过这些福兽,如此费心,怎会安心任其自己发展。”

李德庆摇了摇头,“除了昨日的萱小主,从未有人来过。”

一句话坐实了萱淑女的罪证,如今连着一线生机也被掐断了。萱淑女伏地而哭,“皇上,嫔妾冤枉,是有人栽赃嫁祸嫔妾。”

皇帝却居于宝座上不屑道,“刚才你口口声声说着福兽是你亲手煮的,也是你亲自去提的,还有什么冤枉可言?”

萱姐姐痛泣道,“嫔妾知错了,嫔妾方才是为了争宠所以才口不择言。”

身居后宫,斑驳的流年里难免有些劫难,终不能免,今日是萱淑女,明日也可是我,便仰头将面前的一杯浊酒一饮而尽,借着酒意进言道,“皇上,此案实在蹊跷,最重要的是圈地的那名内监,此为重要的人证。”说完便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怎会留活口,怕是多半已被人杀害。”

魏泠沁斜眼一瞧,“如此重要的人证,怕是早就被人灭了口吧!”说罢便朝我抛了一个妩媚而得意的笑容,“珍姐姐觉得呢?”

一句话将我堵的哑口无言,怕是萱姐姐也看透了皇帝的心思,方才不顾一切想要讨取的荣耀,如今已渐行渐远,便不再言语,唯有叩首乞罪道,“臣妾知错了,还望皇上责罚!”

今天家宴是各妃嫔初次见面,如今出了这档子事,脸面上实在是无光,皇帝厌恶的道,“朕的脸都让你丢尽了,你竟然当着太后的面烹饪福兽,还污蔑诽谤她人。”说罢便加重了语气,“实在是不可饶恕。”皇帝此番是真的怒了,还从未见他发了如此大的火气,只听得耳畔响起道,“禁足承乾宫半年,罚少詹事邹元标俸禄两年,两罪并罚。”

见已无回旋的余地,可是不能连累父亲掺和进来,便哀嚎道,“皇上,此事都是嫔妾一手所为,与父亲无关啊。”

只见皇帝将手掌重重的拍打在席面上,“其女无德,其父有失职之过,朕看有莫大的干系。”说罢便对王提乾咆哮道,“还不快拉下去,留在这大殿徒惹太后生气!”

王提乾急忙上前用手搀扶住萱淑女,赔礼道,“萱小主,得罪了。”

经过此番折腾,宴席自然是不欢而散,皇帝自夜宴散去后便露宿景仁宫。辽东局势日益紧迫,近几日偶尔闲暇时候才来陪我说说话,热情倒是不减分毫,只是相聚的时间却大打折扣。这一年的初春,他已成了我心头的一抹柔情,如今却也染上了几抹相思之愁。思念已成了一种习惯,而这种习惯于后宫的妃嫔来讲,便是一种常态,我知道这种常态以后会伴随着我,现在唯一能做到的便是习惯这种无他作陪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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