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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凰城夜(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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伫立在神武门前远远眺望,这一道门好似天河之隔,将心有所属之人远远隔在天边,牛郎织女尚有鹊桥重逢之时,此情也只能绵绵无期。入宫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怨不得旁人。耳边还噼里啪啦的响着鞭炮声,自我清晨入宫开始,宫里的鞭炮就不绝于耳,整个白天期间都不许停歇。除了鞭炮还要加上太和门前啪啪作响的鞭子声,可不是胡乱抽打,这些鞭子声还得有节奏。这是一种特制的鞭子,是用几股羊肠子拧成的,声音特别清脆,据说特地恭迎各位小主入宫,抽鞭子的太监们也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望着信王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忽而一只大手在我肩上轻轻一拍,一个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传到我的耳边,“妹妹在此处干什么呢?”

良久方回过神来,幸而面上有浓厚的脂粉将泛红的桃腮遮掩,转首一瞧,原来是姚姐姐,我笑睼道,“只是想细细的瞧瞧这紫禁城的天空有何不同,为何那么多姐妹争相想入宫来,这地有何过人之处,引得众多多姐妹们绿珠垂泪滴罗巾。”

姚姐姐嫣然一笑,“绿珠垂泪滴罗巾,唐代崔郊的这首《赠去婢》跟我们的处境倒是相近。也是,今夜他只能临幸一人,而这人绝不会是我,我位卑言微,而妹妹深得圣恩,以后免不了要过多的依仗妹妹。”说着便向我深深施了个礼。

胭脂不掩姚姐姐的愁颜,我见姚姐姐本就惆怅的脸上多了些离殇,不知不觉中顿觉情分竟这般的生疏了,在我躬身搀扶姚姐姐起立之时,方乍见她挽着金丝八宝攒珠辔,一副水晶耳坠更是衬托出她眉目间的雍容华贵。论恭和谦卑,姚姐姐哪点不及我,为何会屡屡受人欺辱,难道仅仅只是身份低微。忽而想到爹爹久居官场,下朝后常常在我耳边呢喃,“皇上若是愁眉了,便要杀人。皇上若是展颜,也可杀人。若是有人胆敢诋毁他,便要兴大狱,这便是作为皇帝的威严。而此时我已嫁入宫中,更深得他宠爱,这份威仪便匀到了我身上一份,这才察觉不仅官员的品级有大小之分,原来宫中的妃嫔身份也有高低之别。”便捺着性子道,“姐姐这是作甚,你我二人皆为皇上的淑女,有何高低之分,姐姐这般岂不生疏了许多。”

她眉间邃然放松了许多,“听妹妹这样讲,好似又回到了你我二人儿时那般亲密,珍儿,我们大概再也回不去那样的时光了。”

我应了声是,趁机问道,“不知姐姐在此地作甚?”

姚姐姐眉头一展,“刚才从慈宁宫散去后,想要和妹妹说会话,见妹妹走的匆忙,便追了出来,于深宫中也就你我二人较为亲密。”

见姚姐姐说的如此动情,我掩唇笑道,“那方才之事姐姐都望到了?”

姚姐姐的眼中带着一抹迷茫,抬首看我道,“我刚到此处,并未见到妹妹方才做了什么。”说罢便向远处眺望,“这处果如妹妹所言,天空倒是湛蓝无比,蓝莹莹的天空陪衬着雪白的云,煞是好看,其他并无什么不妥。”

自是聪明之人,我无声的笑了笑,“那就好,姐姐还未入寝宫呢吧,听闻皇上将姚姐姐安置在咸福宫,当真是个好去处,不如妹妹就到姐姐的寝宫一叙。”

“那是再好不过了。”姚姐姐笑了笑,我二人携手走在在前廊中,高高拱墙一望无际,墙檐下斗拱、梁枋饰以苏式彩画,这便是以后我们要生活的地方。墙上的画料颜色鲜艳异常,好似身在彩云之端,使人飘飘然。平地之上忽而刮了一阵旋风,吹起我裙摆的一角,便索性起舞,好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我打趣的说道,“你我如今也身在这是非之地了呢。”

姚姐姐紧随道,“多少人梦魂萦梭这皇宫,如今你我二人好似在梦境一般,只觉好不真实。”

“好一只翩翩起舞的花蝶。”一声磁性的喝彩将我二人拉回现实中。论男子的雄音,这紫禁城还会有谁呢。我回首往后一瞧,皇帝步履轻快,一边走一边嘟囔道,“怎么不跳了,朕还没有看够呢。”

我二人纷纷屈膝躬身行礼,“嫔妾见过皇上。”

待我们发觉时,皇帝早已走至我们的跟前“快快起来。”不等我做出欠身的样子,他已经伸出手来将我扶住,轻轻将我提起,可姚姐姐还在一旁屈膝,我面上微红,便娇脆的道,“皇上,这还是头一次在宫里正式的面见嫔妾,便不让嫔妾行大礼,也不怕把嫔妾给惯坏了。”

他脱口就道,“朕喜欢你,所以才宠着你,自然是不怕的。”

宫中向来不患寡而患不均,宫斗素来源起于此,见他如此盛宠于我,心中隐隐担忧。若是来日他将这份宠幸收回又该如何,心中不安,便急忙推诿道,“若是来日有人在太后和众姐妹面前说嫔妾初见皇上便失了体统,那嫔妾是万万担当不起的。”说罢便下意识的后退两步,执意要给他屈膝施礼,他无奈的道,“你的话滴水不漏,叫朕无从反驳,她们都不似你这般谨慎。”随即便正声喝道,“都起来吧。”

我和姚姐姐这才缓缓而立,他蓄了一抹浅浅的淡笑,“朕才要去慈宁宫和太后商议些事情,本来是留有一些时间去见见你们的,可是被皇弟耽搁了一段时间。没想到竟在这碰到了你,当日王府鹿台一见,你还责怪朕吗?”他笑容可掬,我只是微微一笑,“嫔妾不敢。”

皇帝望姚姚姐姐今日也别有一番冰清玉洁的风韵,尤其是一双眼睛更是水灵通透极了,只是被我腰间所配的朱凤玉佩吸引了注视,“这玉佩...”见他眉头微微一皱,邃然眼底浮出一抹淡淡的释然,这玉佩自己是再熟悉不过了,便不再多说,只笑了笑,“朕改日再和你们说话,太后还在等着朕呢。”说罢又缓缓贴着我的耳边道,“朕今夜要去嫣贵人那里,你会不会怪朕在大喜之夜不能陪你?”

我忙垂首道,“嫔妾不敢,想来也是太后的意思。”

皇帝欢颜道,“你果然聪慧极了,不错,太后看重的是嫣贵人,可是朕看重的是你。”

果然他是有这个意向今夜临幸我的,我心下欢喜,为**子的欢心大概就在于此。虽然今夜他不在我的身旁,只是心中记挂便好,随之动情一笑,“方才嫔妾还在心中抱怨皇上,如今皇上这般看重嫔妾,教嫔妾好生感动。若嫔妾在皇上的心上,情敌三千又有何妨?还望皇上以后不要厌弃了嫔妾才是。”

“果然在抱怨朕。”他哈哈一笑,我低头娇嗔道,“那是说明嫔妾在乎自己的夫君。”

“朕喜欢你的直爽。”即低头在我耳边呢喃道,“你放心,朕不会如汉武帝那般对陈阿娇无情,也不会如唐玄宗那般抛弃杨玉环,等着朕,朕会补偿你的。”

见我二人做亲昵之状,姚姐姐只在一旁抿着浅唇流露笑颜。见他要走,随即便和我一同躬身辞道,“恭送皇上!”

自始至终他都未曾与姚姐姐说过半句,姚姐姐讪笑道,“皇上果真看重妹妹。”随即扫了一眼我的腰间,见我腰间悬挂一块朱凤玉佩,眼神顿生一股一探究竟的目光,“妹妹腰间佩戴之物莫不是龙凤玉佩中的朱凤?”姚姐姐见我身上这块玉佩凤冠直立,凤眼及尾部均为线刻,主体花纹由云纹和麟纹组成,在夕阳映照下褶褶生辉,是世间不可多得的宝贝,任谁也要多看一眼。

我举起配在腰间的朱凤玉佩,“姐姐识得此玉?”

她微微点头,随即娓娓道来,“听闻先帝于白马寺祭天时,寺内方丈所赠辟邪之物,此玉通透无比,世间罕有。信王聪明异常,深得先帝器重,便将此玉赠予信王殿下。更有甚者传言先帝此意乃欲传位与信王呢,是皇上抢了殿下的皇位。”

“嘘,不可胡说!”我小声提示道,四下打量了周围一番,还好无人在此,便学着姚姐姐那日的教诲,复又呢喃道,“那日姚姐姐还在珍儿的耳旁呢喃,一入宫门万丈深,这话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传到皇上耳中,那是灭门之祸。”

姚姐姐方醒悟道,“是姐姐疏忽了。”

我道,“难怪刚才皇上望着这块玉佩入神,原来其中还有这缘故。”

姚姐姐轻声一“嗯”,随即意味深长的补充道,“听闻信王将此玉铸成一龙一凤,朱凤便交由定情中人手上。依姐姐看,这块玉太过耀眼,还是收起来为好。虽是辟邪,在这宫廷之中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姐姐提醒。”我长叹气一声,随即收入囊中,二人相互一笑。沿着走廊继续漫步,不知不觉走到储秀宫,正说笑间,储秀宫沁淑女的侍女荷绦出门撞了个正着,便急忙向我行了个礼,“真是太巧了,小主刚想请珍小主到宫中一叙,没想到竟在这撞上了二位小主。”

我微感窘迫,魏玲沁为人素来跋扈,初入宫廷却也不好驳了她的面子,只得道,“既然沁妹妹如此相邀,我们也不好相推。”刚要进宫门,姚姐姐面色难堪,轻声推诿道,“既然只邀请了妹妹,那姐姐就不打搅了。”说罢便要转身离去,被我一把挽住了手腕,“姐姐哪里去,你的咸福宫与储秀官一墙之隔,今日不见,明日也要相见,总归要见,不如反客为主,见上一见。”

侍女珑湖也劝道,“珍小主所言极是,以后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要碰面的。”

无奈,真是天意弄人,将姚姐姐与那冤家的住处安排在了临近。姚姐姐无奈,却又无何,面上只是凄婉一笑,只得硬着头皮随我走了进去。刚进殿中,台基下分设一对铜龙和一对桐鹿,好不气派。再往里走走,竹纹裙板五花隔扇将东西次间隔开,东间乃是绥福殿,几个烫金大字高高挂在殿前,西侧乃是猗兰馆,馆内分设几张待客用的梨花木雕玉兰纹翘头案。我二人刚入猗兰馆,魏泠沁就从葡萄纹落地隔扇内轻盈走出,一望我和姚姐姐来了,一改往日跋扈的姿态,笑颜逐开,“我让荷绦去请珍姐姐一叙,没想到竟在门前相遇,珍姐姐和我真是有缘呢。”说罢复又上前拉着姚姐姐的手笑道,“前些日子是妹妹冒犯了姐姐,如今妹妹还依姐姐所言,是姐姐的好妹妹,当日之事还望姐姐不要挂在心上。”

当日那么被**,如何能不挂在心上,只是姚姐姐当下一怔,魏泠沁现下态度变化也太大了,刚才在慈宁殿上还咄咄逼人,与静淑女争执不休,姚姐姐当下便笑道,“妹妹哪里的话,一句妹妹,姐姐早就释怀了。”

“那就好。那就好。”魏泠沁一连说了好几个“那就好”,随即入座,魏玲沁吩咐身边的内监道,“还不快去盛碗莲子羹来让二位姐姐尝尝。”

不一会拨给储秀宫的内监小栗子端上来一碗青花双喜碗,沁淑女用手拢了拢侧髻垂下的一绺秀丝,漫不经心的道,“怎么就上了一碗?”随即轻轻一笑,说着看向我二人道,“这奴才真不会办事!不如就给...”魏泠沁犯了难。

我抢先道,“不如就先给姚姐姐吧,姚姐姐年长一些,我们都尊称姚姐姐一声姐姐。”

魏泠沁悠然一笑,“好,就依姐姐的。”

姚姐姐刚伸手去端青花碗,却又猛地将手缩了回去,面露难色。沁淑女目光一凛,趁机为难道,“怎么,难道姐姐还对之前的事耿耿于怀,嫌弃妹妹的这碗莲子羹?”

姚姐姐垂首不语,见姚姐姐面有难色,定是这碗里有什么玄机,我小心将手搭在青花碗边缘一抚,“瓷碗竟是烫的!姚姐姐为人也太老实了些。”转念一想,“这魏泠沁真是心思缜密,今日慈宁殿上抢了她的风头,如今在这猗兰馆,想借姚姐姐之手给我一个下马威。初见之时,还以为将那日不悦的冒犯方才撇的干净,如今看来,当真是本性难移。”我含了一缕浅浅的敌意,冷冷的道,“这呈上来的莲子羹怎么是烫的?”

“烫的?”魏泠沁唇边的笑意霎时凝噎,随即惊讶,“姐姐莫恼,这小栗子是今日刚拨给妹妹的侍候之人,也太不会办事了,妹妹这就剜了他的舌头为姐姐出气。”

小栗子闻之色变,急忙跪地求饶。被几名行刑太监拖着就要往外走,魏玲沁登时呵斥道,“去哪,我就要你们在此处行刑,二位姐姐看着也出气。”

众人皆是一惊,那小栗子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面如死灰,爬到我和姚姐姐面前重重的叩头,“奴才错了,都是奴才的错,还望两位小主饶命。”

这魏泠沁真是像极了她的叔父魏忠贤,为人不仅跋扈,心肠还如此毒辣。只是我当下面露难堪,竟不知如何是好。姚姐姐的远山眉也凝成一线,频频蹙眉。我二人何时见过这等场面,还未行刑,一阵血腥气味就扑面而来,姚姐姐忙用纱巾遮脸,唇齿颤颤张开,似是想说什么,终究也没开口,我急忙将其拦下,“妹妹下手也太重了些,既然姚姐姐都没说些什么,不如就算了吧。”

魏玲沁脸上横生了些傲娇,对着小栗子假意的斥骂道,“你这蠢材,姚姐姐可是皇上的淑女,若是烫坏了姚姐姐的玉指,你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皇上砍的。”

小栗子一直在殿中磕头,额头早已血迹斑斑。姚姐姐思量片刻,略略愁眉,随即便和气微笑道,“就算了吧,想来这奴才也是无心之失。”

魏泠沁这才得意一笑,“那就算了,看在二位姐姐的面子上,暂且饶你一命。还不快滚下去。”

见姚姐姐身子不适,我当即推辞道,“姚姐姐身体不适,我们就不多逗留了,还是尽快送姚姐姐回宫吧。”

魏玲沁捧起茶杯,头也不抬,只淡淡的道,“也好,二位姐姐还未见过赏给自己的太监宫女呢吧,妹妹就不多留了。”

辞了魏泠沁,刚出储秀宫,姚姐姐只觉双膝一软,身体前倾,瘫倒在原地,用手强撑着身子。我忙和珑湖将姚姐姐搀扶起来。索性咸福宫和储秀宫仅有一墙之隔,刚过宫门,便有三五太监宫女出来相迎,都下跪喊道,“恭迎小主入宫。”咸福宫虽无储秀宫一对铜龙铜鹿那般大气,但是装饰的古朴,楠木雕纹玻璃罩前设地平台一座,平台上摆着宝座、香几、宫扇、香筒等。姚姐姐一入正殿便坐在宝座上抚着胸口叹息,“又是她在兴风作浪,这贱人早就看我不顺,欲除我而后快。”随即道,“方才亏得妹妹镇定,吓得我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都虚脱了。”

我面上一沉,“魏泠沁方才邀我一见真是别有用心,借姐姐之手给了妹妹一个下马威,为了妹妹,让姐姐受委屈了。”

姚姐姐怕是恍惚了,只觉得四周如此陌生,连如何入的咸福宫都记不清了,只觉平台上摆放的宝座、香几、宫扇、香筒等看得人眼花缭乱,忙问道,“这是哪里?”

珑湖忙递过来一碗花旗参安神汤,“小主莫慌,这是咱自个的寝宫。”随即轻轻用瓷勺往汤中一搅,姚姐姐当下才安了安心,摆手一挡,不住朝我叹道,“妹妹身后有皇上宠爱,姐姐自然无法跟妹妹相比。”看得出来姚姐姐眼中含着羡慕。怪不得刚才神武门前语气那么离殇,像她这般想在宫中立足也太难了。

我将姚姐姐手掌抚平,食指和中指刚才被烫了一下,有些红肿,便急忙吩咐珑湖,“还不快拿些冰块来给姚姐姐冷敷一番,这玉指可是皇上钦点的,以后可还要陪皇上下棋落子。”

姚姐姐眼中的泪水化作眼底淡泊的朦胧,“珍儿,你还记得。”

我点头道,“自然是记得,当日殿选之时可是皇上亲口所言,皇上所言便是金口玉言,以后定不会食言。”

“珍儿,我就等着这一天呢。”随即姚姐姐用胳膊强撑着身子,“我的身子有些不适,就不留妹妹了,妹妹也回自己的永和宫看看,别冷落了新来的奴才们。”

我轻声“嗯”了一声,“姐姐殿中有何缺的,就让珑湖跟妹妹讨要便可,你我姐妹以后不必客气。”话毕就别过了姚姐姐,路上在想姚姐姐今日是替自己受过,心里难免有些过意不去。魏泠沁借姚姐姐之手立威,真是可怜了姚姐姐,只因自己身后有皇帝记挂,魏泠沁才不敢太过放肆,还未入永和宫就生出这么多事端,今后不知还有多少浑水等着自己去蹚。

一路赶到了永和宫,还是和之前所见无误,两颗高挺的松柏直插云霄,扶崧轻移到我身旁道,“小主喜欢枫叶,待奴婢来日将这两颗松柏铲了,移栽两颗枫树供小主观赏。”

我摇头道,“你我初入后宫,相较于如火焰般枫叶的张扬,还是坚韧不拔的松柏更适合我,还是不要太过的张扬。”

扶崧也只是“哦”了一声。

刚入寝殿,便坐在宝座上以手扶额,这一路下来实在是累人。永和宫庭院虽是简陋,殿内的摆设却是不俗,我左侧摆放了一尊翠玉雕琢的莲花石藕图,上面夹杂天然的灰色污浊,藕节处长出绿色的荷叶,荷叶上又开出粉色的荷花。右侧是一尊“玉雕红珊瑚树”,树枝上还有一只翡翠小鸟,生动无比。暖阁里摆放了一张连珠帐,帘子是用真正的珍珠穿细而成,榻上摆放了一床神丝绣被,在这件绣被上一共绣了九条腾龙。墙上挂了几幅字画,是皇帝亲自所画的《秋塘群鹭图》和《画下狸奴图》,素闻皇帝在字画上的造诣极高,山水、花果、人物、草虫翎毛,无所不能,随意点染,精妙绝伦。画风主要取法宋代院体,不失元人意蕴,能自成一格,尤其擅长意笔画风,以花鸟草虫、动物居多。只是皇帝素来不喜张扬,所画字画都由内监储藏保管。纵观整个皇宫,连乾清宫都不见皇帝自己所画之图。这两幅字画虽不张扬,分量却极重,是后宫各殿中唯一所挂皇帝的墨宝,可谓是镇宫之宝。

晚膳也是皇帝特地吩咐的,内监们贴着宫门站着,依次往桌子上献菜,上菜的太监们从寝殿外的门坎儿开始,按品级排成一排,几十个人站了满满一庭院,一直排到永和宫的大门门坎儿为止。每隔五步一盏灯笼,像一条火龙般直通我用膳的席面。我无心用膳,只挥了挥手便都裁撤了下去。

是夜无眠,大雨倾盆而下,想起今日储秀宫之事,顿觉一股冷气沿着颈椎直下,夹杂着些许寒气,不由得莫名的打了个寒噤。扶崧安慰我道,“小主,夜已深了,还不就寝么?”

哪里有半分的睡意,我身着丝袜坐在榻上惆怅,大喜之夜却无郎君陪伴在侧,这是出嫁女子的悲哀,只是不知以后还要面临多少个这样的夜晚。只穿着丝袜在房间里任意游走,后宫女子足上的丝袜须得是那种纯白的软绸子,但是绸子是没有弹性的,这就需要工匠把袜子做得刚刚好合脚。这个制作过程中,最困难就是缝合,我瞧着脚背上的这一条缝合线,像脊梁一样的笔直,而且每一针不松也不紧,正好符合脚背的形状,否则袜子就容易在脚上滚来滚去,这是后宫妃嫔们绝对不能容忍的。脚背上这条像蜈蚣一样的缝合线,还要绣上花纹来掩盖。我暗自叹息,只这样一双袜子所花费的工夫就大了去了

不知不觉走至窗前,随意坐在一张古琴旁边。暗夜的残烛,将我的身影拉长,扶崧见我并无睡意,便多点了几盏蜡烛摆放在我身旁。玉指轻扬,我露出纤细白皙的手指抚在琴面,凝气深思,琴声徒然在殿内响起,琴声委婉却又刚毅,随声附道,“春风萧瑟,曲意缠绵其中。细雨蒙蒙,月如铜镜泪朱砂。”

忽然听得殿外一阵嘈杂之音,闻得外头人声攒动,我心中疑惑,“夜深了,还有谁会来永和宫呢?”便探头从纱窗望外望去,殿外的人并列成两排长队,手中提起的灯笼伴着两道光柱透过纱窗,宛如两条透明的金带,而这条金带便是通向我的永和宫。金黄色的的琉璃瓦在蜡烛的映射下更加呈现出一派金碧辉煌,即刻将庭院的黯淡衬的发亮,看着殿外的侍女纷纷下跪叩首,高呼万岁,我心中一个激灵,“他来时,他真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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