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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初涉宫廷(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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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四,本是个极不起眼的日子,只因他的一道旨意使我的命运彻底沉沦。于天下人的眼中,他是意气风发的新帝,而我只是寻常官吏府邸的一个小女子罢了,我从未想过会与他有所交集。若论进宫为妃,内有权倾朝野魏忠贤的侄女魏玲沁待嫁闺中,外有才华名满京都,门生故吏遍布京畿的吏部侍郎张国纪的千金张嫣,自然还有最近风头正盛的户部尚书周晟的女儿周静。于他们这种豪门大族而言,我只不过是众人中毫不起眼的一个女子,便是应瑶也只得作衬。与我们而言,说是小家碧玉也并不为过。但命运却是极不得与之抗争的,于皇帝眼中便是认定了我,硬要我入宫为妃嫔,我只能叹息道,“若是待来年初春选秀,便是工部侍郎之女应瑶,也只得作衬。”

扶崧捂着嘴笑道,“小姐哪里的话,奴婢可不这么觉得,皇上喜欢小姐不就行了,像张嫣小姐这般比范府有势的嘛,没有小姐好看。像姚小姐这般比小姐努力的,还是没有小姐好看。管他什么名门望族,关键得看皇上喜欢谁,依奴婢看,皇上可就喜欢极了小姐呢。”

是啊,我胜在有一副姣好的容颜。我自知当真论起琴棋书画来,我逊姚姐姐三分。便阴着脸道,“你这张嘴是愈发的伶俐了。”只因那日与我一见,他便已倾心于我,我们的缘分早已深深刻在了三生石上。我不贪求琥珀酒,碧玉觞,金足樽,翡翠盘这些奢华之物,我只喜欢他的人,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就足够了,可是这却是帝王永远不能给予的专一,我绝不会是他唯一的妃嫔。他的后宫佳丽三千,与我定是无缘的。

今日清晨在花房捯饬一株迎客来,忽然扶崧惊叹道,“小姐,你看今日的这株迎客来开满了花苞。”果然那鲜艳的紫红色花苞星星点点点缀满在浅绿色的枝叶丛中,真怀疑是九天玄女昨夜将彩缎洒向花丛,也惊叹道,“一夜之间花苞便全开放了,今日定是有什么要紧的喜事。”便打趣的道,“难道要来什么贵客?”

正说话间,忽而内监总管王提乾奉皇帝旨意到范府宣旨,皇帝要召我入宫觐见。我哪里敢违背圣旨,硬是被内监们用显轿抬进了宣武门,怀着憧憬和惴惴不安的心情随着他们游走于皇宫大院。

之前只是随着姚姐姐匆匆来过,如今便有机会仔细一览,远远望去一座座深红色的宫殿像镶嵌在汉白玉砖瓦上一般富丽,亭台楼阁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金黄的琉璃瓦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生辉,方明白了诗词中所著非虚:明星荧荧,开妆镜也;绿云扰扰,梳晓鬟也;渭流涨腻,弃脂水也;烟斜雾横,焚椒兰也。雷霆乍惊,宫车过也;辘辘远听,杳不知其所之也。鼎铛玉石,金块珠砾,弃掷逦迤。

扶崧捂着嘴惊叹道,“世上当真还有这么奢华的宫殿呢。怪不得像姚小姐那般抢破了头也要入宫,不过嘛,像姚小姐那般的官家女子可不在少数,被皇上特地宣进宫的,奴婢看小姐还是头一个呢。”

我也只得叹息命运是如此的不公,为何要捉弄无心之人。

紧跟在我身旁的乃是司设监总管吴俸,沿着神武门一直往东走廊走去,他一路赔笑道,“珍小姐请看,过了这道奉先门,前面便是延禧宫了,与延禧宫相隔的便是景仁宫,往后依次便是永和宫,承乾宫和钟粹宫。”

我紧闭双目,遥想着心中的那位睥睨天下的王者面南而坐,群臣朝北而跪。倘若真的入了这后宫,那便要和群臣一般,次次见面都要屈膝行礼,不光是皇帝,还有面见众姐妹时候的礼仪,这些繁文礼节仅是想想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他正说到了永和宫,我便睁开眼往里探望,较其它宫殿的奢华相比,永和宫的庭院并无什么光景,唯有两颗苍劲的古柏屹立院中,便道,“景仁宫虽然华贵,但不如永和宫质朴。”

吴俸笑着道,“珍小主莫急,咱们再往西边瞧瞧,过了千秋亭便是储秀宫了,储秀宫中的一对铜鹿甚是威风,小主定会喜欢的。”

我心头一震,难道还要往西边环绕,我被抬着已经逛了一个多时辰,便不悦的道,“皇上不是召见我吗,还请公公带我一见,别耽误了时辰,引得皇上不悦,这后宫虽然奢华,但珍儿心不在此。”

扶崧亦劝道,“我家小姐性子就是犟得很,说一不二的。”

吴俸赔笑道,“像小主这么大的性子,奴才们以后可得小心伺候着。奴才这就带您去见皇上。”心下却想道,“被皇上看中的女子,哪里还能自己做主呢。”

连跟随的内监都知道的事情,他的心思更是暴露无疑,定是想纳我入这后宫。刚入乾清宫,骨瓷样似的汉白玉台阶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让人一脚踏上去好不真实。扶崧要与我一起入内被内监给拦了下来,王提乾上前笑道,“皇上说了,只召见珍小姐一人觐见。”刚踏入大殿,却不见一人立于殿前,忽闻殿内响起一阵萧声来,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我想起今日清晨的迎客花含苞待放的模样,方才又被抬着游览了一圈皇宫所触及到的震撼,心有所感,便倚歌而和之: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所吟诵的诗词和此时此刻的场景倒是极为相似,不知是否是他闻言便来了兴致,隔着花梨木雕玉兰纹屏风便能听到箫声高亢极了,如汹涌的海浪层层推进,忽高忽低,忽轻忽响,高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之后,又再低沉下去,我并无半点怯懦,便高声继续吟诵道,“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这萧声虽极低极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我心中暗惊,“还从未听到如此清翠的萧声,比竹节所铸的竹萧声音还要清翠几分,到底是用何器皿所奏,绝不会是翠竹所铸。”不容我多想,渐渐低音中偶有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随之便是一片万籁俱寂,我最后附和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萧停,只听屏风背后传来清脆的一笑,“好一个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你就似这佳人一般,让朕寻得好苦哇。”

只见他身着一身锦丽的勾勒宝相花纹服从屏风后现身,我这才屈膝行礼道,“臣女参加皇上,方才冒犯之处还请皇上见谅。”

他却抿嘴笑道,“赶快起来吧,别让这冰凉的地砖冻伤了膝盖。你呀,冒犯朕又不是一两次了,朕都习惯了。”忽而他将话哨一转,“嗯,方才你咏的这首宋词是辛弃疾的《青玉案》吧,倒是极贴合朕的意境,也只有你敢在朕吹箫的时候倚歌而和。”说罢他便问道,“为何选了这首词附和,朕原本要给他配一曲晏几道的《清平乐》:

蕙心堪怨,也逐春风转。丹杏墙东当日见,幽会绿窗题遍。

眼中前事分明,可怜如梦难凭。都把旧时薄幸,只消今日无情。”

我却摇了摇头,“皇上可曾听闻南宋诗人李清照评价晏几道,岂不闻晏几道的文风苦无铺叙,譬如贫家美女,虽极妍丽丰逸,而终乏富贵态。故实而多疵病,譬如良玉有瑕,价自减半矣。”

他怅然道,“看来你很喜欢这位词人,所以就选了与她并列为济南二安的词人辛弃疾的词附和。”

我轻“嗯”一声道,“皇上此曲豪放极了,然而李清照的词曲多委婉,不如辛弃疾的豪放。不过嘛,此曲上阕除了渲染一片热闹的盛况外,并无什么独特之处。”

他随之将脸色一沉,“你是说朕的这曲上阕平淡至极了?”

我急忙找补道,“皇上哪里的话,此曲原不可言传,只可意会。一讲便成了画蛇添足,然而闻此萧声画蛇既成,臣女的此举只是添足而已。徒惹皇上不高兴了。”

他兴致盎然的道,“朕哪里有不高兴,仔细说来听听。”

见他来了兴致,我含笑道,“皇上此曲境界本非笔墨所能传写,破坏了那万金无价的人生幸福而又辛酸一瞬的美好境界。幸亏还有这些美好的字眼,聊为助意而已。”

“好一个聊为助意。”他眼睛一亮,“你能听出朕的萧声中含有辛酸委婉的曲意,当真是品萧的高手。”

我和颜悦色的道,“方才皇上的曲音繁音渐增,先如鸣泉飞溅,继而如群卉争艳,花团锦簇,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一片凄凉肃杀之象,不过曲意如细雨绵绵,若有若无,收尾之时若不细细品尝,很难听出来,臣女只是听惯了萧声,这便是听来的心得。”我一瞧他手中的那支翠萧,竟是一整块翡翠雕刻而成,长足足十寸有余,竟是把绝世的好萧,难怪比竹子所铸的萧声还要清脆。

他抚手拍掌道,“好,很好,这宋代的晏几道被你奚落一通,倒是把朕也连累了,哈哈,朕看你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我一脸含羞的道,“皇上就别打趣臣女了。”

他也笑道,“嗯,看来你也是长期浸润在萧声,不知是何人时常在你的耳边吹箫。”

我毫不犹豫的道,“信王殿下。”

看得出他面上划过一阵短促的失落,随即目光便迅速的滑过我的面庞,凝噎道,“你或许不知道,皇弟的萧便是朕教给他的。”

我微微一怔,忙道,“是臣女唐突了,怪不得信王殿下的萧艺精湛,原来是师傅教得好。”

忽而他将语气委婉一转,“朕以为你见了朕会拘束,看来是朕多想了,你就把朕当做还是以前为你解围的公子哥吧。”

我方才察觉这堂皇的大殿之中便只有我和他二人,为了使我放松屏退了其余的人,便道,“皇上于臣女的心中便是友人,何来的拘束。”

“友人?”他显然不满意这个答复,便意味深长的道,“这样的话倒是鲜少有人敢对朕说的。”

我自知语失,置皇帝与我同起同坐,便复又屈膝乞罪道,“臣女失礼,皇上是天子,怎么会跟臣女并列呢。”

他随即将翡翠玉箫插入腰间,踏步到我的身旁来扶我起来,神色倒是颇为平淡,“无妨的,这里又没有别人,你来了,朕都让他们退下了,就是怕你有些拘谨,朕就是想和你说说话。”此刻我的手还半搭在他的虎口间,他却坏坏一笑,“终于让朕牵到了你的手。”

我急忙将手抽回,忙后退一步推诿道,“皇上,男女授受不亲,还望皇上自重。”

他却丝毫没有将手退还回去的意思,复又将手摊到我的面前,“刚才你不是说跟朕是友人的关系么,既是友人,怎么连手也碰不得,若是你还硬要推诿,那便是蒙朕呢。”

我知又中了他的圈套,随即噘嘴道,“没见这么赖皮的,皇上若是没有何事,臣女便先告退了。”

皇帝忙道,“唉,别走嘛,朕只是想你了,特地召见你入宫一见。”

我脱口而出,“皇上,臣女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他吁了声道,“又是皇弟,你就那么喜欢他么。”听得出他的语气有些愤懑,我也只是伫立在 一旁不语。皇帝上前一步跃我的面前,我忙后退一步。他进一步,我便退后一步,大殿里安静极了,唯有青紫色的衣裙就着花盆底鞋与地面摩擦发出细碎声音,他徐徐道,“自朕小时候就不得父皇恩宠,每每骑在父皇肩头的只有五弟,朕是多么的渴望父皇能将朕抱在怀里,教朕骑马射箭,可是都没有,每每朕做错了事情,父皇总是指着皇弟训诫道,若是朕不上进,便是连皇弟都比不了,怎能给弟弟们做表率。于是朕便没日没夜的苦读,连妃嫔都未曾纳入一人。那么多的女子在朕的面前晃悠,朕都不曾上心,原本以为是朕无二心,直到那日望见了你冲朕一笑,朕才体会到书中所言,什么叫“回眸一笑百媚生”,原来有些人只需一眼便可沉沦。你不矫揉造作,不谄谀逢迎,在朕的心里盛开一簇又一簇的繁花,朕喜欢极了你。”

我急忙后退两步道,“皇上,臣女收受不起。”

他伫立长叹,“朕知道你心里放不下皇弟。”随即便吁了口气,“就像朕的心里放不下你一般。”

这样的话怎不教人动情,我当即惶恐道,“皇上可曾听过金屋犹自赋长门,渔阳鼙鼓葬花魂。”

他的眼神含有一丝的蕴怒,便正声道,“朕怎么会不知道,第一句便是汉武帝时候,窦太皇太后掌权,汉武帝特意迎娶了阿娇来亲近窦太皇太后,等到窦太皇太后死后,汉武帝对她可就不能容忍了,因为阿娇跟汉武帝说话还是像当初训斥小弟弟一样,毫无顾忌,于是废了她的后位,把她迁到了冷宫,便是当时的长门宫,让她自生自灭。这第二句渔阳鼙鼓葬花魂讲的是唐玄宗和杨贵妃,唐明皇因杨玉环貌美,终日沉湎于歌舞酒色之中,最终酿成安史之乱。安禄山从渔阳起兵反叛后,唐玄宗逃亡西南,在马嵬坡被哗变的军队逼迫,处死了杨贵妃。”

我趁机道,“臣女知道皇上现在喜欢臣女的直率,可是以后定会像厌烦阿娇一般厌烦臣女,想想阿娇和杨玉怀的处境,臣女就胆寒不已,不敢入宫。”

他正言道,“你竟然这样看朕,可是朕不是汉武帝和唐明皇,如若你不相信朕,那朕便与你立字据为证,保你一生的平安。”

我却不等他解释,摇头道,“皇宫于臣女是越远越好。”

他生气的道,“怎么让朕欢欣的是你,让朕恼火的也是你,不过朕是说了的,要将这一生的好脾气都给你,不会对你动气的。”

我不觉笑道,“可见皇上这话说的是多么的不老实,难道一个人可以从不动气,皇上现在不就是对臣女动气了么?”

他眼神一颤,傻傻的伫立在原地,便笑笑,“那便能忍则忍吧!”

他说的这般从容,我不禁在心中动容,随即屈膝想要推辞,他见我要走,先我一步上前道,“朕要了你。”我急忙推辞道,“无事臣女就先行告辞了。”便急急出了宫门,待回到府邸,我只推脱身子不适,连晚膳都无暇顾及,在扶崧的搀扶下,入了寝室歇息。夜半在烛光明晃晃的照耀下,任烛光吞噬夜的暗影,也无法抹去心中的思念。我知道我心里已经有了他,不禁惋惜道,“皇上,你可知道珍儿心底所想的每一个字,都是因想你而堆积的愁。”

我单独被皇帝召见入宫的消息不胫而走,在京城各大官宦家中的女子中流传开来,各个都想领略我的容颜,见见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能得皇帝如此青睐。于我心里却是波澜不惊,一眨眼这个冬季就在议论纷纷中过去了,入春本是一件极赏心悦目的事情,闲看柳芽咬碎了冬天繁雪的包裹,萌动了。或者竹笋挣脱严寒的束缚,冒尖了。可是我心里却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因为入春了就要选秀,而我便是他心尖上的首选。

天启元年二月初八,司命初现,玉堂生辉。今日乃是上好的黄道吉日,众公卿带着待嫁闺中的千金小姐,都一众聚集在神武门外。于我而言便是最难熬的一天,我无心入宫,皇帝的旨意却不敢违抗,便草草的换了身茄色哆罗素色罩衣,简单的挽了挽发髻便被轿子抬着向紫禁城走去,一路上惶惶恐恐,那份既要见到他的喜悦和恐惧缠绕在心头,我知道我始终放不下由检哥哥。轿子刚要进入殿门,远远望去瞧见城楼边上姚姐姐在向我挥手,我急急下轿,挽着姐姐的手道,“姐姐怎么不进去,还费这心思于城门前等我。”

姚姐姐一脸欣慰的道,“我只是于进宫前想见你一面而已,若是我真的入宫,你我二人便再难一见。”说罢便看我穿着一身素衣,倒不及姚姐姐的一身秋香色花绫裤腿,上身乃是梅花纹缕金挑线上裳,便笑笑,“珍儿,你看今日神武门前聚集了这么多美艳的女子,倒是有种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错觉。”说罢便紧接着叹息道,“姐姐真是羡慕你,京城里达官贵人的千金都是被抬进去的,姐姐哪里有你的这份福气,我家中贫寒,这一身锦衣便是全部的家当,哪里还坐得起轿子呢。”

我即刻明白了姚姐姐的意思,以前姚姐姐都是一副端庄沉稳的形象,原来也有这般耍些小心思的时候,当下便爽快的应和道,“若是姐姐不弃,就到轿子里一坐,和我一起被抬进去吧。”

姚姐姐忙推辞道,“那该如何是好,这样子不成体统的。”

我正声道,“若是姚姐姐被选为妃嫔,那来日定是要被人诟病身份低微,连顶轿子都坐不起,是走进的神武门。”随即便硬拉着她挤进了轿中,在轿中我拉着姚姐姐的手轻声道,“珍儿无心选秀,若是能助姚姐姐一把,也算是不虚此行。”

姚姐姐感激的道,“若是我能当选,定是不忘妹妹今日的提拔之恩。”

径直再往前走了一小段的路程,轿身就忽的停留在原地,我知道怕是已经到了殿前,果然刚出轿便顿觉外面好不热闹,那些达官贵人家的千金有乘二人小轿,四人小轿,民间有些富商则用素运筹帷小轿,我抬头一望,殿前三个烫金的大字便是“钦安殿”。我和姚姐姐侧目望去,众多轿子中有一座轿子光彩照人,京堂舆顶用金铸造而成,盖帏用丝绸缝制,轿顶中部乃是黄花梨木雕刻装饰的炼丹炉,姚姐姐定神道,“好神气的轿子,也不知是何人所乘?”

扶崧扯了扯我的衣袖,“小姐,你看谁来了。”定睛一瞧原来是应瑶朝我们走来,在我们旁边便是司设监设置的茶水室,供前来选秀的贵人们解渴,姚姐姐便对侍女道,“珑湖,快去取些茶水来。”

语毕见应瑶已经走到我们的面前,语气傲慢的道,“珍妹妹,真是好久不见,姐姐我今个算是见识了,原来这轿子里还能坐两个贵人,也不怕将轿底压折了。”

见姚姐姐面有难堪,我便轻声道,“姐姐莫忧,她是冲我来的。”

忽而应氏冲着姚姐姐道,“也不知是哪位贵人家中连顶轿子都抬不出,还要来沾别人的光,妹妹这是拜姐姐所赐,领略了什么叫厚颜无耻。我还以为姐姐上次吸取了教训,这次便缩着头不敢来呢。”说罢便冷冷一笑,“看来是妹妹肤浅了,世上果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妹妹还是那句话,难道姐姐真的相信这破落的母鸡能飞到枝头成凤凰么?”

见我们三人在一旁争执,已经聚集了不少的目光,我极力辩解道,“是妹妹嫌弃路途跋涉,硬要拉姚姐姐作伴,同挤一顶轿子,是妹妹沾了姚姐姐的光而已。”

应瑶将脸一阴,“范玉珍,你就不要在这里伴伶牙俐齿了,谁不知道姚宝儿的父亲是京城中从七品的典簿而已,家中哪里用得起轿子。”

“范玉珍,你就是范玉珍。”人群中一女子目光注视我道,我见这女子乌发蝉鬓,一眼望去却是难以抹去的温婉形象,发髻中交叉插了两只点翠银发钗,珠玉点缀的步摇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晶莹辉耀。我心中暗惊,原来一支簪子便能将女子的温柔展现的淋漓尽致,便朝她笑笑,“小女便是范玉珍,还未请教姐姐芳名。”

她嫣然一笑,“我叫张嫣,嫣是嫣然一笑的嫣。”

我心头一震,果然字如其名,便也笑笑,“原来姐姐便是才华满京都的张侍郎的千金,依妹妹看来,姐姐的嫣乃是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的嫣吧。”

她也回笑道,“妹妹真是好口才,怪不得皇上前几日得已单独召见。”

忽而人群中一阵高喝道,“看姐姐一笑嫣然,转盼万花羞落。今日这身打扮实在是好看极了。”只见一女子从人群中从容不迫的向我们走来,毫无顾忌的将手挽住张嫣的胳膊,“姐姐好久不见了,自上次福建一别,已经有几年未曾相见。”

张嫣点了点头,“你也是,出落的愈发的亭亭玉立。”

我看这位女子身穿对襟羽纱衣裳,倒是清新脱俗,性格爽朗至极,别有一番韵味,她也随即望了望我,“这位妹妹穿的倒是朴素,不知怎么称呼?”

我只淡淡的道,“我是户部郎中范浩正之女范玉珍,爹爹现在任职于户部司务厅。”

她听我自报家门也来了兴致,“哦,范玉珍,好熟悉的名字,对了,你就是前些日子被皇上亲自召到乾清宫觐见的那个范玉珍。”

应瑶面有窘迫,急道,“你被皇上单独召见,为何就我不知道?”

张嫣一笑,这些京城大吏家的女子间消息都是互通的,只怕应瑶还不够格呢,张嫣指着这位爽朗的女子对我道,“这位是户部尚书周晟之女周静。”

周静随即冲我笑笑,“我爹爹原就职于福建都转盐运使司。”

我心头一惊,原来是全国最出名的巡盐御史周晟之女,周晟不仅管理着福建沿海周边的盐务,还兼着为宫廷采办贵重物品,油水颇多,富可敌国,怪不得这位静贵人性格爽朗,出生于这等豪门世家,定是不受约束所致。只是心中有所叹息,这样的性格是不适合生活在皇宫大院的。先帝当年六下江南,其中有四回银子是周家出的,可谓是皇室宗亲的心头之好,加之其兄周铮自小是皇帝的伴读,任谁也不敢小觑的,当是福建省的豪族,便笑道,“妹妹见过姐姐了。”

张嫣轻笑道,“因为盐务隶属于吏部,所以其父与我父亲常有来往,与我相知相交。”

姚姐姐羡慕的道,“果真是豪门大族的千金,妹妹真是好福气。”

只听得周静却毫不避讳的问道,“你又是何人?”

见周静性子倒是豪爽,我笑道,“这是与我一同长大的发小姚姐姐。”

这时珑湖已经将沏好的茶水端到姚姐姐面前,姚姐姐拿起茶碗朝向应瑶道,“是姐姐上次莽撞了,多有得罪了妹妹,还望妹妹不要在意,这杯茶水权当做赔罪了。”

周静不解的道,“姐姐何故如此低声下气?”

张嫣却道,“这是她们之间的纠葛,我们不便插手的。”

见姚姐姐如此低声下气,极大地满足了应瑶的虚荣,我着实为姚姐姐揪心,说罢姚姐姐刚要将茶水奉上,只是脚下一滑,好端端的一杯茶水便如数泼在了应瑶的青绫四合如意长裙上,一块偌大的深红颜色如同胎记般印在了腰间显眼位置,难看极了,应瑶气急,一巴掌掴在姚姐姐的面庞上,我出手制止道,“你为何打人?”

应瑶气道,“你可知道这件衣裳是花了我多大的心血才挑出来的,如今被你毁了,叫我如何面圣。”

我按耐住应瑶的手腕,忙解释道,“姚姐姐也是无心之举。”

应氏一把甩开我的手掌,叫嚣道,“无心之举,若是有心之举便要杀人放火了!”

“什么事这么吵啊!”原来是方才的那顶华贵的轿子朝我们缓缓而来,所出之处犹入无人之境,各路内监匆匆让路。到我们这便停了下来,从轿子上传来一声娇羞的女声,“也不知是哪家的老爷,竟**出如此无礼的女儿。”

闻言应瑶倒是老实极了,只是站在一旁再也不敢说话,姚姐姐上前道,“姐姐惹得妹妹生气了,扰了妹妹的清修,姐姐在此赔个不是。”

轿子中的女子将轿帘一扯,只露出半张脸来,春风拂槛露华浓,也仅有这半张脸就透漏着似蹙非蹙的烟眉,说不出的凌厉。她仔细的打望着姚姐姐,见姚姐姐一副楚楚可怜相,一双媚眼更是风情万种,一阵厌恶之情涌上心头,毫不领情的道,“真是没有一点家教,竟然跑到这认亲来了,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我可不像你这般自来熟,可真是不要脸!”我与张嫣一众姐妹都惊呆了,还从未见过如此雷厉风行之人,本以为应瑶跋扈极了,没想到来了个更厉害的,怪不得应瑶见了此人气势登时削减七分,姚姐姐见这“贵人”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留,顿时涨红了脸,受了委屈也不敢声张,声音压得更低了,只得在一旁轻呢道,“还请妹妹息怒。”

只图轿中的贵人能够息怒,没想到轿中之人更加嚣张,“谁是你妹妹,我可没你这么个狐媚子姐姐,生的一双媚眼子,相必是想来勾引皇上的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我心中疑惑,到底是何人如此骄横?在场的秀女们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两人争执,说是争执,其实是一方被另一方辱骂罢了,孰强孰弱一目了然,但凡有点家境的都知道这轿子里坐的女子的来历,竟无一人敢上前劝阻,姚姐姐哪里受过这般辱骂,泪珠子不由自主的顺着眼珠子溢了出来。

轿中的女子冷冷一笑,“呦,这就受不住了?这么快就暴露了你的本性,竟然跑到这里来装可怜!”

一旁姚姐姐的婢女看不下去了,“我家小姐什么过错都没有,只是不小心打翻了一碗茶水罢了,又不是洒在你身上,要骂也由不得你来骂。。”

只见轿子里的女子愈加冷笑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妮子。”

轿旁跟随的侍女道,“你可知这轿子里坐的是谁家的千金,我家小姐乃是当朝上公魏忠贤的侄女魏玲沁。”

轿子里的魏玲沁便毫不犹豫的道,“不给你点教训还不知道什么叫天高地厚,荷绦,掌嘴。”

不由得侍女荷绦动手,姚姐姐便亲自掴掌,一掌掌掴在自家侍女珑湖脸上,忍痛道,“你这个不成器的婢女,叫你言语顶撞了贵人,实在是该打。”随即便屈膝施礼道,“是姐姐管教无妨了,还请妹妹...不,是贵人息怒!”

魏玲沁这才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轿子,我终于一睹芳容,想到那日魏忠贤栽赃侨督的手段,这位小主定也是个极厉害的主,可是却愤懑的道,“妹妹何故大庭之下如此,大家都出身知书达理之家,妹妹此举不是有失风度,你我既然相逢在这钦安殿下,便是有缘,既然有缘,以姐妹之称又如何。”

魏泠沁先是一惊,见我如此巧舌,竟然想不出什么词语来对答,便问道,“你是哪家的?底气倒是十足的很。”

我心想又无心留恋皇宫,何故要看你的脸色行事,便气昂昂的道,“我是户部郎中范浩正之女范玉珍”

她听到我的名字也是一惊,随即朝我投来温婉一笑,“原来你就是范玉珍。”随即讪笑道,“怪不得皇上单独召见,果然是天姿国色,惹得皇上喜欢呢,是妹妹方才失礼了,姐姐可不要放在心上。”随即将手上的青玉碧玺手镯摘下 ,“你我二人相识一场便是缘分,妹妹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这镯子权当做妹妹给姐姐的见面礼了,还望姐姐笑纳。”

本是一片好意,不过话中带着一副好凌人的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打赏下人,我极力推辞道,“还是由珍儿之手转赠给姚姐姐吧,方才妹妹与姚姐姐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镯子算是赔礼了如何?”

她却将手一撒,“随你吧。”

这时候周静气不过,在一旁傲然道,“珍妹妹错了呢,我们自是从小浸润在知书达理的官宦家庭,这位小姐可是出身内监,哦,对了,书上说的乃是腌臜泼才,身上带点戾气也是应该的。”

魏玲沁眉目凌视,身旁的侍女倒是先憋不住了,“凭你也敢指责我家小姐。”

周静倒是毫无半点退步,步步紧逼,“倒真是有样学样,有什么样子的主子,就有什么样子的丫鬟。这主子没急呢,丫鬟倒先急了。都是主子们在说话,哪里轮的上一个丫鬟插嘴。”

嫣姐姐圆场道,“都是入宫的姐妹,何必如此针锋相对。”

这尖酸刻薄之语我是绝对说不出来的,倒不是不能说,而是没有周静这般的底气,我与姚姐姐都忍不住叹息,“到底是豪门大族的千金。”

周静却说得起劲,“姐姐可不知道,若是只见一面还则罢了,若是以后同入宫为妃嫔,那定是要论的清楚,免得以后让人欺负了我们姐妹,白白的受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怕她呢。”

恰值二人争锋相对之际,这时内监孙云鹤上前来,尖着嗓子宣旨道,“吏部侍郎张国纪之女张嫣,福建都转盐运使周宣之女周静,司礼监秉笔大监魏忠贤侄女魏玲沁。”说罢便仔细的瞧了瞧纸面上剩下的这个姓名,“额,这个...”随即便将名单拿到内监总管王提乾面前请示道,“公公,您看这个名字是不是写错了,这面单上所并列的都是达官显贵之女,位列三品以上,只是这个户部郎中乃是正五品的小吏,这个名字嘛。”

谁知王提乾却将手一拱,继续喊道,“还有户部郎中范浩正之女范玉珍,此四人入钦安殿觐见。”随即转过头来贬斥孙云鹤道,“这珍小姐乃是皇上前几日单独召见的贵人,你个瞎了眼狗奴才,冒犯贵人该当何罪!”

孙云鹤忙到我面前施礼乞罪道,“奴才眼拙,冒犯贵人,还望贵人海涵!”

显然我与前三位的身份还是有些差距的,更别说姚姐姐与她们的身份更是悬乎,在场的秀女们都纷纷议论我为何人,我便道,“还望公公上前通禀一声,我与光禄寺典簿姚宗正之女姚宝儿自幼相识,还望一同入宫觐见。”

姚姐姐上前来扯住我的袖子推辞道,“珍儿,就不要为我触怒圣颜了。”

我却坚毅的道,“你我姐妹二人情深,哪里有主次之分。”

姚姐姐感激的望着我,珑湖泣道,“奴婢替小姐谢过珍小姐了。”王提乾却犯了难,却又不敢不应,忽而魏玲沁也道,“如此一来妹妹也要举荐一人,工部郎中应祥之女应瑶与我一同入见,还望公公一并通禀一声。”

王提乾也不敢耽搁,一路小跑入殿请示,不一会复又折回来道,“皇上说了,体恤上公的不易和珍小主的姊妹情深,特地降旨施恩,破格召六位小主一同觐见。”

见周静还是赌气伫立在原地,嫣姐姐推着她往前走,我也劝道,“静姐姐何故与她一般计较呢,若是气坏了身子那就不好了。”

静姐姐豪爽的道,“就是见不惯她那份跋扈的样子。”

我劝道,“姐姐的这份性子倒是要收一收的,后宫讲究的是一团和气,若是言语顶撞了皇上,看皇上到时候怎么收拾姐姐!”

她被我惹的笑了起来,“你这丫头就是伶牙俐齿的!”

入了钦安殿的大门,两侧有几十名带刀近侍伫立两侧。坐在宝座中央的便是皇帝,手里捻着一串珊瑚雕夔龙福寿纹手串,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我们。侧坐的乃是当朝太后,本来只能站立四人的狭小空间,这次硬是挤了六人,实在是拥挤的很,我大明朝向来是以左为尊,从左往右依次是张嫣,周静,魏玲沁,我和应瑶,最末便是姚姐姐。

皇帝首先将目光投在我的身上,“你终于来了,朕还以为你会抗旨呢。”

我娇羞的低下了头,众姐妹不知皇帝与谁言语,都顾左右而望她,魏玲沁灵机一动,开口搭话道,“臣女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我们一齐将目光投在魏玲沁的身上,心里都在想道,“这魏玲沁可真是会争宠!”随即都俯下身子,伏在金灿灿的地砖上叩首,高呼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望了一眼太后,太后也悠然自得的点了点头,接过内监呈上来的茶水,轻抿一口方道,“都快起来吧,可别跪坏了身子,你们可都是京城中达官显贵的千金们,若是跪坏了身子,你们的父亲都跑到哀家面前,让哀家赔偿该如何是好!”

张嫣姐姐笑道,“太后打趣臣女们了,臣女的父亲们哪敢。”

皇帝缓缓道,“你叫什么名字?”

嫣姐姐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一旁的应瑶两股发颤,连头也不敢妄抬。嫣姐姐却从容不迫的道,“臣女张嫣,嫣字乃是‘桃花嫣然出篱笑,似开未开最有情’的嫣。”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随即嫣姐姐便抬头正望皇帝,皇帝笑道,“果然是个才女,京中盛传你才气逼人,不让须眉。”

嫣姐姐复又叩首道,“这诗句都是珍妹妹方才所言,臣女只不过是是借花献佛罢了。”

他随即看向我,“朕知道珍儿一向才气逼人,而且嘛,不会轻易的赞赏别人,她这么说你,定是你的才貌双全,朕也看你担当得起。”皇帝方才以“珍儿”想称,言语大有盛宠之意,我的面颊顿时火辣辣的疼了起来,随即他又将目光转向张嫣,“嗯,朕也想起了唐朝李贺有一首诗《南院十三首》,可怜日暮嫣香落,嫁与春风不用媒。你这么的闺秀,既然连书中都道不用媒妁之言,那朕自然是要纳了你的,你愿意入朕的后宫吗?”

张嫣姐姐复又下跪叩首,欢欣的泣道,“臣女愿意,谢皇上隆恩。”

皇帝初登大典,若是能纳了张嫣,像张家这样的豪门大族定然竭力辅助新帝,太后显然也很满意,止不住的点头,嘴角不时上扬,“好,很好,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唔,什么味道如此苦涩?”说罢皇帝便将目光投到了应瑶的身上,那一滩茶水污渍还历历在目,经历了这许多的时候,清香的茶水早已散发苦涩的气味,皇帝开口道,“这茶水的味道是你身上的?”

见皇帝和自己搭话,应瑶紧张的一抬头,方一睹皇帝的面容,随即花容失色的喊道,“怎么是你!”

太后将手掌重重一拍扶手,“放肆,竟敢对皇帝无礼,真是不懂礼数。还有,你这一身的衣裳还沾了些茶渍,肮脏极了,也敢面圣,真是大不敬!这是哪家的小姐啊?”

身边的大太监安得禄上前道,“这是工部员外郎应祥之女应瑶。”

太后眉头一皱,安得禄看出了些许端倪,随即便进言道,“太后,应瑶左边的乃是户部郎中范浩正之女范玉珍,右边的乃是光禄寺典簿姚宗正之女姚宝儿!”

“什么!”太后早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怒斥道,“怎么回事!哀家给皇帝挑选的前几名都是京城中豪门大族的千金小姐,哪里冒出这么多不知名的小家碧玉,你们是怎么当的差,怪不得不懂什么礼教。”

应瑶大显窘迫之容,早已吓得脸色苍白,伏在地上颤颤的道,“还请太后息怒。”

太后的怒火哪里褪去了一点,便对御前的王提乾道,“你的板子还没挨够是么?办事这么不当心!”

王提乾却有口难开,面前的一排秀女可是皇帝亲自挑选的,皇帝却在一旁轻松的道,“母后就不要生气了,朕之前是见过她的,所以她才诧异呢。不过嘛,你这衣服上浸润的茶渍是不是正山小种,这茶叶烟熏味极重,算是红茶中的极品。”

应瑶叩首,不敢正视皇帝和太后,倒是姚姐姐昂首挺胸道,“皇上所言极是,这茶叶正是正山小种。”

皇帝将目光饶有兴趣的投到姚姐姐的身上,“朕知道你,你的学识渊博,上次王府的鹤顶红之围就是你解的,朕印象深刻。”

我趁机叩首道,“皇上,姚姐姐不仅精通医术,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围棋博弈更是厉害至极。”

“你终于肯主动跟朕说话了,倒不是为了自己,为的是这位姚小姐,看来你是很希望朕将她纳入后宫的。”随即便哈哈一笑,“如此倒也甚好,朕和朝中的大臣们博弈,他们都让着朕,不敢赢朕。姚宝儿,你敢赢朕吗?”

姚姐姐忙叩首道,“若是皇上愿意,臣女愿意和皇上一博。”

“这个嘛,改天再说吧!”说罢皇帝便瞧了瞧应瑶,和上次潭拓寺嚣张跋扈的气焰相比,这次倒是本分极了,不知是不是激起了他的胜负欲,便道,“还有应瑶,这几位都是和你有所瓜葛的。”随即便转头对太后道,“这都是儿子亲自挑的秀女,与他们无关,都是按照朕的旨意办事而已,而且这些女子有的出身大家,有的出身微薄,太后不一直教导朕要雨露均沾,于天下人眼里,这便是最好的安排。”

太后深深一呼吸,“既然皇帝发话了,那哀家都听皇帝的安排。”

皇帝以眼神示意进行下一步,便有一个在旁侍候的老内监端着托盘,缓缓向我们走来,他走的极为稳当。托盘上放着一碟盘子,盘子里填满了一坨红泥似的物品,这名内监拿起毛笔轻轻沾了沾红泥,我便知道这是何物,书中有述,守宫四爪之间有一块天生的朱砂,这红泥像极了从守宫躯干里取出来的朱砂,随即脱口道,“这是守宫砂么?”

王提乾笑道,“珍小姐真是好渊博的学识,怪不得皇上对小姐赞赏有加。这些乃是方才酿出来的守宫砂,奴才们自去年冬季开始就遵循太后的旨意圈养了一片守宫,这守宫四爪之间有一块天生的朱砂,将其取出就是守宫砂。将守宫砂点到小姐们白藕般的手臂上,若是小姐们没有房事之乐便是纯洁的躯体,手臂上便会呈现出一颗鲜艳的红痣,如果有房事的话,不消一刻钟则颜色便会褪去消失。”

也不知是不是宫里规矩甚多,那老内监也不敢随意搭话,只是极老练的从嫣姐姐开始,一个一个往手臂上滴宫砂。待滴到我的手臂上,果真一颗鲜艳的红痣,像极了一滴鲜血,前五名都是鲜红如斯,可是到了姚姐姐这里忽然褪去,见此皇帝眼色随之一愠,眉毛拧到了一起,眼里迸发出一道刀锋般的目光,显然是生了大气,脱口而出,“混账!”

殿内的内监见皇帝震怒,皆下跪叩首,王提乾诺诺的道,“姚小姐,你这可是欺君之罪!”

太后的面上也是异常的难堪,姚姐姐哭喊道,“没有,没有,臣女没有做这违背贞洁的龌龊勾当,皇上,臣女没有。”

魏玲沁却睥睨道,“没有,守宫砂都褪去了,你还在这里狡辩。皇上,姚氏犯得可是死罪。”

我闻言惊悚极了,心下却徒生疑惑,姚姐姐自幼的梦想便是入宫为妃,怎么会干这种违背贞操的勾当,便为姚姐姐求情,“皇上,姚姐姐自幼便爱慕皇上,怎会轻易失身于其他男子。”

他眼中突现片刻怜惜之情,随即便坚毅的道,“那这守宫砂当何解释?”

我随即猛地看了看姚姐姐手上的青玉镯子,顿时明白了过来,“皇上,臣女曾经看过书籍,书上说从守宫体内取出来的朱砂乃是至阳的物体, 遇到这至寒的手镯便会相克,故而褪去颜色。”

姚姐姐猛地回悟过来,“皇上,珍妹妹说的是,冰火本是相克。”

我将姚姐姐手臂上的青玉手镯取下,果然手腕处蔓延出一条细细的青紫色痕迹,便是这手镯寒气所铸,便用手搓了搓手腕让其回暖,重新滴一颗守宫砂,果然鲜红如初。众人当下宽了宽心。

皇帝满意极了,太后也点了点头。六人全中,这可是大明朝前所未有的恩典。我和众姐妹们全部叩首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他看中的便就是淑女了。谢了恩便紧跟在嫣姐姐身后,她是头一个出了钦安殿的,刚出钦安殿便听到内监高呼道,“左都御史高攀龙的千金高凝雪、御史杨玉珂的千金杨桂茹、左布政使朱燮元的千金朱珺...”

我于心中松了口气,刚出神武门,便望见行障和凤娇都在殿前等候,一见我出来了,扶崧就兴高采烈的跑上前来,“恭喜小姐被册封为淑女,小姐你看,这轿子早就在殿前等候多时了。”

我一望凤娇前伫立着十六个勋卫散骑舍人,凤娇用红绫装饰,光是看起来就威风凛凛,好不威风。我和姚姐姐一出宫门就被各个内监分别安置在了凤轿里,宫中选秀的宫女们无不羡慕,姚姐姐微与我一施礼便坐会了轿子里。司设监总管吴宝俸更是上前对我献媚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从小主第一天入宫的时候就是由奴才服侍的,那时候奴才就看出了小主吉人自有天相,刚才小主和姚小主乘的是一顶轿子,如今的宫人们都在议论,小主的一顶显轿里飞出了两只金凤凰呢。”

宫里人都是如此的势力,方才还在嘲笑姚姐姐寒暄,如今却巴不得贴到前头去奉承。我让扶崧拿了些银子打点,刚要起身便被一人喝住,回头一看却是嫣姐姐,嫣姐姐见我便笑盈盈的开口贺道,“姐姐在此恭贺妹妹册封为淑女。”

我笑着回礼道,“妹妹这个淑女怎可与姐姐相提,姐姐出身名门望族,妹妹这个淑女就是个淑女,姐姐这个淑女的名分指不定哪天就成了贵人呢。”

张嫣却道,“妹妹就别打趣姐姐了,姐姐倒是看皇上很是喜欢妹妹。”说罢便望了望姚姐姐的凤娇渐行渐远,这才问道,“这位姚小主和你当真是从小结识?”

我疑惑道,“姐姐这话何意?”

嫣姐姐神色陡然一变,轻轻颔首道,“依我看她与你是两路人罢。”

我心下不解,便下轿施礼道,“还望姐姐明言相告。”

嫣姐姐正声道,“你当真以为她那杯茶水是失手打翻的么?为何她偏偏选的一杯颜色深红的正山小种,那可是深极了的红茶。”

我心里一惊,“难道...不可能,珍儿不愿意相信。”

嫣姐姐的唇齿稍稍一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默然,最后终究是将心中所想都倾倒出来,“珍儿,你心地太过善良,深红的茶渍被浸染在青色衣服上便是一块黑迹,很难不被察觉,茶渍定是一览无余。当时皇上马上就要召见,来不及换下的,你说穿着脏衣服面圣,皇上会喜欢吗?她这是要断了应氏的入宫之路,只不过她没料到皇上之前认识应氏罢了!更没想到会替她解围。”

我回想苦笑不已,皇上先前认识应氏也是为我解围,不过应氏倒是长了一副姣好的容颜,姚姐姐怕是吃亏就吃在此处。可是我还是不肯相信此事是姚姐姐故意所为,见我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极不愿意相信,嫣姐姐便道,“我也是有所顾忌,别让你觉得姐姐是在离间你与姚姐姐的姐妹情谊。”随即嫣姐姐用指肚揉了揉太阳穴,不住叹息道,“但愿她是无心的,那再说一件你相信的罢,今日魏玲沁一出手便要置你于死地,你仔细想想,那个镯子原本应当戴在谁的手上?”

我心头一震,脱口而出,“那个镯子原本应当戴在我的手上的,若是如此,今日虚惊一场的便就不是姚姐姐了。”

嫣姐姐黯然道,“哪里是虚惊一场,分明是有人故意陷害,她怎会不知那守宫砂是炙热之物,遇到极寒的青玉镯子便会褪去颜色,若不是你机警,今日朝拜,你就是死罪了。”

见我吃惊不止,她便不再多说,只道了句,“这二人一个嚣张跋扈至极,一个隐忍老辣至极,若是入了后宫,还指不定掀起何种波澜呢,你我二人唯有小心为上。”临上轿之际,便徐徐说道,“愿你是真的,今日之事,姚小主乃是无心之举。”

见嫣姐姐的凤娇渐行渐远,应对今日的几场风波早已筋疲力竭,我方对那句诗句有了刻骨的感受,“一入宫门深似海,自古半点不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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