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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露端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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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灼热难耐,都道自古逢秋悲寂寥,入秋后鲜少有这么灿烂的阳光。今日爹爹从朝堂归来并未得到新帝的训斥,反而工部侍郎应祥遭到了皇帝的大加申斥。众大臣都猜测新帝登基不喜臣子们相互攻讦,扰乱朝纲,于是都一敛常态,宫里宫外都变得和气起来。听闻爹爹无事,我的一颗久悬的心终于松懈了下来,顿时对咱们的这位新帝心生好感。姚姐姐最近也没有过多的时间来与我闲聊,据悉每日只是苦练女子的形态步履,只待来年开春之际的选秀能一举俘获圣颜。可惜我志不在此,只愣坐在窗前看着庭院里青翠的枫叶被秋风染成殷红的火焰般,簌簌下落。浅蓝色的天幕像一幅洁净的丝绒,殷红的枫叶与湛蓝的水天交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见我看得出神,扶崧呈上了几块桂花糕来,朝我笑道,“小姐,信王殿下的冠礼于两日后的瑁勤宫举行,王府里的奴才特让奴婢前来禀告一声。”

由检哥哥的加冠之礼并没有于我心里激起多大的浪花,我只是稍稍“哦”了一声,扶崧回首见我神色黯然,没有多大的反应,便道,“小姐怎么不为殿下高兴呢,冠礼一过,信王殿下便可以堂堂正正的迎娶小姐入府了。”随即灵光一现,嘴角的笑意逐渐褪去,惊叹道,“奴婢明白了,原来小姐此刻不是在想信王殿下。”

我也随之一惊,那日潭拓寺中,他那动人心弦的浅笑一直在我眼前徘徊,使我久久不能忘却,可是我连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都不甚明了,现下只得一个劲苦笑道,“不知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他了,又谈何相思。”

扶崧在一旁微微叹息一声,“小姐吃着嘴里的,倒是想着锅里的,也不问问这桂花糕是何人送来的!”

“就你这丫头嘴尖。”我拿起桂花糕细细嚼了两口,这桂花糕滋润松软,一口咬下去无半点的渣滓,比府中做的好上三四分,便问道,“难道是由检哥哥送来的?”

“正是信王殿下遣人送来的。”扶崧轻笑道,“依照奴婢看来,不是这日头灼的小姐心里难受,倒是当日那位公子使得小姐心神不定的。”

我讪笑道,“只是在凝神思虑他到底是何人罢了!”

见我只是坐在窗前凝神望着庭院里满地凋零的枫叶,扶崧从一旁的梳妆盒中取出一支碧玉簪子插到我的发髻中,徐徐道,“这有什么好烦忧的,看那位公子身份尊贵,不是皇亲,便是贵戚了。”

这几日天气愈发的寒彻了,不知何时天中落下了斑点细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每下一次秋雨,扶崧便要给我多加一层衣裳。任凭雨水的冲刷,洗尽我心中那份对他的眷恋,我知道我们定是不可能的,我心里已经有了由检哥哥。爹爹时常在我耳边训诫,闺中的女子要遵循三从四德,未嫁从父,既嫁便要从夫,虽然爹爹未给我指亲,可是我心中最好的男儿只有由检哥哥,我的心里再也容不下他人,于是我正了正身,在心中告诫自己,“范玉珍啊,范玉珍,定是要忘却他的那份容颜。”

点点细雨滑落肩头,在心头漫生一股凉意,不由得让扶崧斟了杯热茶捧在手心,静静的看着一片片叶子在缭绕的烟雾中缓缓舒展身姿,嗅着淡淡的茶香,看着淅淅沥沥的细雨,好不惬意,茶香的热流虽驱散了丝丝的凉意,思绪却随着雨滴,越来越密,不由得在心底胡乱猜想,“他到底是何人?”

扶崧低声道,“小姐,姚小姐来看您了。”

我用茶水漱了漱口,心中已知晓了七八分,连扶崧也看出了些眉目,“小姐,姚小姐此次冒雨赶来,定是要求您带着去王府走一遭,据说此次冠礼皇上会亲临,像姚小姐这般向往皇宫大院的人,选秀之前,能见一见皇上的面也是极好的。”

姚姐姐的心思我怎会不知,信王冠礼在瑁勤宫举行,据说着手操办的乃是当今侨督,扶崧不解的问道,“皇上怎么会让侨都督着手,京城里传闻皇上不满侨督已久,若不是前朝时候帮衬了太后许多,早就被处分了。”

我只摇头不议,“朝政本就不是我们女儿家能议论的,毕竟新皇登基,已经罢了一个内阁首辅方从哲,惹得朝野上下议论纷纷。新皇根基尚不稳定,这次凸显对前朝重臣的隆恩,定是为了安抚人心。”说罢便想起爹爹今日朝堂之上也是沾了新皇的光,所幸于朝中无事,随即会心一笑,“咱们的这位皇帝,心思可真是缜密。”

次日艳阳高照,是个极适合加封的日子。我与姚姐姐携手走在皇帝钦赐的瑁勤宫里,姚姐姐指着西边缥缈的一座山道,“珍儿,你可能有所不知,当初先帝在时,经术士一点拨,恍然发觉此宝地西有巍峨雄浑的太行山,北临莽莽苍苍的燕山,南经永定河蜿蜒流过,紫云环绕,有帝王之气,先皇本来打算盘下来给储君做太子行宫,后来不幸仙逝,据说皇五子朱由检最得先帝宠爱,这太子之位本就是留给信王的。”

我笑着应道,“如此看来,皇上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随即松了口气,坏笑道,“幸亏不是由检哥哥登基为帝,若是如此,那姚姐姐还不为了争宠,与我打破了头。”

听我口无遮拦,姚姐姐忙打断我道,“你这丫头定是闷得慌了,才说出这样的胡话,就算你我一同入宫也定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的。”看姚姐姐玉簪轻挽,簪尾的珍珠流苏微微一晃,如同雨意缥缈,白皙的脸蛋宛如淡眉初绽,我便拉着她的手道,“像姚姐姐这般粉妆玉琢,皇上看了定会喜欢的。”

她轻声“嗯”了声,我们便继续向后院走去。因我喜欢极了枫叶,整个后院经过由检哥哥的吩咐,已被簇簇火红的枫叶所笼罩,又经过昨夜雨水的洗涤后,原本火红的枫叶显得格外妖艳,加之地上厚厚的落叶,天地仿佛已连为一体。配合着枫林间的雨雾,给人一种身临仙境般的感觉。

都道“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唐代的杜牧把红叶描绘得胜于“二月花”,在我看来是一点儿也不过分的。春天的红花虽然色彩鲜艳,但不如秋天的红叶色泽深沉、透彻,而王府的红叶除了深沉、透彻之外,还拥有一种飘逸的美。一入秋,整个后院被红叶覆盖着,火红火红的,在阳光的照耀下,犹如一团团的火焰在燃烧。走到一半,见鹿台假山的夹缝中有几朵精致盛放的玫瑰,便兴奋道,“姐姐快看,这几朵玫瑰于夹缝中开的多么灿烂,若是今日放到殿前修饰一番,定是更显生机,由检哥哥定是会高兴的。”说罢我便踩着松皮石,踮着脚去采。

姚姐姐急道,“你可小心点。”

刚踩上去,只觉脚下的石头一松动,行将摔落下来。忽而感觉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在背后轻托住了我右侧的肩膀,另一只手顺势搭在我的腰间。我来不及细想便用手死死攥住他的衣袖,一用力将右衽下方撕了个裂口。他丝毫不以为意,待我站的稳了,方腾出手来搭在我的膝盖处轻轻一提,将我揽入怀中。我一看他便是当日为我解围的公子,心里一阵欢腾略过,都忘记了此刻尚依偎在他的怀里,便开心的道,“是你。”

他也冲我笑笑,“方才看清澈的河水中倒映照着姑娘俊俏的面容,便知道就是你了。唉,如今知道了什么叫沉鱼落雁,往水里望去都不曾见过一条游荡的鱼儿,定是见了你都羞愧的躲了起来。”

此刻我还在他的怀里,听他这么一说便不由得涨红了脸,“还请公子放我下来。”

他却迟迟不肯放手,低头含情脉脉的凝视着我。我恼道,“男女授受不亲,公子岂会不知,还望公子自重。”这话不是第一次冲着他嚷道,可是他却有种让我欲罢不能的感觉,我愈是这样讲,他愈加坏笑道,“照你刚才这么说,我就应该看着你摔倒,然后掉进台下的小溪里,那我这个人得有多毒哇!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

我在他的怀里挣扎道,“公子强词夺理,玉珍还是劝这位公子自重一些。”

他却道,“你说我强词夺理,可是方才我救了你,你还从未说过一句感激的话呢。还有上次潭拓寺为你解围,还有今日为你父亲...”说罢他便犹豫道,“这些你都还未向我道谢呢!”

我始终拗不过他,终究还是从了他,便在他的怀里娇羞道,“珍儿多谢公子数次搭救之恩。”

“这才对嘛!”他脸上显现一丝狭促的笑意,才恋恋不舍的将我放了下来,我见他胳肢窝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更不好意思的道,“为了救我,公子的衣襟都裂了一道口子。”

他却不以为意的道,“衣服破了可以再缝制,佳人可再难得。再次见你很是愉悦,还记得那日临走之际所言,你我二人以后定会见面的。”

我哪里敢直视他的眉眼,回头扯着姚姐姐的袖子道,“姚姐姐向来针织女红出类拔萃,还请姚姐姐为我过去一看,修补修补,替我略表心意。”姚姐姐便替我过去看了看那一道细缝,不由得心头一震,从细缝里探过去,内里明白的看到一缕褚黄色的丝绸制衣,此人哪里是什么达官显贵,分明就是当朝天子,便微笑道,“这里也没有缝补的器物,不如一同随我到侧殿里取些针线来。”

我们三人一并来到王府里闲置的侧殿,姚姐姐让人取来针线,手里的针线却跟着纤纤玉手颤抖起来,他却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这个位置太偏僻了,有些难以下手。”

我见姚姐姐鲜有的紧张,便问道,“针织女红向来是姐姐所善长的,这是如何了?”

姚姐姐讪笑道,“只是这位置有些别扭,不过也无妨的。”说罢穿插几个来回就轻松搞定了,转过头来便对我道,“初见这位公子的眉眼,倒是和信王有几分相似,据说皇上也和信王殿下神似,必定也是这般的模样呢,珍儿老是在我面前抱怨皇上的不是,如今便可当着公子的面一吐不快,权当做向皇上抱怨了。”

听得姚姐姐这么一说,我和扶崧都们猛然醒悟,怪不得那日我二人齐齐将他认错,那时却愚钝,还没有醒悟他就是当朝天子。他一惊,对我道,“你是不满皇上吗?”

我想到了皇帝今日朝堂之上没将我父亲问罪,心生好感,沉默一会才道,“咱们的这个皇上,倒还是很不错的。”

他会心一笑,“你这人向来倔强的很,连一面都不曾见过,就如此评价,能从你这么刁蛮的口中说出这话,看来评价很高了。”

我娇羞道,“哪有!”

姚姐姐以为我会对新皇一顿贬斥,来抬高自己的身价。没想到话锋一转竟然博了他的欢心,便又囧又羞道,“妹妹以前不是不喜欢皇上吗?还说咱们的这个皇上是个昏君。”

我一改往日的常态,“以前是以前,现在倒不觉得。”

扶崧趁机在我耳边进言,“能在王府里相遇也算是一种缘分,果真如奴婢所言,这公子不是皇亲,便是贵戚了。”

我顺着扶崧所言,反问道,“还未请问公子,怎么也来了王府。”

他端起茶杯轻轻一抿,坐在旁边一笑,“今日信王加冠,皇上下令命朝中一众大臣都前往瑁勤宫拜贺,所以我就来了。”

我问道,“你也是当官的?”

他轻微点了点头,复将茶碗往桌面一撂,“算是吧!”

“那我们就一同进殿吧。”

他却笑笑,“不急,先理一理你的仪容吧,发丝好像错乱极了。”

方才在鹿台湖畔的一不小心,身子未倒,发丝倒先乱了。扶崧复将我发髻中的羊脂簪拔下,刚要为我重新修整,他便道,“嗯,你这支羊脂色茉莉花小簪,应当挽一个圆翻髻,鬓边蓄一缕发紧贴雪肌,更显风韵。”

扶崧愣在原地,我脱口“嗯”了一声,似叹息,又似挽留,轻声道,“那便有劳公子了。”

他却傻乎乎的愣在原地,吞吐道,“我还...还从未给别人盘过头发,我的发丝都是被人理的。”

我噗嗤笑道,“原来公子也有害怕的时候,公子不是时常的自诩天不怕,地不怕么?”

他深吁了一口气,道,“若是姑娘不嫌弃,那我便为你挽一挽发丝罢。”说罢便转身到我身后,却不知我的脸颊都涨到了耳根,他顺势将我三千发丝高高挽起,打了一个鹿结,素日里最喜的鎏金玉坠在耳边玲玲作响,我能体会到他此刻的嘴角定是被我勾起盈盈的笑意来,扶崧取笑道,“这位公子看起风度翩翩,可是手脚着实笨得很呐!”

他尴尬一笑,“我...我从未像这般服侍过人的,怕是把这一生的好脾气都给了你了。”

随从的王提乾复又匆匆将取来的一件紫貂裘披风搭在他的肩上,“外面的风大了些,奴才取了些御寒之物给主子披上。”

他却不悦道,“我不是说以后不要把这种东西用在我的身上。”

王提乾手里还拿着一顶貂蝉冠,貂尾为饰,向来为王公贵族所戴,却不知所措的傻傻站在一旁。我进言道,“天渐渐冷了,他们也是害怕公子着了风寒。”

“那也不许!”他决绝的道,“素闻制成这么一件貂裘要用六十多只貂,这皮囊虽奢侈,可使人立于风中而暖于阁下,披在身上是暖和的很,只是太过残忍。”

王提乾便道,“那依主子看,以后用什么料子做披风好呢?奴才也好谨慎些。”

“苏州的绸缎,安顺的素纱,黄平的云锦和丹寨的花罗,只要不是貂裘制成的披风,我都喜欢。”见他一脸淡淡的模样,并不在意这些锦罗绸缎。殊不知我和姚姐姐着实一惊,不禁暗自惊叹,这人好大的口气,这几种丝绸可都是贡缎,向来为皇室所用。

我一笑,“不如过几日珍儿用羊绒为公子编织一件坎肩如何,羊绒出在羊身上,又不会造成滥杀,实在是难得的上等材料。这样的话就随了公子的心愿了,珍儿也就报了公子方才的相救之恩。”

他眼前一亮,“哦”了一声,“你愿意为我做一身衣裳?”

我只觉得脸上燥热极了,问道,“还望公子留下所从何来?”

他轻呢了声道,就是不肯相告,“那就先置在王府,等我得空了着人来取就是。”

之后我和他一块朝正殿走来,刚入正殿,为首的一名着宫装的内监便急忙赶上前道,“皇上您可来了,都快急死奴才了。”

短短两句话恍如晴天霹雳,我才知道面前的这位便是当朝的天子。风起绡动,我的心如坠入巫峡云山般翻腾不止。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一众文武百官皆下跪叩首,“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他,真的是他。”只觉我的袖口被人一扯,原来是扶崧提醒我道,“小姐还不快快下跪叩首。”人群中唯有我一人站立在旁,一派鹤立鸡群的既视感,就是不敢相信自己所见,还大言不惭的问道,“你就是皇上?”

他缓缓走到大殿中的宝座上入座,朝我投以温婉一笑,“怎么?朕不像皇帝么?”

如今从他口中真真的说了出来,不容得我多虑,当即下跪叩首,如今也成了这莺莺切切中的一人,随即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说罢就抬头乞罪道,“臣女不知皇上驾到,多次冒犯,还望皇上见谅。”

他却温润道,“你不知道朕是皇帝,朕也从没说起过朕的身份,不知者无罪,哪里有怪罪你的道理?”

随着他的一声敕免,一时间众臣皆起身入座。信王笑问道,“皇兄怎么和珍儿一同来了?”

皇帝笑道,“只不过是偶遇罢了。”随即便和气的道,“朕看出来了,她很在意你。”

“朕”字清楚的从我耳边划过,这声音好不真实,方才他还在为我整理发丝,如今我不得不承认,他便是当朝天子。

众人就坐,除了为首的皇帝和信王独居一席,其余的大臣都盘坐在圆桌上,有内阁首辅赵南星,户部尚书周晟及督察院左都御史高攀龙等一众显赫的官员陪同,唯独不见当朝上公魏忠贤。冠礼正式开始,刘侨为由检哥哥一加折上巾,二加七梁冠,这七梁冠乃是冠礼中最重要的一环,这是偏偏在这紧要关头,王体乾急忙跑到御前见驾,“皇上,王府的厨房死人了!”

满堂轰动,皇帝却淡淡道,“不就是死了一个人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王提乾颤颤道,“死的乃是御膳房侍膳太监赵忠良。”

听得有异,皇帝的脸色瞬间阴了下来,双桃红碧玺翡翠十八子手串紧紧攥在手里,任由手指碾压发出阵阵摩擦的声音,这声音背后是作为君主深深的猜忌与愤怒。由检哥哥急忙开口道,“赵公公乃是为皇兄试毒的侍膳太监,到底怎么回事?”

王体乾急忙开口道,“这个奴才也不清楚,赵公公试的乃是太史蛇羹,可是刚入口中便七孔流血倒在地上,不治身亡。”

一旁的内阁首辅,吏部尚书赵南星坐不住了,“放肆,那太史蛇羹乃是马上就要放到皇上席面上的食用之物,谁的胆子竟然这么大!”

皇帝的眼睛深邃的吓人,缓缓开口道,“很好,有人要取朕的性命。这道太史蛇羹原本是要放到朕的这一席面的,明显是冲着朕来的。”

此言一出,众臣哗然,谁的胆子这么大,摆明了弑君犯上。我心中疑惑,此次隆庆所用的餐具都事先经过管家老蔡检验过的,我急忙道,“这次王府知道皇上要来,所用的盘子都是银具,遇到毒化物应该发黑。”便转头问道王提乾,“盘子有无异像?”

王提乾垂首道,“银盘并无异像。”

皇帝的面容更加阴沉,手里的十八子捻的越来越快,刘侨急忙涌上前道,“奴才这就着人彻查。”

“慢着!”皇帝随即一掌赏在了这个年旬六十的老人脸上,刘侨当即下跪叩首,“皇上,都怪奴才失误。”

本想借着这个差事俘获新帝的圣心,却不知捅了天大的娄子。这巴掌既出,刘侨显然是失了圣心,眼神绝望的像掉进没底的深渊一样万念俱灰,皇帝微眯着眼睛道,“失误,朕看你是该死!”说罢便转向了王提乾,“你去彻查,没朕的旨意不许放走王府里的一个人,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

皇帝随即又对御前大将军孙承宗道,“稚绳带领锦衣卫包围万寿宫,也是如此。”说罢便冷冷一瞧侨督,毫不留情的道,“若有人反抗,格杀勿论。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放过一个。”

孙承宗领命而去。

我也只得在一旁摇头惋惜,侨督的仕途像生了锈的锁芯,再也转不动了。皇帝将目光重新投到刘侨身上,冷冷道,“刘侨,还记得朕当初跟你说过什么?”皇帝语气极其缓慢,已然愤怒至极,刘侨小心翼翼的接话道,“皇上说奴才办好了此事,重重有赏。”

“真是不成大器。”皇帝忽而咆哮道,“刘侨,今日是皇弟的冠礼,你让朕和皇弟如此难堪,朕真想杀了你。”

刘侨将头颅压得更低了,御前请罪道,“皇上,奴才知罪了,奴才也想将那下毒之人千刀万剐。”

皇帝只冷冷道,“别起来了,就那么跪着吧,跪到查明真相为止。”

我情不自禁的抬头去看他,刚才还在侧殿与我惬意闲聊的公子,此刻像变了个人似的,方才的热闹像是溺死在了黑河里,我的心脏跳动着,却没有了奔腾的热情,压抑的气氛让群臣们窒息,这还是那个方才为我盘髻的公子么?果真如他所言,将一生的好脾气都给了我。他手里的佛珠仍在剧烈的摩擦着,不觉脱口道,“朕倒是想要看看,谁不要命了,敢在朕的头上撒野!”

太医院急忙赶来了三名太医,为首一人乃是院使李长安,医术极为精湛,见过皇帝之后就匆匆赶往膳厅,之后便匆匆折回,朝皇帝回话道,“皇上,微臣们仔细盘查过了,赵公公的死状乃是鹤顶红的症状。”

皇帝沉吟道,“当真是鹤顶红?”

李长安镇定的点了点头,“鹤顶红易与面粉、精盐弄混,而且不易被人察觉,堂而皇之,是杀人的好东西。”

我却心生疑惑,急问道,“鹤顶红我也略有耳闻,这鹤顶红易于伪装,毒性强,广为流传的银针试毒就是源于鹤顶红。”

李长安点了点头,“这位小姐说的没错。”

由检哥哥追问道,“那为何我们用的银具没有显示?”

李长安颦眉,大现窘迫之状,“这也正是臣不解的地方,按理说银具应该发黑。”

皇帝心头一凛,“那就不是鹤顶红喽。”

李长安一揖首,“依老臣行医二十余年的经验,是鹤顶红不错,被此物戕害前极度痛苦,而且赵公公七窍流血,都足以证明此物的独特之处。”

王体乾也上前道,“李太医说的没错,奴才亲眼所见,赵公公死前面相扭曲,用手掐住脖子却说不出话。”说完王体乾就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背后一阵阴凉。

李长安补充道,“而且臣的银针插入赵公公的喉中,取出时已经发黑,绝对是鹤顶红无疑。”

“那为何不与银具发生反应?”皇帝显得有点不耐烦,口气明显夹杂斥责和质疑的味道。

李长安一时半会也搞不明白,就转过头去问随行的两名太医,可是两名太医连连摇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为何银具与鹤顶红没有反应。

“没用的废物,朕养你们何用?”皇帝怒斥道,三名御医都跪拜请罪,“臣等知罪!”

看来皇帝说的没错,当真把一生的好脾气都给了我。凝神间席边一张桌子上,一人轻笑道,“皇上,臣女知道其中原理。”

我定睛一看一看原来是姚姐姐。

皇帝见姚姐姐面色露出一份笃定的笑容,迟疑道,“你知道?”

姚姐姐缓缓开口,“皇上,李太医他们只是依照医术中的症状而论,而不知其原理,也没什么过失。”

皇帝问道,“那你知道原理?”

姚姐姐点了点头,“臣女精通药理,对其原理略知一二。鹤顶红其实质乃是一种砷化物,砷和银是不会发生反应的。”

李长安显然有些不服,这理由明显不能服众,便问道,“那为何我们所用的鹤顶红都用银来测验。”

姚姐姐淡淡一笑,“可是店铺里造的鹤顶红再怎么精密,成分往往还是不纯,里面都含有少量的硫,这硫与银针接触才生成一层黑色物质。若是平常店铺需要炼得此物,则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财力,结果只能空自血赔。”

信王接话道,“姚小姐的意思此物是纯的鹤顶红,所以不含杂质。”

姚姐姐微微拂身,“殿下英明。”

我轻声道,“如此一来,毒性也是极强的。”

皇帝不由得对姚姐姐刮目相看,随即冷笑一声,“制作此物要耗费大量人力物力,显然不是平常店家所为,这大殿之内有能力制造此物的却大有人在。”皇帝余光一扫诸位大臣,尖利的目光像是凛冽的寒风一般,吹在诸位大臣的脸上像是打磨一样,生疼至极,诸位大臣纷纷躲避着皇帝的目光。

王提乾进言道,“不如就叫侍卫们搜一下诸位大臣们的衣物,看看有没有残留。”

皇帝微一点头,“给朕一件一件仔细的搜。”

天空阴阴的,仿佛要塌下来一般。时间一晃过去了,在座的各位大臣没有发现分毫,只有在座的皇帝和信王没有搜过,皇帝不悦道,“还有一人呢!”

众人将目光扫向跪拜在地的刘侨,刘侨连连叩首道,“臣万死不敢做此大逆不道之事。”

皇帝却也不去理会,只道了声,“给朕搜!”

结果还是没有。

众人又将目光移到信王身上,皇帝却道,“皇弟朕信得过。”随即便看了眼信王,信王同样以目光视之。较之由检哥哥波澜不惊的眼神下,皇帝的一双眸子宛若无底深渊,深不可测。由检哥哥起身道,“为保皇兄安危,还请皇兄一搜。”

正当侍卫们为难之时,为了解由检哥哥的难堪,我高声道,“皇上,还有几样东西没有搜查?”

皇帝微微颔首,“什么东西?”

我沉吟片刻方道,“今日冠礼的服饰。”

所有人将目光重新投到七梁冠上,拆开金线,剥去外层乌沙,在金丝盘成的框架内,上方隆起的梁冠里真的找到一小包尚未用完的白色粉末,我叹了口气,“没想到真的在藏在七梁冠中。”

由检哥哥松了一口气,皇帝更是松了一口气。李长安急忙上前去一探,“皇上,这就是这名小姐方才所述,纯度极高的鹤顶红。”随即用银针一插,果真无任何异常。

皇帝震怒,“这七梁冠从何而来?”

王体乾进言道,“这七梁冠乃是今早侨都督送入府中。”

皇帝垂下眼睑,神色邃然一凛,“那么经手之人只有刘侨了。”

侨督头上犹如五雷轰顶,天终于塌了!

一切证据都指向刘侨。说罢便跪爬到皇帝御前,“皇上,老奴冤枉啊。”

皇帝头也不抬,只冷冷的道,“朕再问你,有没有行此龌龊之事?”

刘侨痛哭道,“老臣没有,老臣忠君爱国,怎会行此下流之事。”说罢便使劲的叩首。

事到如今基本已经“查明”,台面上的官员大都下跪为刘侨求饶,皇帝执意要交由大理寺议罪,这等弑君的大罪让大理寺来定罪,无疑是不想让刘侨苟活了,我却道,“皇上可记得那日大师所赠予是人言可畏四字。”

皇帝初登大典,根基尚不稳定,绞杀这样的重臣只会伤了朝廷的元气,半晌他才咬着牙道,“朕念刘侨侍驾有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看僧面看佛面,刘侨侍奉神宗爷爷多年,看在神宗爷爷的份上,朕赦了刘侨的死罪,从此以后不得出万寿宫半步!”

皇帝摆明要将侨督囚禁至死,刘侨此时如同一只鹌鹑一般,没有了往日的跋扈气焰,任人宰割,只得声泪俱下,叩头谢道,“老奴谢皇上不杀之恩!”

我心中暗自惊讶,“这个魏忠贤可真是个厉害的人物,以此人的心机,尚未谋面便领教了他的厉害。”

待宴席散去,天已经是灰蒙蒙的一片,树枝在寒风的凛冽下窸窣作响,玄武台下的绿草在晚霞的映衬下都成了暗红色,倒是有些妩媚的样子。紫禁城是一座繁华的大宫殿,历朝历代都没有哪座宫殿能与之相媲美,不仅白天雄伟万分,就连夜晚也灯火通明,只是通过今日刘侨之事,就足以说明里面不知藏着多少尔虞我诈,想到这,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此生愿离这是非之地越远越好!”

忽而只觉手心被人紧紧攥住,月光照在湖面上亮晶晶的,映在他的脸颊上却是楚楚动人,微微动荡的血液在我的心头翻腾,不禁想用手抚摸由检哥哥的脸颊。由检哥哥将手环抱在我的腰间,觉得衣带宽松了好多,便说了句,“珍儿最近瘦了好多。”

我坏坏一笑,“还不是为伊消得人憔悴!”

今日之事的波澜还在心头荡漾,多年以后再回过头来寻味,怕是这个时候的姚姐姐便欲除我而后快,可是当时哪里顾得多想。我回望由检哥哥,都说风华是一指流砂,苍老是一段年华。于我是幸运的,我于风华时遇到心中所爱,愿意携他的手一块度过这段年华。月光残影扫过他的脸颊,仔细一看,却是当今皇帝!我心似丝网,当中盘杂错乱千万个结扣,“怎么会。”本欲将他彻底忘却,奈何他的影子早已深入心房,心下懊悔极了,当真是魔怔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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