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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神秘谶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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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之子》——第一部 笑笑书场

第22节 神秘谶语

我们山里人,祖祖辈辈以土地为生,讨厌那些不知稼穑,整天无所事事,时不时做些偷鸡摸狗的小青年。

这样的人,我们统谓之“二流子”。

“二”,是我们这里的俚语乡话,含义是很丰富的。说话不着调,“说话二扯二扯的”;办事不牢靠,“做事二稀二稀的”;想问题不透彻,“脑瓜二懵二懵的”;行为不规矩,“为人二甩二甩的”。总之,凡不合规不中矩的,都可用“二”来一言以蔽之。

响水公社联防队所整理的“二流子”名册,之谓“二”,并非外界所称之“二流子”,乃是沿用我们俚语乡话中“二”的含义了。

联防队的内部资料,郑二仙的大名赫然在列,归入了“二流子”。但这郑二仙,委实说来,除了打卦算命,看相拆字,不事稼穑,倒也与正正常常的山民并无多大差别。

永远的一套草绿色的军装,永远的整整洁洁,永远的挺刮熨帖,这是当时流行全中国的基本正装;左胸的衣兜里永远插着两支钢笔,一支白色一支黑色,晃晃地露着笔帽。白白净净的脸庞,细细长长的手指,头发中分,永远光鲜明亮。那年头,到山里串连来的“红卫兵”,不都是这样的打扮么?响水场上的官员们,或者官员们的子女们,不也还是这样一付打扮么?山民们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至于人们想象中的“仙师”,比如甄大师,羽扇纶巾啦,仙风道骨啦之类的,在郑二仙的身上,却是半丝半毫的影子都没有的。

郑二仙从不劳作,他的主业是为人“预报人生”。

三六九是响水街场逢集,一四七则是高桥街场逢集,二仙便早早到得街场,在响水场或高桥场,寻了最热闹的地方,支一张小方桌,摆两三条长木凳,桌上放个茶盅,一叠白纸片,裁成巴掌大小,从早晨到下午,就这么候着摊子,替赶场的人算个八字看个手相合个婚约。其余时间么,便是关了屋子睡大觉。

遇上村里人结婚嫁女整酒摆席,或者死了人入土为安,二仙的不可或缺,便淋漓尽致地显现出来了。

山里人娶媳嫁女,是马虎不得的。老人祝生小女过节,毕竟年年都有,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生只有一次,能不隆重么?能不热闹么?

山里人传统的婚嫁仪式,男方用了花轿,抬了新娘,到得夫家,坝坝宴,几十上百桌,亲朋好友是必须请到的,全体村人也必是佳宾。仪式的**是拜堂。后来,时兴革命化的婚礼,取消了彩轿迎娶,祝婚辞增加了几段语录,但基本程序却是没变的。

婚礼司仪,理所当然的,非郑二仙莫属。

在众目睽睽之下,郑二仙拉长嗓门,礼唱道:“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礼成,送入洞房”,新郎新娘便随着二仙的呤唱声,跪行如礼。

此时,在一众山民的注目下,在幼童稚女们哄抢红包的热闹中,郑二仙便恍然成了山村里顶顶重要的大人物,脸上便不加掩饰地洋溢着笑意,满足而快乐。

村子里死了人呢,郑二仙更是其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们山里人,重视入土为安,首重死者入土的时辰。这个算法很复杂。

郑二仙要了死者的生辰八字,再要了死辰八字,哦,就是何年何月何日何时辰断气,再结合丧家户主的生辰八字,综合综合,掐指掐指,方能确定入土时间:×年×月×日×时辰。

设若逝者是身份显要的尊者,或者子女众多,这个推算过程,就更耗费时间和精力了。右手只长了五根手指,显是不够用的,二仙就得配以左手五指,帮忙帮忙,襄助襄助。

郑二仙掐指推算的动作,最是潇洒。拇指在其它四指前端轮回地指指掇掇,一边还得念念有词。念些什么,山民听不懂,反正是些“一子二丑三寅四卯……”,接着“金克木……木生火……”之类的。

算定入土时间,二仙还得负责铺排整个出丧的每一个流程,每一个流程中的每一个细节。报丧(通知丧家亲友)、举旗(升望丧旗)、守灵排班、踏勘阴地、打坑起坟,等等等等,这一系列流程繁杂啰嗦,却是每一个步骤都必不可少,每一个细节都务求细致,因为这事件本身,不仅关系着已死者的尊荣,更关系着在生者的沉浮,甚或关系着家庭的兴衰。

丧事的**,自然是“开路”仪式了。

入土前一夜,棺材前设太师椅,郑二仙端坐其上,用了唱歌般的韵调,拖着长长的哭腔:“唉……哟……喂……呜呼哀哉!×氏老大人讳××,于×年×月×日×时,于×国×省×市×县×公社×大队×生产小队,西逝仙登,唉……哟……喂……呜呼哀哉……一众儿孙,跪拜于前,恭送……再跪……长跪……”

随着二仙这一声长喝,棺材前顿时齐刷刷,跪下一大片白色人头。“爸呀……爷呀……太爷呀……”,一片声的哭喊,此起彼伏,有高有低,有哭有嚎,或者顿足捶胸,或者涕泪横飞。

此时的郑二仙,仿佛一个威严无比的帝王,用冷峻严肃的眼光扫过全场,无可言喻的气场完完全全地把控着现场的所有人,跪在棺前的,站在侧边的,坐在远处坝边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每一个人脸上都堆着厚重的沉痛和哀伤。

婚嫁迎娶,需要插科打诨说笑逗唱,营造祥和美满的氛围;丧事场合么,则需用长声吆吆的哭泣,制造出哀伤愁苦。咱们山里人共识,这郑二仙,当之无愧的执牛耳者。

有时,我不能不心下腹诽:他妈的!这家伙,真是个演戏的天才!

七十年代,**对市场的管控,那是相当的严格,对牛鬼蛇神的打击,那是相当的毫不留情,毫不手软。因此上,按了常理,郑二仙的职业,肯定是上不得桌面的,肯定是被取缔、被打击的。

但是,二仙的生意,却居然毫发无损,平安无事。何止平安无事哟,这算命摊子,居然摆到了大街之上,而且居然摆在街场最热闹的地段处,居然就没人过问,居然就堂而皇之,理所当然了。

一次,一个刚进联防队(和“响水公社民兵连”“治安保卫室”同一部门不同招牌)的小青年,把郑二仙带回治保室,指着一并带回的营业工具,喜气洋洋地报告:从事封建迷信活动,破坏……

报告未毕,姐夫队长却动起手来,“啪啪”!两个耳光,小舅子立时找不着北。

姐夫还不解恨:“猪!脑子进水了?咹?”

小舅子捂住红肿起来的脸,半天没恍过神来。

姐夫队长温柔了些:“脑子不好使,狗眼也不好使了?你就不仔细看看,看看,人家二仙同志,招商广告写着啥?预告人生。看看,你看看,预告人生!怎就封建了?迷信了?那我们天天收听的天气预报,不也封建了?迷信了?打死你……我打……气死我也!”

自此,算命看相的小摊多了起来,且都支起来一面“人生预报”的幌子。

队长不高兴了,纠集所有队员,打击加扫荡,干净又彻底,声势浩大地搞起游街示众来:打击牛鬼蛇神!

响水街场逢集,上午时分,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两名联防队员抬着巨大的领袖画像,鸣锣开道,几十杆红旗跟进,再后是响水学校的红卫兵小将们,打着鼓敲着锣吹着号,再后是响水公社“毛**思想文艺宣传队”的姑娘们,腰系红布扭着秧歌,最后才是牛鬼蛇神队伍。

十多个阴阳先生,头上耸着一顶高高的纸糊的尖帽,双手反剪,系着一根粗麻绳,麻绳的另一头捏在一个臂缠袖标的联防队员手中。

郑二仙正守着摊点,就在咱笑笑书场外,当街路边。

游行队伍经过,“人生预告”的招幡正飘扬得欢。二仙呢,戴一付墨镜,呷着茶,悠然自得,端坐于摊位上。

牛鬼蛇神的队伍出现了些微的骚动,有个牛鬼蛇神,居然含混不清地咕噜起来。

联防队长一个箭步,冲到前去,一脚,把这家伙踹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拿了棍棒在这家伙眼皮子上晃荡:“老家伙,不知死活的东西!再反抗,老子就让人民内部矛盾转化为敌我矛盾。给老子,不识好歹,敢给二仙同志比,你凭啥?啊,凭啥?”

郑二仙的职业,虽然不够大雅,上不得桌面,但其为人,却是极受山民的敬重。一是他的良善,一是他的谦恭。

二仙虽不并不参与生产队的劳作,却要向生产队上缴一笔数量不菲的钱,算作他的劳动力工分,参与年终生产队的分配决算。这笔可观的钱,是生产队不多的集体收入的重要来源。队委干部们,都把他当祖宗似的护着供着。

再说了,郑二仙主持红事白事,那价钱,也从不计较的,随主家给多给少。充裕的,二十三十,他不嫌多;贫寒的,一元两元,不嫌少。反正,绝不坐地讨价。甚至有时收个一二元的工价,他反倒要随个四五元的礼性,纯粹是贴钱赚吆喝。

关于双坪山的神秘谶语,郑二仙说,恩师真人指点过的,但个中精妙,却是无从窥破,毕竟自己仅是“半仙”。这莫测的高深,岂是“半仙”所能参悟的?

这个神秘谶语,大意是说,现名“双坪大队”,真名“凤凰展翅”的山形水势,其实是块“大风水”,是风水宝地中的极品,每隔双甲子,就会诞生一位大人物,或凤或凰,或富或贵,甚或又富又贵,兼而有之。为了掩盖这块风水宝地的秘密,很久很久以前的先人,才将“凤凰展翅”改名为“双坪山”。

这个传言是否真实,用不着过多的去关注。但山民们却展开了无穷的想象和希冀,茶余饭后,永久的谈资,想象之,向往之,谈论之,调笑之。

自己真就占着了风水宝地?每隔双甲子,真就会天降异人?或富或贵,甚或又富又贵?

这事儿,善莫大焉。问问二仙去。

二仙先生总是摇头晃脑,双手并用地掐指一算,然后忽作沉思状,良久,丢给你一句话,上不沾天下不着地: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吴名的说书,有关郑二仙的种种事略,当不得真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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