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复仇（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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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天，乌云低沉，如将夜般黑。

苍狼亭内，寂默无声，只有横七竖八的尸体彰显着惨烈的厮杀。院内广阔空地中只余一人半跪在地，身体还保持着剑刺出的姿势，脸上不可置信的神情凝固，却已然没了气息，血顺着胸口蹚出，在地上凝结成块，包裹住一块裂开的黑色令牌，令牌上依稀可辨出一个“狼”字。

疾风卷过竹林，发出渗人的呜咽声，如同不甘死去的灵魂对命运的控诉。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大雨忽得倾盆而下，在地面炸出朵朵水花。雨越下越大，从屋檐上淌下，带着斑斑血迹浸入土地，似要将世间一切污秽涤尽。

竹林尽头，飘落的竹叶伴着水珠被一道强烈的剑光劈开，剑势凌冽，疾如风，猛如雷，穿梭在竹林的女子蹬足而飞，依旧没能完全避开袭来的剑气。肩膀的肉瞬间被削去，合着白衣碎片坠入泥土。痛感顿时席卷全身，女子只皱了皱眉，用余光探了探身后人的距离。

追赶而来的人，带着强烈的杀气，步步紧逼。

踏步上竹顶，横跃翻身，一气呵成，女子倒握手中九齿鞭，借着竹子反弹的力量冲向追来的人。刀刃相接，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崩裂出点点火花。

剧烈的剑气震荡令胸部开始剧烈疼痛，女子手上的动作开始缓慢起来，躲过迎面一击，女子飞身跌落在地面，倚靠在竹上，喘着粗气。

散落的头发搭在脸上，挡住了她转瞬即逝的哀伤，缓气的空隙中，女子斜眼看了眼来人，突然诡异的冷笑了起来，如同用尽全身力气，疯狂的冲着来人尖叫着。

“是我杀了段月璃！”

“你为什么要选择她！”

轰隆的雷声吞没了最后一句话语。

还未等她吼出下一句话，地上的落叶被剑气激得纷纷扬起，挡住了女子的视线，女子来不及躲闪，被推出数米远，重重砸向竹干，竹干应势破裂。

破碎的胸臆里一股血怦然喷出，女子倒握手中九齿鞭挣扎着想要站起，刚站起身便脑中一片眩晕，便重又跌坐在地。

脚步声越来越近，女子狼狈的瘫坐在地上，已无路可退，影杀第一人果然名不虚传，明明已经受了那么重的伤，竟还能将自己逼到如此绝境。

这雨下的真大啊，脸上的雨水怎么都抹不干，只是哪些是血？哪些又是雨呢？可是，被雨淋湿也好，被血淋湿也好，又有什么关系，谁又会在乎？

想到这，女子反倒释然了，扔掉了手中长鞭，靠着竹根，呆呆的看着男子，女子双眼中流露出太多复杂的感情，有不解，不甘，愤怒，还有如同痛彻心扉的哀伤交织。

为什么？

直到现在她也想不明白，一个杀手怎么会爱上自己的猎物？

为什么这个从小宠着她长大的人，会为了别的女人对她兵刃相向。

她甚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想要了她的命。

剑气压抑，如地狱怨魂索命。

“果然，这世间的人都该死。”她咧开嘴，自嘲的笑了笑，冷漠的盯着来人。

死，会是什么样？痛吗？有比心更痛吗？她漠然的捂住胸口。

抬起的剑在离女子半米处停下，握剑的手因为控制住强烈的怒火而微微颤抖，而胸中的怒火似乎马上就要冲破胸膛。

男子狠狠地瞪着眼前的女子，血从他的额头流下，映照着眼睛也如血红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男子剑刃横握，随着一声怒吼，女子身后竹林被齐齐斩断。断竹轰然倒地，惊起栖息的鸟儿惊恐的飞向高空。

他恨透了这该死的命运。

被斩断的竹节如同直耸云霄的墓碑，世代影杀以天地为墓，无声的腐朽在枯枝败叶的泥淖里。

悄无声息的活，悄无声息的死，如提线木偶一般，片刻也由不得自己。

他和她都只是这牢笼中的囚鸟，他终归是不忍杀她。

他双齿紧咬，紧握长剑的手渐渐渗出血珠，久久才重重吐出一个字。

“滚。”

雨水的洗礼显得竹林越发翠绿，空中弥漫的血腥味竟也只剩下竹叶的清香。

女子沉默片刻，忽而仰头笑了起来，笑得疯狂，笑得凄凉，如同带着地狱深处的恶意。

“你以为只有你会痛吗？”她淡淡的说道。

雨水顺着女子的脸庞流下，如泪滑落，而那双眼中却只剩下凌如寒冰的冷，她就那样，一步一停的向男子走去。

“你走后的一千四百六十个夜晚，我每夜都在门口守望。”

“我点过了几百盏灯，数清了厅前石子路的石子，数清了门口槐树的树叶。”

“师父派人去找你，说你背叛了大家。”

“我不信。”

“你怎么会不要我了呢？”

“我明明有乖乖的。”

男子不言语，只握紧手中的剑，别过头，不再直视女子的目光。然而只是片刻，不祥的预感就笼罩住全身。

“果然，世间人都该死！”女子声音变的恍惚而尖锐。

“你！”他猛的回头，看向女子的方向，而眼前早已没了人影。

烟雾随着溅起的水升腾起来，四周忽得变换着七彩绚丽的光，如同彩带缭绕在男子身边。男子心中猛的一跳，本能的想提起剑，身体却半分也动不得，像被巨大的石头压住，连手指都无法抽动，他只得任由长剑滑落在地。

“幻术！”男子张口嘴，却发现连发声都已做不到。

他竟一时忘了这位影杀排行第六的女子，最擅长的本就不是武力，而是幻术。突如其来的眩晕，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身体不受控制，他只能竭力保持着清醒，而视线依旧逐渐暗了下去。

不能死在这！月璃还在等我回去。然而无论他怎么挣扎，灵魂宛如从身体中抽走一般，无法动弹，

雨滴渐渐消失在眼帘，甚至连雨声都快听不真切。

“再见了！风惊竹！”耳边忽得传来了女子隐约而缥缈的声音，旋即痛席卷全身。

长剑从身后刺入，穿过胸口，再从身前刺出。穿破的胸臆中血喷涌而出，在空中绽放出大朵的红。

剑抽出的瞬间，男子猛地倒地，溅起的血水染红女子的白衫。

“我杀了风惊竹？”女子向后退了几步，扔掉长剑，楞了片刻，随后撕扯着凌乱的头发，如同地狱厉鬼般疯狂的尖叫起来，旋即踏步飞向远方，只余一句重复的话回荡在雨中。

“我杀了风惊竹！哈哈哈哈！”

“我杀了风惊竹！哈哈哈哈！”

轰隆的雷声响彻天地，迅猛的闪电撕裂天空，天地不仁，不管地上人的出生和死去。

躺在地上的男子漠然的看向高空，眼中瞳孔逐渐涣散，神识也在一点点消失。

男子不禁哑然，从背叛影杀组织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场幸福不过是场泡影。

只是，那些幸福与温暖，呼啸而来，转瞬又去，始终抵不过宿命。

影杀的一生就是错误，最邪恶的存在。

麻木的杀人，躲在阴暗处如同漆黑的影子。只有死才是唯一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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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盆大雨停息后，道路重又回到了车水马龙，只是连连的大雨淹没了石桥，中断了山下连接明镜宫的唯一道路。

天色渐暗，明镜宫内的烛光次第燃起，而高阁中，红光更甚，虽已及盛夏，屋内依旧燃起火红碳火，映得整个房间亮如白昼。

宫主薛方熠披着一件长衫端坐在案上，似笑非笑地翻阅着几个刻着金字的黑色木牌。

火光跳动中，一名身着劲装的人忽如鬼魅出现在厅中，恭敬的跪在地上。

“宫主。”

薛方熠点点头，不去看他，只示意来人继续说道。

“木狼，他。”来人声音胆怯，咽了咽口水。

“他被风惊竹…所杀…”

“风惊竹。”似乎早已料到，薛方熠听到这个消息并不感觉惊奇，只缓缓念出这个名字，让人分不清是怒是哀。

“当然，风惊竹也被若水所杀。”来人战战兢兢，讨巧般继续说道。

“哦？”带着一丝不可置信的语气，薛方熠摆弄木牌的手停在了半空，随后从中挑出了带有“竹”字的一个拿在手中端详。

“若水已经回到镜湖居，是否要唤她…”

来人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

“不必了。”

“你退下吧。”

来人额上早已渗出了汗，生怕薛方熠问到那东西的去向，如今听到此终于长舒一口气，迅速地退出了屋。

“你竟会输给黎若水？”许久，薛方熠静坐在案上，

看着桌上香炉中早已干瘪的金色圆蚕，似喃喃自语的说道。

“你那可怜的慈悲心。”

“真是可惜我悉心栽培这么久。”只是转瞬之间，薛方熠眼中的怜惜便已消失殆尽，他抬起手，将手中木牌投入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