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寒冷的冬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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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北京回来后，季今凡第一时间回到了公司，打开邮箱，好几页未读邮件，其中还包括一个订单。季今凡按照时间顺序从远到近逐一回复，一直到深夜。

午夜，季今凡独自一人骑行在回家的路上，这是一个无比寒冷的冬天，连温州地区都出现了近些年罕见的零度以下的温度，他的身体在夜晚的寒风中颤抖，但他的内心却异常火热，他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他向命运发出呐喊：我要活着，我要健康地活着。

路上空无一人，季今凡加快速度，经过一个红灯，他停了下来。哪怕是寒冬的午夜，哪怕路口没有任何车辆，他还是停了下来，他是一个谨遵秩序的有素质的少年和青年，以前是，以后也会是，虽然在赌球期间，他曾闯过几个红灯，但他会改正的。只有在平时问心无愧，那在困难来临的时候，才更有底气与困难进行义正言辞的搏杀。

季今凡心平气和地躺在床上，听着收音机，他已经不再抱怨命运的不公，他开始接受自己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事实，他会勇敢地接受开胸手术。人在危难的时候，不仅突显出求生的本能，也会理清很多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情感，他想起了应紫伊，心脏出事后他一直想找她聊聊，这种思念悄然而生，而且愈发强烈。

我该不该把我要做心脏手术的事情告诉她呢？对了，她好像很长时间没有找我了。想着想着，季今凡拨通了应紫伊的电话，可是语音提示对方手机已经停机，第二天早上，季今凡再次拨打她的电话，还是停机，发的微信和QQ信息也都没有回复，季今凡开始担心了：或许，她在生我的气，故意躲开我，我在感情方面确实有点优柔寡断，可我真是无心的……离开总是如此的突然，季今凡联系不到应紫伊了。

今天是季今凡最后一天在天锐电子上班，他向章经理如实讲述了自己的病情，并递交了辞职信。这天，他和阿郎交接了一些待办的事情，下班前，季今凡把所有客户资料转交给章经理，这些东西是他一年以来的心血，不，是他从毕业后就开始积累的财富，虽然有很多不舍，但还是以大局为重。

季今凡辞职了，这几个月的空隙，公司肯定需要新的外贸业务员，人家客户是不会等着他康复后再下单的，况且，做完手术还要休息很长一段时间，不适合做这份高强度的工作，再说，万一回不来了，就说万一，总不能连累这边吧，所以，辞职是最好的选择。

五点钟，季今凡准时下班，走之前，章经理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尽快康复，以后可以继续来这边上班，天锐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在这个公司做了一年的外贸业务员，季今凡完成了质的飞跃。两任外贸经理教了他很多外贸知识和经验，他也参加了广交会，口语交流水平和业务开发能力都得到了很大的提升，而且业绩不错。季今凡凭着自己的努力拼搏和刻苦钻研，积累了大量的客户，他完全有理由相信，假以时日，他一定会在外贸行业做出更出色的成绩，如果时机成熟，他甚至可以考虑自己出来单干，做SOHO也好，开家小型外贸公司也行，是的，他想过这样的问题，这是他的梦，人都该有自己的梦。

只是现在，季今凡必须先跨过眼前这道砍，命运多舛，好事多磨。辞职是无奈的，外贸的路就此中止，但希望不要是永远终止。

生活总会有一些意外，并不是事事都随着我们的既定想法进行，季今凡的生活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放缓了前进的步伐，使他从理想的梦境回到了现实，而他能做的只是用心过好自己的生活。

辞职后，季今凡去沈妮家里看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感觉就要离开这个人世一样，要跟每个人告别，在他看来，每一次见面都可能是最后一面，每一次交谈都可能是最后一句话。

“我已经辞职了，过几天我要出去一段时间。”季今凡说话的声音很低沉。

“怎么这么突然，有什么事情吗？”沈妮感到很奇怪。

“去亲戚那里帮忙，他们在北京做生意。”季今凡没有告诉她实情，免得让她担心，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自己的身体。

“你的外贸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沈妮想了想，然后继续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的脚好了，我就回来了。”季今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说话间，想起了《小桔灯》里的话。

“要是我都不好呢？”沈妮反问。

“怎么可能！大家都会好的！”季今凡安慰着。

“大家？”沈妮沉默了一会，她好像察觉到季今凡有事情瞒着她，然后轻轻地说，“你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我一定会尽快站起来。”

“要是我不回来了，你也要好好地过自己的生活，知道吗？”季今凡很正式地说这句话。

“你一定会回来的，那时我就会好了，一定！”沈妮很默契地用《小桔灯》里的语句回应。

“嗯，你要坚强，只要你自己相信自己能站起来，那么谁也无法阻止你，自己的信念和毅力是最关键的。”季今凡鼓舞她。

听了这句话，沈妮很认真地看着季今凡，想说什么又打住了，过了很长一会，她才慢慢张开嘴巴：“我知道你前段时间就出去了很多天，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你不说总有你不说的理由，你照顾了我这么久，我不该再要求什么或者再给你压力，只要你知道我永远会支持你就可以了。”

季今凡诧异了，她竟然如此识大体，能有一个如此懂自己的朋友，真的是季今凡的荣幸，如果没有先认识应紫伊，他可能会爱上眼前这个女孩，她是这么的善解人意，温柔大度；可是，这个世界没有假如，也许他们注定有缘无分，有缘的是他们相亲认识又恰巧在同一个公司上班，还一起经历了生死，无分的是彼此不会交集在一起，蓝颜正是因为她是蓝颜才更让人刻骨铭心。

这一晚，季今凡和沈妮从六点多聊到十点多，这是离别前的最后一次谈话。季今凡始终没有告诉沈妮自己要去做手术的事情，他不想再让这个女孩承受打击。他想，如果自己没事了，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如果自己不幸出事了，他想过这个问题，只是，真的不忍心再让这个女孩难过，季今凡相信自己会度过这个难关，然后再回来好好照顾这个女孩，把她当作一辈子的好朋友。

此时此刻，季今凡最牵挂的人是应紫伊，她“失踪”的这段时间，他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情感，加上心脏手术的微妙刺激，他明白自己内心深处那个女孩就是应紫伊，这是一种男女之间的喜欢，也是一种爱，这同对陈思静的懵懂情愫不同，陈思静是他的孩童女孩，而应紫伊才是他苦苦追寻的爱情，这是在特定时间里朝夕相处产生的深厚情感，简单、自然而又弥足珍贵，这种感情是非常牢固而又真实的，这是相亲的情感基础和命理姻缘所不能比的；而沈妮是蓝颜，是知己，如果季今凡能坏一点，可以把沈妮当情人，当然，季今凡不可能这么做。

曾经以为只要努力工作，用心对待身边的人，一定会拥有幸福，可是，应紫伊却离开了季今凡的视线，他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的真实想法。这几天，季今凡常打电话给应紫伊，都是停机，网上给她留了言，也没有回复，他想尽各种办法联系她，还是没有音讯，原来这个信息社会并没有想象中发达，只能希望应紫伊主动找他，至少能让他知道她还好好的，这是最被动的选择。

“你尾号8216卡网上银行收入（他行汇入）41000元，余额42232.3元。【工商银行】”。财务部把工资和提成打到了季今凡卡里，加上年终奖金，总共41000元。这半年多来，季今凡的业绩不错，是有这个数目，他已经把所有客户交给公司了，章经理也很厚道，很重情谊，没有少了季今凡的提成和奖金，而且很人性化，提前发了这笔钱，这钱及时解决了他的手术费用问题，虽然是有农村医疗保险，但保险是后续才能报销的。这次，外贸在季今凡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这也是外贸业务的乐趣所在，没业绩的时候，你就拿这么点钱，而且比任何人都辛苦，但只要坚持下来，等到客人下单了，你就会得到丰厚的回报，这时候再回头看看，在外贸旅途中所受的苦都是值得的。

同一天，北京阜外医院住院部护士打来了电话，她通知季今凡下周一住进去，住院前先验好血，没问题才可以住进去，住院后过几天就可以手术。这样的话，季今凡最迟礼拜天就得到医院验血了，今天已经是礼拜四，后天，后天他就必须起程去北京。

家里的事情差不多都交代完了，除了应紫伊，她还是没有找季今凡，他也联系不到她。这是一种思念，一种牵挂，更是一种歉意，如果不看看她，季今凡总感觉心里不舒服，这个心结始终无法解开。

转瞬间，一个想法在他的脑海中形成，季今凡决定去杭州找应紫伊。离去北京还有两天时间，虽然行程很赶，但不走这一趟，去做手术也不踏实。

季今凡跟父母说自己去杭州散散心，过一天就回来，父母当然答应，他们知道季今凡的心思和压力很重，出去放松下很正常。

在去北京做手术之前，季今凡坐车前往了杭州，他又回到了这个深爱的城市，这个他读书了三年，工作了四年的地方，这里的很多角落都有他奋斗的足迹；而现在，他只是想来这里看看应紫伊，哪怕只是看一下，并不需要说什么，就这么简单。

到了杭州，季今凡直奔文二路的博库书城，他在书店找了很久，没有看到应紫伊，有点失望，本来他还在想能够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

或许，她今天上“下午班”，季今凡心里想着。可是，到了下午员工都换班了，他还是没有看见应紫伊。季今凡找到了书店的领导询问情况，领导告诉他，应紫伊已经辞职一个多星期了，他们也不知道应紫伊去哪里。

为什么辞职了也不告诉我？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她老是喜欢耍小性子，季今凡更加担心了。绝望中，季今凡去找了许倩辛和表姐，希望能从她们口中得到一点消息，顺便看看这两个朋友。

表姐开的潮汕牛肉丸店依旧门庭若市，它的味道不仅能让人回味无穷，而且每次的感觉都不同，如今再次咬下这个丸子，季今凡吃出了无限的感激和感慨，感激彼此曾经的相聚和欢乐时光，感慨如今的各奔东西和经历的坎坷。

小辛在聊天中说起以前听应紫伊提起过要去上海，季今凡这才想起上次应紫伊跟自己也提过她要去上海她父母那里，还要去相亲，哎，怪自己没有重视她。看来，应紫伊已经不在杭州了，季今凡白来了一趟。

季今凡无精打采地走在杭城的大街小巷，然后又有意识地来到了他们五个人曾经合租过的小区，沿着熟悉的楼梯走到了三楼，门紧紧的锁着，季今凡敲了敲门然后又马上缩回了手，里面没有动静，也许这里的人没有下班吧。他曾幻想过，应紫伊从里面走出来，然后他们惊喜地拥抱在一起，不过，这只是幻想，即使以前很多次应紫伊都为他开过门。季今凡真傻，那些一男四女合租的日子早已不存在，这个房子已经不再是他们的温暖小家。

驻足在门口，季今凡回忆起了应紫伊以前对他的种种好：帮忙洗衣服，烧饭给自己吃，自己找工作的时候借来求职类书籍，下大雨一起撑着伞，自己常损她她还很高兴，她还曾主动暗示过……人就是这样，当有些东西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它离去之后才会后悔当初没有好好珍惜。

季今凡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自言自语：或许，找不到她也是好事，我还要去做手术，如果真出了事情，就让她这样忘记自己也好，如果能平安回来，再去上海找她吧。这是阿Q精神，人在无奈的时候就需要阿Q精神来开导自己。

来到杭州了，季今凡肯定是要找苏明辉闲聊几句。

酒过三巡，苏明辉问：“你这次来杭州只是玩玩吗？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季今凡迟疑片刻，然后吞吞吐吐地说：“这次来主要看下应紫伊，然后也来看下你，聊聊天。”季今凡还是没有全盘说出，一旦跟苏明辉说自己要去做心脏手术，怕他会来北京从而影响他的生活和工作。

苏明辉大笑：“你小子，就知道有料，不过应紫伊是挺好的，适合你，简单，人也好。”

“不过没看到她，她离开杭州了。”季今凡失落地说。

“不对啊，你们俩应该有戏的，我不会看错的。”苏明辉越发起劲地起哄。

“不聊我了，你最近怎么样？”

“我啊，还行吧，只是很多时候，成家了，有孩子了，会有很多烦恼，压力也大，你以为你已经很努力了，但很多东西并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苏明辉有感而发，他想起了最近林熙白对自己态度的转变。

“是卡卡不听话吗？”季今凡问。

“不是，小孩很乖。”苏明辉迅速回应，然后说道，“感情的事情，你别太着急，是你的，逃不掉，不是你的，强求不来，但是，不可草率，多一些了解，多一分冷静。”

“嗯，我有数的，对了，还欠你四万块……”

“没事，提这个干嘛？不用还的。”苏明辉快速插上去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季今凡反驳道。

“不过，如果以后我真的没还你，由于某种客观的难以抗拒的外力……来生继续做兄弟也会还你。”季今凡继续说。

这一说吓到了苏明辉，他知道季今凡绝对是发生了大事，然后很担心地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季今凡笑笑说：“能发生什么呢，喝酒！”

“有什么坎过不去吗？不对啊，怎么会过不去呢？这不是我认识的小凡，必须还，欠久点没事，但这辈子必须要还，谁知道下辈子投胎到哪里去了。”

季今凡没有再说这个话题了。

“晚上住我那吧，有房间，还有床和被子。”苏明辉说。

“不用，订了旅馆了，等会去你那看看卡卡。”季今凡说，事实上，他根本还没订什么旅馆，只是不想打扰他的生活。

他们又开始扯谈了，从小学到中学，从温州到杭州，天南地北，两个人的这种聊天是最痛快的，什么都可说，什么也不用顾忌，一路走来，一起经历了很多，有太多共同的话题，百谈不厌。他们都是用方言在聊天，也只能用方言才能聊出那种味道。

饭后，季今凡来到苏明辉的家里，他拿出了之前就买好的迪迦奥特曼送给卡卡，这一下子拉近了他们间的距离，他们之间的情缘就此展开。

晚上，季今凡独自一人游荡在西湖边，天气很冷，还下着小雨，但他已经不在乎这些了，一个人静静地欣赏着西湖夜景，回忆了在这个城市发生的所有一切，没有难过与失落，唯有无限的感慨。这里是季今凡梦想起步的地方，从一个毫无工作经验的学生开始做货代，然后从出版社过度到外贸公司，中间做过报关员，也摆过地摊，不仅是职场的心酸，还有无数的求职经历和考证经历让他逐渐成长，虽然曾经沉迷于赌球，但他已经在努力戒赌，他会尽力的，他一直按照自己的节奏去努力征服这个花花世界，但又似乎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这个美丽城市的奢华。每个人都有固定的生活模式，可是这样的模式总会被某种非常规的东西打破，生活并不都会这样一帆风顺，扬帆起航，我们随时有可能遇到突袭的风浪。

在简陋的招待所里小睡了几个小时，季今凡就起来了。清晨，拉开客厅的窗帘，他感受到了第一缕曙光带来的新希望，生活还没有结束，他会继续前进。

季今凡回家了，即将走向下一个驿站，他能继续未完的梦吗？上次在车祸中侥幸逃生，这次又能否平安归来继续他的外贸目标？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只能靠自己坚持下去了，只要坚持到底，春天会到来的，大家都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