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赌球与心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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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12月，冬天正式来临，不知道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季今凡期待着一个会下雪的冬天。雪花飘飘，北风萧萧，多美的意境。

车祸已经过去两个月，沈妮的基础病情已经稳定，医生让她出院了；但是她的脚还是不能行走，需要在家静养和定时做康复治疗，平时只能靠轮椅活动。

沈妮住家里了，有家人的贴心照顾，希望能尽快康复，善良的人不该被长久折磨，有恒久毅力和坚定信念的人一定更有可能创造医学奇迹。季今凡去她家里看她比去医院看她方便多了，他可以有更多的时间和心思花在工作上。

阿联酋迪拜的客户终于磨不住了，在进行了三个月的磋商后，他发来了订单，订单总额31000美金，这个金额再次刷新了季今凡的最高业绩，中东人果然是有钱啊，遍地石油。在这次价格博弈中，季今凡取得了圆满的胜利，他并没有因为客户的量大而降低价格，如果真的退步了，客户会觉得报价太虚而没诚意，也许就不会下单给他，现在的结局是最好的，既取得了较多的利润，也稳定了客户，为后期的返单打下基础。有时候，外贸的报价和价格磋商像是一场赌博，全看我们是否清晰自己的筹码和了解客户的心理，能否准确地判断这个临界点非常关键，很幸运，季今凡凭借对大局的运筹帷幄赌赢了。真正的赌博就该是这样的，必须靠自己的实力掌握全局，而不是凭自己的运气和靠别人的左右，自己无法把控的赌博长久下来必输无疑，或者说必死无疑。

广交会后，季今凡的业绩迎来了井喷式的增长，将近年关，他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做出了较好的业绩，赢得了属于自己的一点成绩，他也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外贸目标。对于工作，对于感情，季今凡始终相信，用心付出的每一瞬间一定会引向美好的未来，可是，很多东西并不是按照他的意愿进行着，生活暗藏着太多的挫折与不幸。

就在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时，季今凡隐约看到了前行的方向，他已经领悟到：只要用心改过，哪怕曾经输掉了几十万也并没想象中那样可怕，只要不继续赌博，所有的债务都会随风飘逝，逐渐消失。他会努力在未来一两年内还清欠款，他期待着美好的未来，他以为生活在自己的努力之下已经变得有点简单，可是突如其来的打击……

这个星期天是公司每年例行的体检。县人民医院体检科，心外科医生用听筒反复观察着季今凡的心脏，面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医生？”季今凡有些胆怯地问。

“这听起来，杂音比较……有心脏病史吗？”医生放下听筒，然后问道。

“没有啊，一直都正常的。”季今凡快速回答。心里则回想起最近是有点不舒服，总会有些呼吸不畅，正面躺着的是时候更明显，踢球的时候心脏跳得异常快，体力也有点跟不上。

“不对，你这杂音还是比较明显的，给你开个B超和心电图，先做详细的检查。”医生笃定地说。

“不用了，医生，我这身体向来不错，不浪费这个钱。”季今凡婉拒着。

“这不是浪费钱的事情，你要对自己的身体负责！当然，如果你不配合，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但出于医德，我必须慎重告诉你，你最好接受检查。”医生言语之间有些激动。

“那好吧，开吧。”见医生如此激动，季今凡便知事态的重要性，这时，季今凡才想起来上次发烧的时候，急诊科医生也有让他去检查心脏。

诊断结果犹如晴天霹雳，在经过B超和心点图检查后，而且还照了肺部影像，最后县人民医院证实季今凡的心脏确有问题，属于先天性心脏病的一种。B超显示右心房有一个小洞，医学上叫做房缺，必须做手术治疗，没有其它办法，通俗一点理解，就是要做手术把这个洞给补上。

为什么很多人一体检就会检查出大毛病？是不是不体检就代表没事呢？

心脏的问题可不是小事，这下可把家里人吓坏了。很快，季今凡在父母的陪同又在温州市人民医院做了同样的检查，他们多么希望是县人民医院检查失误啊。可是诊断结果并没有改变，无非是在是不是房缺上有所争议，但心脏有问题是肯定的，后续必须住院进行全方位系统检查，然后做手术根治。

父亲呆住了，站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母亲不敢相信这样的结果，一直在哭。季今凡坐在走廊长椅上，看着报告单，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静静地坐在那里，像以往很多时候一样，思考着什么。

一定要手术吗？还要开胸？这风险系数肯定很高，会死在手术室里吗？平时不都好好的吗？也许，情况不至于那么糟糕吧，季今凡祈祷着。

每每在不开心的时候，季今凡总是会对自己说，对事情对世界对别人轻松些放开些，笑的一定是我；而现在，他很认真地告诉自己一定要用平和心去面对，放松心情，没有什么困难是解决不了的，生活总会时常跟我们开个玩笑，我们别无选择，唯有坦然面对。

回来的路上，母亲还在哭，刚才她差点晕过去了，季今凡一直在安慰母亲。妇道人家，总是这样，而他必须表现得足够轻松，让家里人能够稍微安心一点。

晚上回到家，亲戚们都来了，他们也很难接受这样的诊断结果，季今凡身体这么好，心脏怎么会突然有问题，况且一点征兆也没有。外公叫他们去北京或者上海的大医院再看看，这是心脏，不是儿戏，一定要慎重再慎重，即使做手术也一定要到大城市去做。

季今凡向公司章经理请了病假，请假的当天晚上，季今凡就和父亲坐夜车去上海了，上海离温州并不算远，本来母亲也想去的，但是季今凡没让她去，免得母亲哭哭啼啼的，再说，在外奔波求医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多一个人既辛苦又费钱。

从温州到广州，然后又从温州到上海，在家工作还没到一年，却频繁出入各大一线城市。以前是求学，现在是求医，回家，再次离家，以一种最坏的方式，病来如山倒，几天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

五个多小时后，季今凡就和父亲到了上海，天还很黑，他们没有休息，连忙赶往医院，这家医院是货代小刚介绍的，据说是上海数一数二的心血管医院。这里已经排了很长的队伍，排队、挂号、等待出诊、检查、心电图、X片、B超，季今凡照例做了系统检查。在做B超检查的时候，医生反复抹了很多次胶水也没诊断出确切结果，旁边围来了很多医生，一起讨论，都说这个病症挺特殊的，好像是心脏有问题，又好像是血管有问题，咋一看是房缺，但仔细看又是完整的，最后，他们负责任地建议季今凡最好去北京再做详细检查。中国的心血管医院，北京的阜外心血管医院是最好的。这也不奇怪，好资源都被集中在首都了。

被这么多医生当病例研究真不是滋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很严重呢，连上海这个大城市的医院也无法确诊？还是会有奇迹，最后可以不用做手术呢？

季今凡这次来上海跟以前出差的心情迥然不同，以前来上海的经历是愉快的，体会到了上海滩的繁华和迷醉，而这次，一切都在赶，且不说吃住比较寒酸，主要是求医时心理承受的负担和压力是巨大的，父亲是第一次来上海，只闻到了一点点大城市气息，却又稍纵即逝，这就是富人和穷人的区别吧。他们没有在这里逗留，直接坐火车前往北京。

两天内，季今凡去了中国最大的两个城市，作为一个乡下人，去北京也曾是他小时候的一个梦想，现在，他的梦想实现了，却极具讽刺性。

坐在上海前往北京的火车上，季今凡想起了夏晓邱，他们曾经约定，要是去彼此的城市，一定要找对方。可是，以如此的状态去北京，该找她吗？已经两年多没见过面了，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是不是有男朋友了，还是已经结婚生孩子了？算了，先去北京检查完再说吧。

“列车前方到达北京站，北京是我们伟大祖国的首都……要想了解中国近五十年的历史与发展，请到上海；要想了解中国近一百年的历史与发展，请到北京……欢迎下次再次乘坐，祝您生活旅途愉快！”季今凡从上海来到了北京。

到了北京，季今凡和父亲住进了医院附近的一个招待所，房间是在地下室，空气很闷，不过租金也很贵，这里是祖国的首都，在这寸土寸金的土地上，人们充分利用能开发的一切空间资源。

出门在外，人生地不熟，开销又大，特别是在医院，很多事情都不容易。如果能把这些好的医疗和教育资源分散到全国各地，那么，老百姓的日子会不会好过点呢？

阜外心血管医院闻名中外，来看病的人很多很多，专家门诊就限定那么几个人，所以大家都很早来挂号。凌晨两点，季今凡和父亲来到医院挂号，门口已经排了几十个人，很多黄牛在边上围转拉客。天气格外寒冷，看着父亲一大把年纪还要为自己这么操劳，季今凡心里很难受。好不容易挂到了专家号，可是教授医生只跟他交流了一分钟，然后开了很多单子让他做检查。后来季今凡才知道，原来第一次就诊，没必要凌晨来挂专家号，因为肯定是要做检查的，最好等检查报告都出来后，再挂个专家号，让专家好好诊断下，现代医学的发展已经到了以仪器检查结果为主要诊断依据的程度，无检查，不诊断。

在阜外心血管医院，季今凡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虽然很麻烦，但是他已经习惯了这套程序。经过几天的详细诊断之后，季今凡被确诊为成年先天性心脏病，更准确地讲是部分肺静脉异位引流，肺静脉的一根血管流向了右心房，血管的流向错误引起心脏供血反常，不是之前所说的房缺，病因是婴儿在胚胎内受感染或者胚胎发育不好引起的，由于季今凡的症状不明显，这些年没什么变化，但是现在肺部积血有增多趋势，临床上才有了反应，这个病必须接受手术治疗才能根治。

“必须要手术吗？难道不能吃药或者其它干预吗？或者以后做手术可以吗？”季今凡有些害怕地问。

“小伙子，要勇敢些，你想，你是血管流向错误，必需要移回来，所以不是吃药所能解决的，手术时间是越早越好，再拖下去容易引起肺动脉高压或者右心房超负荷运转，真到那时候，麻烦就更大了。心脏的问题就是这样，不发作的时候跟正常人一样，一旦有事往往是致命的，所以必须尽快手术。”阜外医生鼓励道。

“先天性心脏病？为什么我以前没事，现在被诊断出来了？”季今凡疑惑地问。

“毛病一直存在，从你出生来到这个世界你就是有病的，请原谅我说的直接；以前没有人告诉你，一方面是由于医学技术不发达，二来是因为你的症状还比较轻，现在，一般的医生都能听出来你的心脏是有问题的，这是临床症状开始显现，这个过程很复杂，可以是身体的劳累引起的，也可以是长时间心脏负荷过大引起的，这个需要科学和系统的评判，但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让你的身体恢复健康，”阜外医生很耐心地解释着，“你要放宽心，相比房缺，这个毛病稍微轻一点，还只是部分肺静脉引流，没有全部血管出问题，从医学上讲，这个手术并不复杂，成功率较高，但心脏作为特殊器官，其手术已经不能用小手术来形容了，风险是肯定有的，所以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们医生。”

听医生这么讲，季今凡已经明白了，虽然先天性心脏病与生俱来，但最近的诱因明显是赌球引起的，不说一定，但绝对脱不了干系。赌球的时候，每天高度集中和紧张，大起大落时心脏负荷都很大，而且长时间熬夜对身体也不好，最要命的是输钱和洗白后对人的摧残太大了。

但对于这个结果，季今凡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早在他离开家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确切结果出来了，他反而没有什么顾虑了，接受事实吧。

父亲一辈子不怎么说文绉绉的话，在医院里，他也鼓励季今凡要勇敢点，做个真正的男子汉。

季今凡见父亲满连愁容，笑笑说：“没事的，不就开一刀，然后移一下血管，最后缝几针，三道程序，全部搞定了，”他看起来很轻松，继续说道，“医生不是说了吗，手术如果成功的话，我又可以和正常人一样的，不会有什么副作用，照常结婚生子，工作运动。”

这种轻松很大程度是装出来的，面对心脏手术，谁能若无其事呢？季今凡承受着很大的压力，只是不想让父亲过于担心自己。

检查完之后，季今凡和父亲一起坐地铁来到了天安门广场，父子俩很少一起出去，现在，他们一起在北京玩，他们来到了北京天安门，站在了世界上最大的广场。

季今凡又在思考了：既然困难已经来了，我无法避免，我应该以一种负责任的态度去接受手术，听医生的话，就在这段时间做手术，不该逃避；为了家人，为了身边的朋友，为了自己未完的外贸梦，这个挑战，我必须勇敢面对。

站在人民英雄纪念碑前面，季今凡斩钉截铁地对父亲说：“我还是趁早做手术吧，只有做完手术，我才能更健康、更快乐地生活。”

父亲点点头，他很支持季今凡的决定。

他们回到了医院，让主治医生开了住院申请单，等待手术。这里的病房很抢手，全国各地来这里做心血管手术的人很多，所以只能等待院方通知，一般要半个月左右能住进去，长的话要等待一个月，因人而异，因钱而异，因关系而异，季今凡这个毛病已经存在26年了，倒也不急这么点时间。

好吧，先回家吧，一直在这里干等下去也不是办法，回家调整几天再过来，还要先处理一些事情，比如工作上，还有感情上，然后安心面对手术。虽然背上了沉重的思想包袱，但季今凡会勇敢地面对这次手术，像个男子汉一样，坚强地挺下去。

这些在外奔波求医的日子，折磨着季今凡和父亲，身体和精神上所承受的负担让人残喘挣扎，但是，佛说：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所以，只要勇敢地活下去，这些经历都会是最珍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