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洗白（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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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连续几天赌球到半夜然后睡着，是不容易醒的，一来睡眠严重不足，二来睡前精神高度集中，压力骤大，人就会处于恍惚和沉睡状态，甚至听不见闹钟声。一觉醒来，季今凡拿起手机一看，竟然9点了，这下糟糕，这已经迟到快一个小时。他赶紧起床，来不及洗刷和吃饭，边跑边等小巴士，最后跑了4公里到了公司。

NBA比赛激战正酣，但是季今凡仍然专注于外贸业务员的工作，这段时间，他的盈利还可以，便不会在上班时间做赌球这种勾当。

这天，季今凡忙到了晚上7点才离开公司，站在马路上等小巴士，可是小巴士迟迟没有开来，他这才意识到已经错过了末班车，小镇不比外面大城市，什么时候都有公交车。看来只能走回去了，打车的话太费钱，自己一个人没必要，走走路，就当锻炼身体吧。

季今凡边走边想着工作上的事，后面开过来一辆小轿车，停在了他的前面，他看着它的车牌，由四个圈圈相连接，一时想不起这是哪个品牌的车，反正应该是不错的车子，圈圈的右边有A6的标志。这时，从车上走下来了一个女孩，正是沈妮。

“回家吗？我们载你一程。”沈妮在车门口朝季今凡说。

“不用了，一会就到了，你们先走吧，不顺路。”季今凡不习惯麻烦别人，推脱着。

“没关系的，同事嘛，客气啥呢！”沈妮坚持着。

这时候，前面驾驶位车窗里伸出一个头，这面孔把季今凡吓个半死，是公司沈经理。

怎么最近老有那么多惊奇的事情，沈经理怎么会跟沈妮在一起，莫非？

“快上来吧！说话的功夫都到了。”沈经理发话了。

沈经理都开口了，季今凡便不好再拒绝，只能上车了，很不自然地坐在车的右后座。

“爸，先送季今凡回家吧。”沈妮对着驾驶座上的沈经理说，车子里总共只有三个人。

“他是你爸？”季今凡不由自主地从嘴里蹦出了这句话。

“是啊，平时在办公室里当然不能叫爸了。”沈妮讲话声音还是很轻，不过带有一点撒娇。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父亲旁边，沈妮变得活泼很多。

怪不得都姓沈，刚才真不该乱想，季今凡心里嘀咕着。

七、八分钟后，车子停在了季今凡家门口。

“晚上在我家吃饭吧？”季今凡客气地问道，也仅仅只是客套话，他知道她们父女多半是不会在这里吃饭，当然，真的来的话也很欢迎。

“我们吃过了，下次吧，谢谢！”沈妮有礼貌地回道。

“该我说谢谢你们！”季今凡不好意思地反说道。

“呵呵！”她笑了，那两个小酒窝又出现了。

随后，车子开走了，所有的客套和不自然都随着汽车的尾气飘扬在空气中，逐渐驱散，却又始终环绕其中。

第二天早上，季今凡骑着自行车去上班，他把自行车停在工厂的车棚里，有时候下班迟了没巴士就骑车回家，然后第二天又骑过去停那里。冬天的早上骑自行车还是比较冷的，或许，还有其它层面的不愿意吧。

打开各种软件、收邮件、核算价格、回邮件、操作阿里巴巴平台、向同行厂家询价，空的时候去车间看生产流程，有时候也会逛逛外贸论坛吸取经验，偶尔也会在SKYPE上和客户简单地聊几句，这是季今凡在外贸工厂的具体工作。将近两个月，有一个客户已经让季今凡做PI给他，如果进展顺利，这很可能是季今凡在这家公司的第一单，乞求别出什么意外，加油！

白天上班，晚上赌球，一天又一天，每天基本都有所盈利，这时的季今凡，从未真正意识到赌球将会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带给他毁灭性的打击。

这是一个普通的星期三，对于赌徒而言，欧洲联赛一周双赛，使这个周三稍显不平凡。睡了一觉，季今凡醒来后又看了几集吕颂贤版的《笑傲江湖》，已经凌晨3点多，他将准备战斗。3点45分一场意甲比赛和五场英超比赛同时开球，像之前下注的方式一样，他均注下了六场大球。

比赛的过程和结果让人崩溃，六场比赛只有热刺出了大球，而阿森纳，西汉姆联、利物浦、曼城、罗马的比赛全部是小球。等待进球的瞬间是煎熬的，熬到最后还是没等到进球数的结果是痛苦的，煎熬伴随着痛苦，无论对人的身体还是金钱，都是很大的折磨和损耗。

早上起来，整个人浑浑噩噩，上班更是无精打采，反复思量，季今凡决定出手了，在办公室，他偷偷地下注了8点半开始的尼克斯和凯尔特人的早场NBA比赛，大球208分，而且是重注，他想把半夜输的钱一下子赢回来，这一下完注单，人就立马精神了。

可是这比赛一开始就打铁，半场只有92分，第三节也才43分，三节结束后总分135分，全场的大小球基本失去了悬念，第四节看了一会彻底没救了，季今凡就开始准备下11点的比赛，开拓者VS雄鹿，继续倍投全场大球，无奈这是一个黑暗的中午，这场比赛的结果也是小球。

如果8点半的比赛大小球没有失去悬念，季今凡就不会下11点的比赛，等到8点半的比赛结束后，11点比赛也已经开始了，那季今凡就会下11点半的比赛，湖人VS森林狼，119比115，全场无限大的比赛。

赌球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这才十个小时不到，一个时间段输钱后，然后倍投两次，五万多本金就去了一大半，赌球太可怕了，网赌太可怕了，电脑上的钱都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看似偶然，实则必然，稍微输点就上头，然后去重注，重注还是输掉，又去梭哈，完全没有自己最初稳扎稳打的节奏，而且下注的比赛都是什么快就下什么，甚至不愿意去多等几分钟。这样的赌徒最终的结果都是洗白，无非时间长短不一样而已，赢钱是过程，洗白是结果，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诚然，这些理论和偶然性并没有实际参考价值，赌博到最后，又有几个人会有好结果呢？

下午的工作也有点敷衍了，根本没有任何心思，季今凡一心想着夜晚快点到来，他就能继续下注。在一个杀红眼的赌徒眼里，无论什么工作、情感还是游玩，甚至以前梦寐以求的东西，都比不上一场球赛来得重要。

事实上，几次倍投输钱后，季今凡手头上还有三万块钱，可是他的心态已经崩塌了，赌球的这种对比和落差对赌徒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它将彻底摧毁你的本性，让你无法再冷静地面对以后的下注。

对，只能重注了，看似别无选择。

凌晨1点30分，弗洛西诺尼VS博洛尼亚，率先开场的一场意甲比赛，初盘2.25大小球，大球高水。季今凡琢磨着开场5-10分钟时重注大球，那时候水位变化应该到大小球2球均水。

此时季今凡心态并不好，和大多数赌徒一样，他就是想着靠一把赢回过去一天输的钱。

1点38分，季今凡终于下注了，一万元全场进球数大2球。时光仿佛又回到跨年夜，场景是那么的相似，半场结束，比分0比0，双方虽有多次射门，但危险都不大，季今凡想赢钱实在是太难了。

如果下半场还是没有球，那接下来3点45分的众多比赛怎么下？继续追大球是肯定的，这么多比赛挑一场还是均注多场，均注多少？

显然，季今凡已经做好了输钱的准备，果然，下半场双方都没有明显得分的机会，比赛非常沉闷，直到第76分钟！点球，点球！这肯定是个点球，裁判也如愿判罚了，弗洛西诺尼顺利罚进，1比0，还有机会，哪怕再进一个走水也可以。可惜，直到终场哨响，比分还是1比0，输了，又输了一万！怎么办？

这场大球输了后，季今凡有点不敢只挑一场比赛下注了，毕竟再输掉的话就彻底洗白了。于是，他下注了接下来的四场比赛，AC米兰，国际米兰，尤文图斯，那不勒斯，这四场比赛均注每场五千大球！季今凡的目标是中三场，这样也算基本能赢回一万，然后就睡觉，以后再慢慢玩！因为从输到保本的过程能让赌徒稍微停一停的。

上半场的进球数还可以，米兰2比0，那不勒斯2比0，尤文1比0，就是国米这场还没有进球，大小球大部分是2.5球，还行吧，保平争胜。

下半场一开始，国米这场就进球了，伊卡尔迪，不错，难道要四场全收的节奏吗？继续进球！

然而，随着时间一分分的过去，进球迟迟没有再来，每过去一分钟，便少了一分希望，也就离洗白越来越近。

从伊卡尔迪那个48分钟的进球以后，四场比分竟然没有再发生过变化，是的，基本是四场比赛下半场没有一个进球，全场全部是小球。

天哪，这怎么可能！这种小概率的事情真的被季今凡碰到了，而且这么大的下注额，两万！两万全部没有了！一个晚上总共三万没了，不，才4个小时就没有了，季今凡这才真真切切体会到赌球的残酷，一切都太难接受了，但又让你无法不接受没钱了的现实。这么大的球队，而且是豪门球队，下半场到底发生了什么，尽管季今凡的视线在一个个视频之间切换，却再也没看到一粒进球，他曾一度幻想有两场大球收米后，再专攻另外两场视频，很快能收第三场，然后静静地欣赏第四场比赛，最后再来一个绝杀，这样的话收四场，完美收工，基本能翻本了，可是，可是现在，一切都成为泡影。

意甲结束后已经快6点，季今凡这会也睡不着了，他瘫倒在床上，这种感觉非常难受，一天前还好好的，这下突然就什么也没有了。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一天。是的，时间会淡化这一切，只是，他需要未来很长时间来承担这些后果，自己种的因，必须自己承担。

终于还是洗白了，输完后不用再纠结下一场下什么，不用再提心吊胆地关注下注的每一场球赛了，只是洗白后，赌徒们就失去了精神依托，他们开始假想，如果运气再好点，现在已经翻本了，甚至开始盈利了。可是，一切都是假设，现实是季今凡洗白了，昨天还有五万多，今天就身无分文，一切来得太突然，毫无征兆，就这么突然的洗白了。罪魁祸首应该是昨天凌晨的英超比赛，还有刚刚的意甲比赛，太残忍了，怎么会这样啊。

季今凡错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的心态，每次上头就疯狂下注，没有停一停，没有冷静思考。纵然，这些都不是他的错，他这样一个劣等的赌徒怎么可能玩得过对面无数精算师的专业操盘和控盘，从一开始，这就不是一个平等的游戏，没有公平不公平，因为你可以选择不玩，这不是生活必需品。

就这样一个状态，等会起床后怎么面对父母，去公司怎么面对同事和领导，往后的日子，又怎么面对自己？

很快，一个更重要的问题再次萦绕在他的脑海：还要继续赌吗？

到了这一步，他显然还不肯罢休，赌，必须赌，再给自己一次翻本的机会，如果这次还是不行，那就彻底戒了吧，季今凡又一次对自己这样说。

“能不能再借我两万？”季今凡再次拨通了苏明辉的电话。

“急用还是继续？”苏明辉相对平和地问。

“我想继续。” 季今凡直截了当地回答。

“戒掉吧，玩不赢概率和水位的，还有人的心态。”苏明辉非常认真地说。

“你是怎么接触赌球的？赌瘾这么重？平时怎么下注的？”苏明辉一连串地发问，他了解的季今凡不是这样的人，如今怎么沾上这么重的赌瘾，他试着去剖析其中的原因来帮助他尽快戒掉赌球。

“主要是喜欢看球，一开始是小玩玩，慢慢地输了点钱，就加大投注，然后又洗白，洗白后又不甘心，觉得要是自己控制好心态是可以赢钱的。”季今凡老实交代了过去将近两年时间里赌球的心路经历，以及过去一天的洗白过程。

“就是这个套路，赢不了的，不要不甘心，把这不甘心运用到其它正途上，你会收获更多的真实稳定的果实。”苏明辉劝解着，他有着六年多的赌球经历，对季今凡说的这些全都明白，只是，他不知道从何说起，之所以从未跟季今凡提过自己赌球的经历，是因为他不想把任何人带入赌球世界，在任何一个赌博的游戏里，永远没有赢家，他一直这样觉得。

“我明白，我也想戒掉，再借我两万吧，我会想通的。”季今凡带点恳求的语气说。

“你了解我的，真的不是两万或者几万的事情，你现在最需要的是冷静下来，叫你别赌你现在肯定不肯，那你就冷静一个月，一个月后如果你还需要这两万块，我会借给你。”苏明辉试图安抚季今凡，他是愿意借钱的，只是为了眼前这个好哥们不要越陷越深，故意说了一个月的期限。季今凡的世界太简单了，简单是好事，但在赌的世界里，简单的冲动和没有万全的作战策略，必将死无全尸。

“现在，就现在帮忙借我两万就可以了。”季今凡再次恳求着。

“小凡，听我的，就这个月底吧，到时候我回趟家，咱们一起踢个球，好久没踢球了。”苏明辉坚持着，他明白这时候给季今凡转钱基本会很快再次输光。

见好朋友没有松口，季今凡只能暂时作罢了。

起床吧，还是得工作，生活还要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