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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说客(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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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宇沐浴更衣,身上的寒气渐渐消去,整个人神清气爽。

晴雪帮他仔细整理着晚上的着装。

萧宇低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温存,晴雪也回以他一个浅浅的微笑。

在身旁没人的时候,这种属于两个人的温存总是显得那么弥足珍贵。

“今晚我就不在凤鸣阁用膳了,我得去一趟阳明居,今晚我就在那里过夜,今晚你早些睡,无需等我了。”

晴雪抬眼望着萧宇,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水眸子里含着些许的疑惑和不安。

她知道只要小王爷还在王府,晚上他是不会离开凤鸣阁的。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萧宇上前抱了抱晴雪,在她耳边轻声道:“今晚特殊,那里有客人在等我。透个底儿,在外面别说,东方老、鱼大哥他们回来了。”

“真的!”晴雪一脸兴奋,她赶忙压低声音,左右看了看,但脸上的兴奋很快就被忧虑给替代了。

“萧郎,明天你们要去干什么?”

萧宇摇摇头,将一个手指抵在了晴雪双唇之间,轻声道:“嘘!没那么多事,在家好好睡觉,明天午时之前我便回来和你一起吃饭。”

晴雪乖巧地点了点头。

“哦,对了,晴雪,抽空帮我去看看我带回来的那几个胡人小孩儿。”

“奴今天去过了,给他们带了些果脯蜜饯,还有梅子饼,穆兰很喜欢,其他几个男娃似乎不喜欢甜食。”

“穆兰……穆兰是那个女娃吧!”

“嗯……”晴雪点点头,她的细眉微微皱了皱,“舍屈离今日与后厨麻姑家的二壮打架了,二壮岁数大,比佘屈离高一头,他把佘屈里打了。”

“为何打架?”

“奴听那些小娃说,二壮说佘屈离他们是没有爷娘疼的索虏……”

萧宇心头一紧:“把几个胡人小娃和咱们府邸的那些孩子暂时分开,别让他们见面了。”

“佘屈离说他想回家。”

“回家?他爷娘都死了,哪里还有家?”

“佘屈离说他阿干有个兄弟在秀容川,他想去那里……”

“秀容……”

萧宇默念着这个名字,他脑海中突然脑补出一个高达健壮的身影。

既然他与北朝胡灵太后同在一个时代的话,那秀容川的契胡酋长应该是尔朱荣吧!

萧宇沉思片刻,才说道:“过几天吧!等先前的事忙完,我便想办法送他们回北朝。但是在那之前,晴雪,你帮我照看好他们。”

晴雪眉毛弯了弯:“奴知道,奴会尽心照顾好他们,不会叫小王爷失望。”

“那就好,晴雪,我也该走了。”

萧宇转身向着房间外走去。

没走两步,晴雪又自后面跟来,为他披上了一件淡青色的披风,一直将他送到了凤鸣阁院门外的庑廊下,又叮嘱了几句才转身回去。

这时外面的天色早已暗淡,无休止的夜雨伴着清冷的夜风迎面而来,给人带来丝丝凉意。

萧宇抬头望望天,厚重的阴云下似有电光闪过,伴着隆隆的雷声,他只盼着这场大雨早些过去。

他顺着廊道往前走着,早已守在这里的两名小厮迎了过来。

一人撑伞,一人打灯,将萧宇引向了阳明居的方向。

江夏王府占地广大,加上雨天路面湿滑,大约走了一炷香的功夫,脚下那条青石小路一旁的竹林后面,隐约可以看到有橙红色的光亮,那里便是阳明居了。

阳明居的管事姓曹,此时正独自一人站在院门的屋檐下左顾右盼。

见萧宇来了,他顾不得外面的大雨,直接迎了出来,作揖道:“小王爷,小人在此等候小王爷多时了。”

“有劳你了,进去说话。”

于是萧宇打发两个小厮回凤鸣阁去了,独自跟着曹管事往院子里走。

院门内是一座庭院,四周都是庑廊,静悄悄的,只有几盏孤零零的灯笼在廊道下随风微微摆动。

“小王爷,请跟小人这边走。”曹管事弯着腰恭敬道。

萧宇跟在了后面,顺便将周围的环境都打量了一番。

这里静得出奇,似乎整个院落中除了他们两个之外再没有别人。

但在萧宇的印象里,阳明居应该有不少的小厮女婢在此打理起居才是。

他记得上次与刘伯宣、石斛在这里喝酒时还热热闹闹的,还有那枚从潮沟大宅里顺出来的“手雷”,那天晚上还差点儿把他们都炸到了上天。

想起这些事情,似乎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石斛和刘世叔他们现在身在何方。

“小王爷,前面有道门槛,小心些。”

“曹管事,人呢?何故如此冷清?”

曹管事回头看了看他家小王爷,堆笑道:“嘿嘿……都是崔管事的主意,今晚吩咐他们一些事情去做,都打发到别的院子里去了。小王爷,今晚这里不会有外人在,那些个……壮士今晚的酒肉都是小的一个人给备下来的……还有那些大箱子,也是小人料理的。”

“真是有劳了,曹管事。”萧宇道。

曹管事突然回过头,脸上的皱纹都聚到了一起,活像个剥去了皮的核桃。

他说话变得很是郑重:“小王爷,小人原本就是江夏王府的旧人,当年家中遭灾,是王爷在路上收留的小人,小人才得以活到现在,还混到了管事。王府对小人有大恩。小王爷的事,上刀山下火海,小人都会尽力而为,若小王爷跟小人客道,那便是把小人当外人看了,以后见了王爷,小人也觉得脸上无光。”

曹管事如此说着,萧宇却似乎在他的话里听到了些别的意思。

但他的心思不在这些弯弯绕的话里,他只想尽快见到他那二十多个为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这时,曹管事带着萧宇来到了一间漆黑的屋门前,里面窸窸窣窣,似乎有什么动静。

萧宇皱了皱眉,崔管事这安全保密工作真是都做到家了,为了安全起见,连个油灯都不让他们点。

“他们都在里面?”萧宇问道。

曹管事用手指了指上面:“没错,小人把他们都安排在了楼上呢!”

萧宇拍了拍曹管事的肩膀,略带调侃道:“安全工作做得不错,我自己上去就好。”

曹管事似乎有些受宠若惊,他拱手道:“小人今晚就守在外面。”

萧宇苦笑:“上好门闩,回屋睡觉去吧!”

说罢,萧宇不再理会他,独自推门走了进去,里面楼梯口隐约可见看到楼上映照下来的灯光。

萧宇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三步并两步,踩着木制的楼梯就急冲冲地来到了二楼。

楼上灯光昏暗,却没有太大的声音。

偌大的房间里弥漫着一种陈腐的酸臭味,二十多个衣着破烂的男人就挤在这里,默默地吃饭,默默地喝酒,一个个看上去表情麻木,又极为疲劳。

只是见到那位贵公子出现在楼梯口时,他们才放下手里的碗筷,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眼中也多了些许的光彩,再不像先前那般木讷了。

萧宇向前急走两步,拱手便向眼前诸人深躬到底:“让各位兄弟受苦了,萧宇在此向各位谢罪!”

这些人中起了些许的骚动,最终还是东方老走了出来。

他原本就瘦,此时看上去更是脱了相,好在精神尚可,他声音中略带沙哑:“小王爷何出此言,我等没有保护好小王爷,让小王爷遭此大难,我等心中有愧才是。”

鱼天愍也站了出来,他的块头比别人高一些,此时却也嶙峋地像个光秃秃的树干,他道:“我等命如草芥,幸遇小王爷才被当人看待,这份知遇之恩,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就是,就是,那廷尉署大牢好吃好喝,偶尔还能活动活动手脚,比南归那会儿舒服多了,你们说是吧!”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这些人你一言我一语,麻木与疲累在他们脸上渐渐消散,脸上多的是欢快与感激。

有人提议:“小王爷既然觉得心中有愧,那就拿酒来,跟咱们兄弟每人喝个三大碗,咱就原谅他了!你们说如何?”

“不醉不归!”

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因萧宇的到来而热烈起来,这种热烈也慢慢消散了原本凝聚在这位小王爷心头的阴霾。

被众人簇拥之时,他有种站在万人之中,被人顶礼膜拜的奇妙感觉。

他无意间瞥见一人游离在众人之外。

他恍然发现那是曾经与他共同拼杀过的呼延族,他一身酒气,正慵懒地坐在窗边喝酒。

见萧宇看他,他嘴角挂着一抹邪魅,随意地举了举手中的酒坛。

这时,有人重重地拍了拍萧宇的肩膀一下,萧宇吃痛,却被人塞进怀里一个大酒坛。

“小王爷!喝!”

……

在同一片雨幕下的卢龙山中。

林木繁茂间,几具残缺不全的死尸被人拖拽到了一个提前挖好的大坑,随意抛下,就地掩埋。

一人抬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骂道:“贼老天,这雨还得下多久,浑身上下没一块干爽的地儿?还得在这里干这等苦事?”

另一人答道:“行了,别抱怨了,快点儿埋,埋完了还能早些儿回去烤烤火。好在是让你来收拾这些尸体,那会儿你又不是没有看见,这些死人武艺一个比一个了得。若不是小郎君出手,换你上去跟他们拼命,没准这会儿该是我埋你了。”

“呸,说什么呢!”那人抬头往远处望望,“话说回来……小郎君呢?他追着那个跑起来像个山魈一般的老家伙到哪儿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吧!”

“没回来,半个时辰总有了,别操那不该操的心,快点儿埋人!”

离这里不远处的草堂,在雨中显得空灵寂寥。

红绡和范妍坐在院中草亭中说话。

重伤的达奚武被连人带担架放在了一处庑廊下,他生性风流轻佻,想要挑逗一下草亭中的两位女子,但见到石斛蹲在他的跟前,一脸敌意地盯着他,他便不敢造次了。

而在附近的那间厅堂里,房门紧闭,与红绡交过手的那名大汉面无表情,手按腰间长刀,就那么静静地守在门前。

屋内时而平静,时而爆发出一阵激烈的争辩。

萧宝寅越发地急躁,他背着手在厅堂里走来走去,最终还是停在了刘伯宣的面前,一副焦躁的模样说道:

“我说伯陵!好听的不好听的,我都说了一夜了!你就一点儿没有别的想法?你我也算是故交,却不想你如今迂腐至此,不懂变通!你看如今的大齐,饿狼当道,鹰犬横行,到处乌烟瘴气,这里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刘伯宣捋着美髯,低头不语。

萧宝寅一甩长袖,指了指外面:“这不是第一次被鹰犬们追杀了吧!那些鹰犬的后面是谁,你不清楚还是我不清楚,是那高坐在台城里的小混蛋!

“伯陵兄有经天纬地之才,管仲乐毅之能,若是贤明帝王早该屈尊降贵来请伯陵兄出山,出将入相,以国士待之。

“那小混蛋在做什么?派典签来追杀你啊!若不是今日被我和中山王遇到了,恐怕你现在脑袋正在被送往台城的路上。

“伯陵,以怨报德,非大丈夫所为,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古之常理,伯陵有何想不开的!”

刘伯宣淡然一笑:“智亮无需多言,我意已决,此生只愿归隐山林,做个逍遥自在的山野村夫。”

萧宝寅看了一眼端坐在旁的元英,道:“中山王,你倒也说话呀!这些年来,你也没少跟我说过对伯陵此人的仰慕之情,今次相见了,为何却又坐在一旁不发一语?”

元英笑道:“本王与伯陵各自将兵,自汉中打到荆襄,又自荆襄打到彭城,大小数十仗,互有胜负,本就彼此惺惺相惜……

“伯陵心意已决,愚兄也不便强求,只叹伯陵胸有济世之才,眼光格局却差了些呀!”

元英瞥了眼刘伯宣,见他正望着自己,便继续说道:“大丈夫当以黎民百姓为重,何故只在乎一个看不到前途的腐朽朝廷?自我孝文皇帝迁都洛阳,移风易俗,推行汉化,实行三长制、均田制、户调制,促进胡汉融合,天下大同,所作所为无不以天下百姓先,伯陵,顺势而为,何故迂腐守旧?”

刘伯宣点头道:“孝文皇帝乃一代雄主,旷古少有,伯陵心向往之。”

元英大喜:“伯陵愿与本王北归,共谋大业,十年之内必踏平山河,还天下百姓一个清明世道?”

刘伯宣摇头:“王爷心意,伯宣心领,若是孝文皇帝在世,伯宣或许会随王爷去洛阳看看,但经宣武一朝,如今的洛阳尽现靡靡佛音,朝政倾颓,伯宣真是无意学那王猛了。”

萧宝寅急了:“刘伯宣,中山王屈尊降贵来请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刘伯宣瞪了他一眼:“刘某不饮酒!”

萧宝寅道:“少了你,我大魏铁骑照样马踏江南,所过之处赤地千里,村草不留!”

刘伯宣眯了眯眼,冷笑道:“有本事来试试,我汉家男儿的血洒在战阵上不可惜!刘某告诉你萧宝寅,刘某生是汉家儿,死是汉家鬼,刘某此生什么都能做得,就是做不得汉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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