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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心机(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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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一一早,七皇子被关进了天牢待审。

皇帝坐在上书房的红木龙纹椅上,手抚在眉心捏了捏。曹溪站在他身侧,俯首听命。

“曹溪。”

皇帝轻唤了一声,曹溪立刻应道:“奴才在。”

皇帝咂了一下舌,眯着眼睛抬起手。曹溪弓着身子把桌上的茶杯放到他手上。皇帝睁开眼睛抿了一口,又递回给曹溪。

“曹溪,你说老七这事,有没有猫腻?”

曹溪沉默须臾,开口道:“奴才愚钝,看不出猫腻。”

“往来书信这么重要的东西他进宫赴宴时还要揣着,换了衣服被人拿走了也浑然不知。”皇帝瞥他一眼,眼神犀利。

曹溪一颤:“奴才愚钝,哪及陛下思虑的如此周全。”

皇帝斜他一眼,冷哼:“老东西。”

曹溪谄笑。

“派人去将朔州安防都巡史拿进京来。”

“奴才遵旨。”

初七那天又下了雪,起时只是小雪,渐近午时,变成了鹅毛大雪,到午夜时分仍纷纷而落。

皇宫已经一片静谧,除了巡逻的禁军,见不着半个人影。

皇宫西北角的一座铁牢,挨着冷宫。这是关宗亲贵胄的天牢,里面燃着一束束火把,仍不能驱散寒冷和漆黑。

皇城的天牢于狱卒们而言实在是个清闲养老的地方。

若有重犯押解,必有禁军驻守,平日里关些酒囊饭袋,看守都不必花什么精力。

如今里面关着的最位高权重的便是七皇子季予锦了。

狱卒提着食篮给他送了宵夜,碟子碗筷子从栅栏伸进去,放在地面上。

“七皇子,这是贵妃娘娘特意吩咐的,您请吧。”

说罢小狱卒走了。

他们待的地方拿钱办事,犯不上刻薄这些随时可能复位的贵人,也没什么必要巴结。即便有一日复位了,也没人会记得曾经在这耻辱之地受了多点奉承恩惠。

七八个狱卒围在一张方桌前,桌上散着毛豆花生,几坛子酒,还有油纸包着的烧鸡烧鹅,还冒着热气。那香味飘散出来,令人垂涎欲滴。

烛火摇曳,两个人踩在板凳上划拳,高声呼和。令几个人啃着烧鸡就着酒,这日子好不快活。

“要我说咱爷几个的差事最好了,天王老子也不过如此。”说话的人油光满面,脸色红润亮堂。

“魏大哥说的对。”几个稍年轻的人捧场,声音此起彼伏。

季予锦被关在天牢深处,窄窄的天窗外也是漆黑的,只能于幽长的甬道尽头窥见一点火光。

他能将狱卒们的声音听得清晰,心中忍不住鄙夷。这种肮脏的地方,也只有卑贱的人才会觉得好。

季予锦撇嘴,他缓缓爬起来走到栅栏边。贵妃派人送来的菜精致芬芳,与这地方显得格格不入。

“这还差不多。”他这才屈尊降贵的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

里面七皇子享用他迟来的晚饭,外面狱卒们喝得酣畅淋漓,连在门外值守的人也躲进来,牢外风雪正急。

当天牢的打门被推开,风雪卷进来,暴戾的风声如同索命的鬼魂,狱卒们仍在醉酒中恍惚。

数十名黑衣人手持长剑,鱼贯而入。

狱卒们甚至来不及拔出自己的佩刀,就被抹了脖子。鲜血溅在桌上的烧鸡、落尽碗中酒。

幽长的甬道被火把照亮,他们轻而易举的破了牢门,请出七皇子。

季予锦也被这一出整懵了,稀里糊涂地看着贸然闯进的黑衣人,他放下手里的酒杯。

“你们是什么人?”

“贵妃娘娘派属下来救殿下。”

季予锦在恍恍惚惚中被带出天牢。外面可真冷,呼和咆哮的风有气吞山河的气势,一瞬便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他忍不住怨怪贵妃派来的人怎么都不知道给他带件厚衣裳,他那件红皮狐裘极是保暖。

天牢外,还有两队黑衣人。

季予锦目光扫过,忽然清醒了一些:“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进宫的!”

母妃这样贸然救他,又是为了什么?

若逃,便坐正了罪名。只要朔州巡按使一死,此案便没了人证,父皇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季予锦转身要回天牢去。

为首的人斜了他一眼,忽然抬手一掌将他劈晕。

“带他走!”

雪地里,他们像拖了一条死狗。

季醒言也还没有睡,他坐在温暖的书房里下棋。地上摆着银碳盆,猩红的火星忽明忽暗。小方桌上布着棋局,一旁小炉上烹着茶水。

胡三海从外面匆匆进门,裹挟着一身风雪。季醒言正捏着棋子低眉深思,他一拱手道:“殿下,朝阳宫外风雪更急了。”

季醒言轻笑一声,眼睛仍盯着棋盘,似乎难以抉择该如何落子。

“要是阿昭在就好了,她陪我下棋总是很有意思。”季醒言的嘴角挂着一抹温柔的笑。他抬头看了看外面的风雪夜,轻轻摇头:“她不在也好,这样的肮脏事,还是别让她见着。”

想罢,他朝胡三海招招手:“来,你陪我下一局。”

他们主仆二人于温暖的小室里对弈,气氛悠然。

朝阳宫外剧烈的风雪远没有波及到这里。

季予锦闻到一股炙烈刺鼻的味道,悠悠转醒。他在黑夜中看到火光点点。抬头便看到皇帝的寝殿——乾坤殿——前层层级级的台阶。

扶着他的黑衣人撤开手,季予锦还不能明白眼前的景象。救他出天牢的人这是要弑君谋反不成?

他想大呼住手,嗓子发紧一声也发不出来。

黑衣人与禁军厮杀,鲜红的血溅落纯洁的雪里,于黑夜中掩埋阴谋。

国舅带人平乱,黑衣人以摧枯拉朽之势溃败。

季予锦掉头想跑,被国舅的长刀架在了脖子上。曹溪打开乾坤殿的门,皇帝披着衣服出现在门口。

他冷漠地看着被押过来的儿子。

季予锦的脸色白的像雪,赤红的双眸像血,开口便哀求:“父皇,儿臣冤枉。”

皇帝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逆子!”

隔日清晨,风雪渐歇,冬日一抹残阳无辜的露出层云。

季醒言端了一杯热茶站在廊下。他的眉眼似乎也染上了雪,令人生寒。

胡三海悄悄出现在他身后,轻声说:“主子,七皇子已经去了,曹公公亲自去送的。”

“嗯。”

他随手将茶杯放进胡三海手里,凝着外面的雪地。他想起云昭,她喜欢下雪,穿着一身红衣像雪里的精灵。

“贵妃呢?”

“贵妃被幽禁冷宫。”

他轻笑一声,比外面的雪还冷:“让人给三哥送个好消息吧。”

隔了一会儿胡三海回来,手里捧着一封信。喜滋滋地说:“主子,南境来信了。”

季醒言几乎是扑上来拿走他手里的信,激动地打开。寥寥数笔:朔州余一城未归,风寒雪重,战事少歇。归期未定,诸事皆安,勿念。

他嘟囔了句:“狼心狗肺的丫头。”说罢又笑起来,小心翼翼的将这封信放进书架的盒子里。里面还有几张同样的纸。

转头,季醒言对胡三海吩咐:“告诉南境的人,照顾好阿昭。”

“是。”

一城未归,他盘算着阿昭夏天也许就能回来了。看来他的动作也要再快一些,他要阿昭无忧无虑地留在邯郸。

虽是过年,荣莱侯府里仍是冷冷清清。王砚书一大早去京城几家贵府拜年,送上礼物,又谈了些世俗家常,回府已经快到晌午。

他下了马车,小支给他撑伞。老五等在门口,看见他走上来递上一封信:“小主人来信了。”

王砚书接过来,眉目柔和:“辛苦了。”

他回到房间,脱下潮湿的外袍,这才坐下来展开信。信封里有信,还有一个小布包。

云昭絮絮叨叨地写了很多。玉阳关下了雪她很开心,除夕没能一起过她又很难过。她说起南境的风物人情,谈及军中几位将军是如何有趣,多是快乐的事,关于战场硝烟未提只字片语。

王砚书慢悠悠地看完,将三页纸整理好,又重头读了一遍。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素来温润柔和的脸上跳跃着真实的欢喜。

前线苦战,云昭的来信并不多。他总是记挂着她的安危,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瘦了。她定是受了很多苦。

这样一想,又觉得心头酸涩。可再看她潇洒的字迹,那一抹酸涩汇成柔软的一片清波,在心中泛滥。

他打开布包,里面是一捧土,来自南境。

王砚书捏起一撮土,细细揉搓,沙粒细小柔和,带着淡淡的潮湿的味道。

皇后玉坤宫。

季醒言步履匆匆地走进来,朝皇后一拜:“拜见母后,母后玉体安康。”

“好孩子,快坐吧。”皇后俏丽的眉眼仍有旧时的风华,她带笑意,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坐下来,轻叹一声:“七哥赐死,贵妃幽闭冷宫,也算是为四哥报仇了。”

皇后咬牙切齿,怒不可遏:“他们一对贱人母子,害我儿性命,本宫恨不得将他们千刀万剐。”

季醒言面露悲戚,神色郁郁:“只可惜儿臣力弱,不能帮母后为四哥报仇。”

见他如此,皇后柔软了几分,却有些瞧不上他:“你平日只是养花弄鱼,也怪不得你。不过现在承儿不在了,你也要为母后分忧,不要日日闲耍。”

“儿臣实在不能和四哥相比。四哥文武双全,儿臣何能比之万一。”

皇后看着他不争气的样子,再想想自己的儿子,悲从中来,她叹了口气:“行了,你日后要多努力些。这次多亏哥哥早早盯着这竖子,你明日去府上拜谢,要虚心求教。”

季醒言站起身,拱手弯腰而拜:“儿臣谨遵母后教诲。”

他的声音谦和温润,逛袖遮盖下的一张脸冷淡又不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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