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绿色监狱的囚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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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让当地人谈虎变色的雨季降临了。

在印度洋高空积集了整整一冬的暖湿气流被强劲的西南季风搅动着，像一万艘浩浩荡荡的无敌舰队，气势汹汹地闯入南亚次大陆的万里晴空，骄阳似火的太阳顷刻消失了，翻滚的浓云犹如一座座沉重的大山低低地挤压着城市和乡村的屋顶。凶猛的雨丝像呼啸的长鞭不停地抽打大地和河流。

道路被冲断，桥梁被卷走，低洼地变成一片汪洋。

在河谷，洪水一夜间吞没了所有的山谷和平地，来不及逃跑的人畜转眼间就被浊浪席卷而去。雷声像战鼓轰鸣，球形闪电一次又一次地轰击古老的原始森林，将千年古木拦腰劈成两段。在这个时候，大自然露出了它狰狞凶恶的本来面目。

距离城市十多公里的一个小小的土著山寨，一幢简陋的竹楼里，穆子扬和苏颜以及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人坐在火塘边取暖，并且借助火塘的热量驱逐着潮湿的空气。

火塘的温度让苏颜昏昏欲睡。但是烦躁的心情让她根本睡不着。

“可恶的天气。”苏颜咕哝着，不满的瞪了一眼对面的穆子扬

“我听了你的建议真是失策啊，怎么会选择这种鬼天气行动？真应该趁着这天气把那些日本人解决了……或者至少把他们掌握的那两个知情者的问题解决了。”

“你打算怎么解决？”穆子扬用树枝扒拉着火塘上烘烤着的野猪肉干“把我的兄弟杀掉？或者把那21个日本人都杀掉？你知道那是什么么？是屠杀！……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越来越不相信你是一个学者了”。

苏颜没有理会穆子扬，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到了在火塘上悬挂的吊锅里，锅里冒出滚滚的白气，同时还有奇特诱人的香气透出来。吊锅里煨着一大锅野猪肉和芭蕉根。

这头野猪是下雨前穆子扬猎杀的，而野猪肉和芭蕉根的搭配是他当年跟身为当地人的“减震器”学会的，他发现这两种东西简直就是绝配……当然了，这种芭蕉根是当地特有的一种。

因为是雨季，火塘里的木柴有些潮湿，不时腾起一股浓烟，这烟雾立刻冲上房顶预留的出烟口，竹楼里倒是空气清新。竹楼里除了野猪肉的香味，还有一股浓烈的草药气味，这气味来自穆子扬添加进火塘的一些药草。

“为什么要烧这种木头？这气味怎么像你们中国的草药？”

苏颜抽抽鼻子，她美国人的鼻子对于这种气味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雨季一到，原始森林里疟蚊太多了，它们会把把病毒和疟原虫散播在我们的血液中……虽然你们带着各种药物，不过还是这个方法最有效，能够避免蚊虫的叮咬。”穆子扬继续专心对付着烘烤着的野猪肉，过了片刻他将已经烤熟的野猪肉放到一张芭蕉叶上，用他锋利的长刀熟练的切成小条。

“都来尝尝吧”

穆子扬招呼周围的人，他发现这些人虽然有着明显的并且还算优良的军事素养，但是野外生存的能力却有所欠缺“这个可比你们带的那些野战食品强多了。”

苏颜的这些部下基本上都是亚裔美国人，他们美国人天生的那种优越感本来是看不起穆子扬的，但是在野猪肉这个问题上他们倒是具有共同的见解：这个中国雇佣兵还是有一套的。

既然在野猪肉上有了共识，自然穆子扬的烤肉就大受欢迎了，于是在大嚼烤肉的同时竹楼里的气氛也变得融洽多了。

暴风雨还在猛烈地摇撼着这幢简陋的竹楼，仿佛要把它连根拔起。

苏颜担心的看着外面漆黑的天空“这样的天气会持续多久？”

“雨季不太好说，但是白天会有晴天的，不必担心”穆子扬显得非常胸有成竹“咱们无法行动，日本人更无法有动作，慢慢走慢慢抻着他们，如果我的判断没错的话日本人已经知道咱们出发了，他们会不顾一切的想要追上来……让老天爷先去惩罚他们吧。”

穆子扬话音未落，突然轰隆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传来许多乱糟糟的仿佛是人的奔走和喊叫声，这声音在大雨的衬托下好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一般。

除了穆子扬，所有人都跳了起来，不等穆子扬拦阻沃克已经带着两个人拿着步枪冲出了竹楼。

“镇静！镇静！”穆子扬大声喊到“这不过是森林的叹息声！”

“那是什么鬼？什么叹息？”苏颜跳到竹楼的窗边，她的手里熟练的摆弄着一支斯通纳AR15。

“你怎么会用这种武器？它不适合雨林作战”穆子扬没有回答苏颜的疑问，而是开始品评她的口味“特别是这种大雨天，它会炸膛的。”

不等苏颜继续追问，沃克和他的手下浑身湿淋淋的跑了回来，沃克擦着脸上的雨水，表情惊疑不定“奇怪……除了树木就是雨水……”

“你们应该明白，森林里有太多的孤魂野鬼了，从古代到现在太多的人无声无息的死在森林里，当地人传说每当雨季来临他们就会出来作祟，这就是他们发出的声音。” “你见过这些鬼魂么？”苏颜虽然对竹楼在的声音感到心里发毛，但是她所受的教育告诉她是没有鬼魂的。

“见过的都没有活下来的……当然这是传说。”

那种奇怪的声音突然停止了，紧接着大雨也突然毫无征兆的停了，这在雨季是很不寻常的，而且月亮竟然开始透过云层和树木的缝隙把乳白色的月光撒在竹楼附近，潮湿的雾气弥漫开来，树叶上露水滴落在水坑里发出叮咚声。

热带雨林开始显示出它的另外一种景色。

“有点儿邪门啊！”竹楼里本来开始吃炖的野猪肉了，穆子扬却放下手里的铁质餐盒站起身来“我出去看一下”

穆子扬说着话提起长刀慢慢走出竹楼，苏颜拿着步枪跟在他的身后，踩在厚厚的腐殖层上，两个人的野战靴倒是感觉不出泥泞，竹楼前有一小块空地，包围四周的树木好像是黑漆漆的高墙默默无声的矗立在周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苏颜看着前面的穆子扬在“高墙”附近停下脚步，然后慢慢把长刀抽了出来……难道穆子扬感觉有什么东西？苏颜也停下脚步，她不敢出声但是手指已经紧扣着扳机。

阴森的树林里有一种奇怪的声音慢慢响了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喃喃细语，还有一个女人的若隐若现的哭泣声，苏颜身上的汗毛都要立起来了，她听到的声音不是有太具体的方向和实质，空灵缥缈若隐若现，有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苏颜为自己的恐惧感有点儿羞愧，这可不是自己的风格啊，她还在胡思乱想就看到前面的穆子扬把左手的刀鞘插在地上，右手长刀在月光下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

一个绿色的圆形物体慢慢出现在空地上空，苏颜发现那竟然是一张表情诡异的人脸。

……锋利的长刀从人脸上一挥而过，就像是划过了水面，人脸只是出现了一丝褶皱，接着就像它出现时一样慢慢消失了。

空地周围的哭声更清晰了，渐渐晴朗的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阴森的森林高墙消失了，一个鲜花盛开的佤帮村寨出现在那里，一个燃烧的村寨，鲜血的红色把整个天空染成了血色，几个二战时期日本兵样子的人疯狂的挥舞着军刀四处砍杀着，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最后又一声雷响结束了一切，倾盆大雨倾泻而下，森林回归到了原来的黑暗和湿冷……

“回去吧”穆子扬拉着目瞪口呆的苏颜跑回竹楼，竹楼里的人跟苏颜的表情几乎一样。

“这……怎么？”苏颜几乎被刚才的那一幕震惊的说不出话了“怎么回事？”

其实其他人同样想要问这个问题，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穆子扬平静的脸上。

“虚惊一场”穆子扬放下形状细长的唐刀“只要不是咱们的同路者就没什么，至于刚才发生的事何必深究呢？”

“恐怕你也不知道吧”苏颜终于平静下来了，她觉得自己刚才有些失态了“凡事总有个前因后果吧？你如果知道不妨说说。”

“鬼魂……或者是地磁记忆，我不知道，真的……”穆子扬走到火塘边坐了下来，用勺子从吊锅里盛了一勺肉汤倒进苏颜的碗里，然后招呼周围大眼瞪小眼的众人“来吧诸位，继续吧，都尝尝肉汤，你们怕是从来没有品尝过这么鲜美的东西。”

穆子扬的态度让所有人觉得他已经处在了上风，这让苏颜觉得特别没有面子，而且她隐隐觉出往后的时间恐怕都是这样，这让她有了强烈的危机感，她当初的设想可不是这样，她当初曾暗暗决定自己一定要主导一切，自己决定事情的进程和走向，但是所有人除了这个男人都没有丛林作战和生存的经验。想到这里，她转向眼镜男……‘’那么……你认为呢？＂

"据说一些地方的特殊地质构造，会让一些地方成为可以记忆影像和声音的类似……嗯，类似磁带‘’眼镜男还没有从刚才的惊悚的景象里恢复过来，他心有余悸的看着外面‘’小姐，你应该注意到刚才的影像有点儿像二战时期……也许是某种特殊条件让当初的影像被记录下来……嗯，记录在这片地层之下，然后，某种条件让影像重新显现，比如雷电……"

‘’你觉得呢？"苏颜看着穆子扬

‘’你的人确实有一套‘’穆子扬冲着眼镜男伸了伸大拇指，说真的，眼镜男的解释也让穆子扬的疑惑有所缓解

苏颜的虚荣心终于得到了满足，她心满意足的坐到穆子扬的身边，喝了一口肉汤，味道确实非常鲜美。

“很棒！”恢复常态的苏颜由衷的赞美道，一边扫视着自己的部下“都坐下来吧，别让老年人看咱们的笑话。”

“老年人”轻轻笑了起来，这让竹楼里的紧张气氛缓解了。

“我确实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我遇到过……而且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在森林里，都是晚上而且在下雨，有雷电……我第一次遇到这个的时候是一个人，说真的吓得要死，后来就不再害怕了，因为还有更可怕更无法解释的事情……森林永远没办法知道它隐藏着多少秘密。”

吃了一小碗野猪肉，又喝了半碗汤，苏颜吃饱了，心底那一丝寒气逐渐消退了，她扭头看着正大口吃肉的穆子扬问道“我们还在这里等日本人么？”

“不，明天雨停后就走，森林会帮助咱们慢慢销蚀掉日本人的勇气，甚至会销蚀掉他们的肉体的……咱们最后再动手不迟。”

苏颜觉得穆子扬的办法还算稳妥，但是一边吃肉一边还在摆弄电脑的眼镜男突然插话道“也许那些人的速度快过咱们呢？追上咱们呢？甚至超过咱们呢？别忘了你的两个兄弟跟着他们在帮助他们呢，或许你的那两个兄弟比你更高明，那么我们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敌人了解。”

“不会的”穆子扬放下野猪肉自信的看着眼镜男“我知道你应该对电脑方面的事情很了解，但是你不了解人性，我对我的兄弟有信心，而且……”

说着话穆子扬转向苏颜“我在咱们出来的路上留了记号……”

“什么？”不等苏颜说话，沃克跳了起来，抽出了腰间的手枪，枪口对着穆子扬的头部“你这个奸细。”

“冷静”苏颜制止沃克“听听他的解释”

“现在我的兄弟们知道了谁走在他们的前面……但是日本人不知道，我的记号留在非常隐蔽的地方，只有我们这几个人看得懂，而且我们有一个很好的习惯，走到哪里首先要寻找同伴留下的信息。”

“沃克，把枪收起来。穆子扬先生，希望你没有欺骗我们”苏颜表情变得非常严厉“下次必须有我的许可才能做记号……请你记住，我才是这队伍的长官。”

“长官”穆子扬倒是挺配合“可以了么？”

得到了允许，穆子扬走到竹楼的角落里躺了下来。

苏颜转向自己的部下用英语说道“诸位，可以休息了，沃克，派人做好警戒”

眼镜男抢先回答她“苏小姐，我在周围放置了几个监控装置，只要有人接近就会收到警报。”

沃克接着说道“已经在树上设好哨位了，小姐请放心吧”

“很好”苏颜满意了，但是角落里传来穆子扬懒散的声音。

“其实这些没有必要……当然你们要这么做是你们的事，热带雨林雨季的夜晚，一个人的视力和听力范围不会超过三米……疯子才会想着去偷袭敌人。”

“穆子扬”苏颜恼怒了，这个可恶的老男人明显是要挑战她的权威。

但是回答她的是穆子扬的均匀的呼吸声，他睡着了。

……夜晚和大雨终于过去了，苏颜和她的部下迅速整理好装备，穆子扬觉得他们的表现还是值得称道的，让他最意外的是包括苏颜在内都显示出了明显的军人素养，这让穆子扬对苏颜的身份更加怀疑。

众人简单吃了一点东西，穆子扬招呼众人开始清理留下的垃圾。

“把所有痕迹清理掉，只留下该留的。”

“什么是该留的？”苏颜有些不明白。

“留下一些东西让那些日本人觉得我们只有三四个人，让他们轻视我们。”

穆子扬在火塘边留下了三个烟蒂，三双用树枝制作的筷子，吃剩的野猪肉和生活垃圾全部掩埋，最后他在苏颜的监督下，用刀在一颗大树上消掉一块树皮，然后刻上了几个奇怪的图案。

苏颜没有问穆子扬刻的是什么意思，她知道即便是他说谎自己也不明白，所以干脆高调点吧。

随着太阳升起，雨林里立刻变得闷热无比，关键是湿度太大了，到处都是水和湿热的空气，简直让人窒息了。

穆子扬只是出发前看了看自己的一张简陋的地图和一个指南针，然后他拿着长刀走在前面领路，眼镜男狐疑的用自己的各种高科技的装备反复验证着他们的路线，最后他冲着苏颜小声说道“小姐，这个男人太奇怪了，他选择的路线跟我的定位几乎是重合的，太精确了。”

“只要路线对就好，你要随时监视我们的路线，一有偏差马上向我报告。”

……现在所有人终于体会到了雨林行军的艰难，他们必须每人一把刀，以便随时清除掉面前的树枝藤条等等各种障碍物，试图绕过去是徒劳的，因为到处都是一样，最好的办法就是跟着前面的人，这样会轻松一点，因为前面的人至少清除掉了一部分障碍物。

除了这些，还有各种蚊虫以及各种叫不出名字的蛇，好像动物世界的所有爬行类都聚齐了似得，让众人防不胜防。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没有方向感，太阳的光线永远被树枝遮掩掉，几乎所有人走出几十米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没有路，甚至没有算的上是路的痕迹，即便是他们努力砍出来的通路，以雨林疯狂的生长速度，等他们回来时估计也没有任何痕迹。苏颜实在想不通穆子扬是怎么领着他们向前走而不迷路的。

穆子扬停下脚步，不至于跟后面的人拉开太远的距离。

苏颜趁这个机会喘息着“你估计我们一天能走多少路？”

“如果照这个速度今天还是有可能赶到骷髅塔，后面的行程会轻松些。”

“骷髅塔？地图上好像没有这个地名？”

“对，这是我给起的名字，为了导向作用，在原始森林里你要把一百公里分成十个阶段，每一个阶段再分成十分，每一份要找一个标志物，这个标志物能够指引方向，这是我的秘诀，找到一个标志物我会根据它的指向去寻找下一个标志物。森林就是个绿色的大监狱，我们每个人都是它的囚徒，没办法就是这样……但是至少要做个有经验的囚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