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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无用的会议(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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踌躇满志的吴守南院长是希望学院能搞些和效益更接近的事的。每到学院例行会议,他总不顾学院什么事也没有,让在四处瞎忙的每个教职工返校点名,趁机喋喋不休展示一番自己的志向:

“同志们,在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今天,啊,只有要效益向钱看才能重振校风,才能吸引优秀师资,只有展层次呈水平,才能让科学院重现昔日的辉煌与荣耀!啊,再说,我们是职业学院,本身就是搞经济的嘛,有什么不好意思,回避的!”说到这里,吴院长总是端起杯子押几口茶,环视一圈,像课堂上审视学生是否在认真听,然后擦擦嘴角,准备大放厥词。

吴院长在公开场合叫嚣要经济、看利益因来自秦山矿业和省市的文件纲领,从来觉得是理所当然。每每听完老吴一切向“钱”看的露骨言论,同事们内心总热乎乎的,当然也一致赞同:“老吴就是率真!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要奖金!要福利!只是,给我们就是,别挂嘴上,整天啊啊的!”没落的学院让吴院长后悔院系升级时不该把通讯技术弄成什么花里胡哨的电子信息与科学学院,搞精深的科学研究怎么也和实实在在的效益、白花花的银子联系飘渺。

“改为挖钱工程队或应用收费学院的话--呵呵!”院里的老刺头大老张爱笑着跟大家开玩笑:

“也许、可能、马上与企业和资金挂上钩!”

会议室里云雾缭绕,几个带着眼镜撮牙咧嘴的高工和老教授根本不把别人的被动吸烟当成侵犯,因为主持人率先垂范一根接一根换着烟蒂,吴院长总边吞云吐雾边随手喝着茶边唾沫星子四溅:

“不过,学院要强调一些事,很严肃的,个别同志很不像话,啊,整天连个影也见不到,不到上课铃不进门,不下课就离开课堂,这怎么行!院里的教学还搞不搞?不像话,实在是太不像话!学院是集体的事,再小也是事!啊,看来,劳动纪律得认真抓一抓!嗯,咱们从下周一,得改改,签名签到,丑话先说前面,出勤奖我可有权力的,连准备都没有到课堂上不是胡扯吗?这是误人子弟!还有,编教材我不反对,参考先前的讲义也未尝不可,完全自主嘛!可,要与时俱进,要跟上时代步伐,啊,简直看不下去,那发绿的知识,小学就更新了,我们还老掉牙扛着红缨枪!现在还讲算盘,我们是电子信息科学学院好不好,个别人那教本简直比我家老陈还老!”见大家这时都懒得笑,吴院长十分恼火,提高嗓音愤愤道:

“这个,经济方面,啊,资料,收费,搞活动,至少得和我打声招呼吧!我们是集体,是有组织的!学院虽小,也得有个章法!我再宣布一次,开发什么教程必须向院里汇报,特别是收费和经费的使用,这可不能没了规矩,我是要对院里全全负责的!不像话!太不像话!”

教学已有几年的年轻讲师小王坐在最后一排,双手捧着股票机,一边看着红绿阴阳线的行情变化,一边对右手边看杂志的唐文采唠叨:

“垃圾,这叫什么科技!预测简直放屁,跌了,娘的!惨了,跟风算是上了贼船!大肆报道一直说扶持,教育优先,我都跟成老头了,牛都被吹死了!垃圾,简直垃圾!什么?哎!老唐,听说秦矿不再接收冶金学院的学生啦,是不是真的?”

“去年就不收了!职工子弟今年好像也不要了!都推人才市场!”唐文采一边用舌尖剔夹在牙缝里的柔韧纤维一边胡乱回话。

“真假?大老张说自负盈亏,搞什么市场营销,秦矿真要甩包袱?那公司奖金还发不发?职工子弟都不安排,秦院不玩完啦!呀,又跌停!老吴瞎扯啥?不让谁卖书?这个鸟老吴!”

“看来不知哪个公子哥、大小姐惹急了吴院长,他要发威,要杀鸡儆猴!”唐文采斜眼见小王心不在焉,幽默道。

“哼!病入膏肓瞎折腾,回光返照!”满腹牢骚的小王丝毫没被苟延残喘的秦院危机打动,也没听清吴守南讲了几条要求,低头发起短信。这时吴院长拍拍麦克风突然意气风发站了起来:

“如今,全国的职业教育形式喜人,前几天部委开研讨会,主要领导信心十足,现在鼓励创新,要求大家努力开拓,特别指出,我们这些以职业教育为主的院校,一定要抓住机遇,迎头快速赶上,全力配合当地经济的发展。当然,我们也可能要转型,还要什么人事制度变化,就应该这么搞,要锐意改革嘛!啊,大家知道,也不是什么秘密,就是学院和矿业分离这件事,不要议论,说秦矿不要我们了,要甩包袱!什么叫包袱?依靠秦山矿业才不靠谱哩!不要我们?这叫分离!孩子哪能老让娘养的,总得自立!啊,再说秦矿自身难保,哪还有心思管我们?咱们怎么办?要开拓创新,要团结一致,世上没有救世主,一切都要靠自己。我看,分离不定不是好事,拖着个病身子,真不如一刀来得利落!同志们,现在是机遇和挑战并存,秦矿垮了不管我们,我们就活不下去了?不!活,还要活得更好,只要每个秦院人齐心协力,出点子想办法,没问题的!现在秦山的经济正在突飞猛进,学院也蓄势待发,只要精诚团结,奋力开拓,我们一定能在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的!我说几个意思,大家议议!啊,一是关于招生,秦矿想把我们推到地方,说自生自灭,屁话!那是他们死我们生!咱们能等死?是,的确招生不和前几年一样等着划拨,有学生我们才有饭碗嘛!去年没招足人就是很大的问题。没有学费,指望调拨那点粉笔费?我已和学院汇报了这个意思,建议要设计招生小组,大家全员参与,要制定强有力的奖惩机制,这个事有什么好的意见和建议会后就可以和我好好聊聊!啊,再有,是关于学生就业去向方面的合作,至于分流问题……”这时,吴院长的电话突然“叮铃铃”响起来,他忙掏电话,回过身,用手握住了麦克风。

最近,学院的食堂、物业、水电暖虽如残兵败将被秦山矿业总公司丢盔卸甲甩了一个又一个,吴院长却在变动中显得异常兴奋。会议中,他不时冒出让风华正茂小年轻都伸舌头的创意,特别是最近三番五次设想的游离于学院之外的培训赚钱项目,既新奇又冒进,简直有点模仿资本主义搞私有化的味道,仿佛电子信息与科学学院将成为改革的矛头,一下子要姓吴,这让人真切感到了创新无限、激情不老。

唐文采前座的**,---大家都叫大老张的,也夹着烟,他乜斜着呛得眨动的眼皮侧身附到唐文采耳边道:

“老吴疯了,真疯了!让我们去招生!滚他的蛋!低三下四去推销我们的学问,没门!秦矿还没到解散的地步!我看谁敢动我的工资!哼!说得好听,他的愿望我倒是双手赞成,谁不想搞更多的奖金福利!不过,我可不像农机学院那样哭天抹泪,下贱去秦矿大院里下跪求爷爷告奶奶!”唐文采认真听了吴院长关于可能分离的事,像对大老张又像自言自语咕哝着:

“和万鑫联合是啥意思?职工子弟优先,去实习还是直接给人家当小工?”大老张翻了翻眼皮,靠到椅背上有丝轻蔑地道:

“现今还指望秦矿?到万鑫当小工?咱们那些少爷小姐梦寐以求!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古语也失灵!指望屁股边那片即将荒芜的矿山?整天贷款发工资还指望起死回生!你看人家万鑫的小工每月多少红包!不是被这鸡肋的养老金拴着,我也扎领带穿职业服去!”

“我们学院主要搞教育!提高水平,学生们可以跳到外面去呀!不一定非呆在秦山!秦矿现在能消耗几个学生!就业最重要看实际能力。我觉得,这个建议应该提,学员输出到更广阔的天地也是我们学院壮大的佐证,现在有很多不错的企业,我觉得应该开拓就业,到秦山外,许多私企很不错,不就为那些看不见的医疗金保险金退休金嘛?再说,秦山就业压力这么大,满地找关系也不容易!”戴着宽边眼镜的大老张斜眼盯着唐文采看了足足两分钟,他冷笑一下,不客气地对唐文采的夜郎自大道:

“什么实际水平,你以为咱们那些鸟学生能达到什么高端水平?不入流的基础,赶超一流院校,痴人说梦!到秦山外找工作,我看连农民工也不如!你以为谁还找关系进秦矿!让人家来还嫌进秦山城的班车破哩!你以为学生不愿意跳到大城市落脚?那么简单!呶,秦矿,国家大型企业,玩完了!谁知道哪里长久!”突然,前侧的迟老师不住咳嗽,大老张顿了顿慢慢掐了烟头,继续和唐文采窃窃私语:

“这是所谓的五十九岁现象,退休前精神亢奋综合症。把学院推给秦山县城还怎么着,不就是受地方管理嘛!降了级别不定是坏事,你看咱们这让人'羡慕'的死工资!”迟老师咳嗽的厉害,好像实在难受,弯腰起身,拍了拍唐文采的肩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指了指吴院长,悄悄离了席。大老张伸脖子看了一下扭着大屁股匆匆离开的迟老师,碰了一下唐文采的胳膊:

“瞧,进货去了!咱们这些教职员工!唉!我看,秦矿早该玩完,银行是瞎了眼,还给贷款,早晚资不抵债!我看分流、拆分是一次新机会,可惜,我是混日子的。对了!老迟搞的西餐厅你去过没?我去了次,真不错,给我打的七折,那天,老迟跟我闲聊,说雇了两组小姑娘,黑白一天只工作十个小时,那个忙!这是双保险,有退路!这个死老吴!哼,混几天算了,瞎折腾,嗯!他够呛能再等秦院上一流那一天喽,真有那一天,超了省部级的信息学院,成了领军人物,企业伸橄榄枝,学生无数,和效益和钱还不是很近嘛!我觉得他是急,他得尽快找,找些和钱血缘关系近的事!呵呵!都是老迟惹的祸,整天弄西餐厅,不差钱,连我心里也痒痒的!可惜,我没那热情!不过,咱们这些小卒子,呵!管他地方不地方,管它谁是领头羊,管谁出去兼职!管好自己,干好分内的事,领工资就是,别炒股,也别瞎投资,慢慢来呗!无所谓的,掺和那些糟滥脑子的事多费劲!瞧,小年轻,买彩票,就是玩打水漂!钱还有多?清静不错的,无为无不为嘛!上完课回家看看电视喝喝茶多悠闲,弄得身心疲惫啥意思!我觉得自己超凡脱俗有了佛性,真得,拿不拿奖金都无所谓了,工资就够,能心安理得少干活,天天修身养性最好!”唐文采又换了本杂志,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冒地听吴院长讲理想,对大老张的话,笑着没回声。

话语常与心思相反。教授电子现代化的小王一直骂股价、证券却没停买进卖出的倒腾,迟老师整天吆喝西餐效益好却总是愁眉不展,苦脸紧锁。事实上,孤独的大老张看到学院即将走到尽头,看到瘦死的秦矿真要甩开自己,看着存款一直被物价掠走,见没了一根发黑的头发,想着后半生的虚无缥缈,没了老伴的他一直担心睡着就醒不来,也就有了较严重的失眠症。老张先生无聊时会对着熟人故意幽默一番,以表现自己自得其乐着并不失落,他是爱打趣唐文采的难得糊涂:

“除了迂腐呆板,人蛮可爱!不言不语倒招女生欢喜!今天一个女同学,明天一个女学生!嗬,加上漂亮贤淑的沈大科长,有那霞彩万道治理环境的光辉职业!好事都让你占了,美哦!真是嫉妒羡慕恨,你个死小唐!”

大老张干瘦的身架,花白头发下面是一副宽边黑框眼镜,他弱小猥琐的个头总给人想侮辱一番的冲动。他倒是挺能扯,秦山土语叫瞎掰!就因当初曾给唐文采做过爱情说客,所以,他自认和唐文采应该是铁哥们的关系。因此,在唐文采婚姻大典那天早上,还算幽默的他闹新房,曾无比虔诚替懵懵懂懂的唐文采向婚纱中美丽动人的沈思卿殷勤保证:

“你看看,这傻小子,愣头愣脑,胖乎乎的,绝对不会,绝对不会背着你干什么对不起你的勾当!如果有,找我算账!哥哥替你把他屁股抽成两半,哈哈哈!”

突然,电子信息与科学学院会议室平静的楼顶上突然响了一声震雷,一场喧嚣的春雨打乱了寒冬,酝酿着,淅淅沥沥从秦山城方向涌动而来。正是:风雨满枝人心动,树倒猢狲现端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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