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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午见过各种各样的鬼，甚至还见过高贵强大的神灵。但他没有见过心甘情愿跟着自己去领罚的。神灵不将人的性命放在心上，即使破坏了冥界的规矩也不会有丝毫歉意。不愿往生的鬼对阴差又惧又怨，作恶的鬼总是给阴差添麻烦企图逃避罪责。王午被入世历练的一位神仙误杀，他本应长寿却年少夭折因此在冥界领了一份差事，一做便是五十年。他倒没想到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子既不看他长得稚嫩而为难他也不看轻他，对方平淡的态度却是他极少能见到的。五十年里他来往于冥界与人间，因此知道王家破败之后唯一的后人也在穷困潦倒中死去。他对随意改变他人命运而不受处罚的神灵是有些怨怼的。强者很难怜悯弱者，他清楚地知道。他在未成为阴差之前认为冥界与天界同为一体，可后来明白天界的人对冥界既嫌恶又忌惮。明面上天界派遣神仙下界是为了让神仙体验人生百态，实际上是为了扰乱轮回秩序从而让冥界实力削弱。他真的想问一问高高在上的神灵，他们能否听到枉死冤魂的凄厉哭嚎声？

“大人，此次缉拿的魂魄没有逃走，放走战场冤魂的人已带到。”王午回禀到。

冥界里一直暮色昏暗但好歹还是有橘黄色的光的，总体上比无禁亮上许多，不过冥界高大的建筑外观皆呈黑色。虽然十分庄重严肃但还是阴森了些，如果换成白墙或是偏暖色系的墙或许冥界能开发为永恒黄昏的观景点，慕艳想。脑海中储存有现任阎王未长成时到森曲嬉水被训斥后一脸委屈的样子，因此慕艳看着大殿之上一身黑袍的阎释莫名地想笑。她是真的没想到绷着脸的阎王还有过那么有童趣的时候。

“你可知道私放魂魄乃冥界重罪？”阎释冷着声道。他看出对方身上气息驳杂甚至还有冥息，因此他更是恼怒。如果同冥界有联系的人都可以轻易地转投天界，那么无异于打着他的脸说他治理冥界有多失败。

“战场多出游魂，投森曲者多为游魂。入森曲而不散者十不足一，可达人间者百不足一，游魂可归故土者千不足一。让无辜战死者在冥界苦苦等待轮回未免过于残忍。”慕艳脸上闪过一抹伤感。

“世上本就无公理可言。”阎释虽惊讶于对方的言论但脸色更加阴沉了。不能及时将离体的魂魄带到人间那么魂魄可能被修习邪术的人抓走然后受尽折磨，被心怀歹念的人驱使作恶的魂魄最后还可能失去转生为人的机会。一世的牵挂难道抵得过生生世世的平安吗？如果游魂回乡看到了无法接受的事而怨气大增成为厉鬼为恶一方，那么最后反而还要受到冥界的追责。为了一个虚缈的念想值得吗？阎释处理过女子与人通奸被丈夫魂魄撞破后与奸夫一同被杀的案情，此三人最后都要受不同程度的责罚。哪怕有情有理也不是逃避过错的借口，阎释见过太多执着人世的魂魄，正是那些起头不同而结局相似的事让他的心一点点变得冷酷。他不知道父亲死亡的真相，但他必须让自己变成一个合格的冥界之主。

对方没有一上来就定罪已经让慕艳感到惊奇了，她没想到对方还能平心静气地同她讲道理。慕艳以前挺烦别人和她讲烂俗的大道理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觉得有人能和她讲理是很珍贵的。

“冥主可要随我一道去人间看看那些窜逃的魂魄如今是个什么模样？”慕艳笑着问到。她没来由地觉得这个现任冥主其实还是个没长大的孩童。

阎释墨色的瞳孔中流露出疑惑，怎么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还要邀他去人间？对方来此不是应该给出解释然后接受责罚的吗？

“吾为何要应邀？”

“没弄清原委便随意问罪，冥界如此做派那么我只能效仿一二了。”虽然慕艳嘴上说着威胁的话，但她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果然一个人待着容易乱想。慕艳不想无法控制地回忆过去，她必须找别的事来分散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