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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乱长安 第一百章 清河妖妃(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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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城,御书房。

秦皇穿着墨色常服,端坐在桌案后面,正随意翻看着奏章。张公公躬身站在在秦皇身后,伺候笔墨。

太子苻宏坐在秦皇对面,正在轻声说话,虽然秦皇的视线放在奏章上,但苻宏知道秦皇是有认真听他说话的。

秦皇对于一心二用早已习以为常,数十年皇者生涯,让他掌握了最高效率处理政务的方法。

“这高丘夫,去年年底才刚刚要了粮饷,今年便又上奏要饷。朕看咱们这位高句丽王啊,是把朝廷当成他的摇钱树了!”

秦皇捏住手中一封奏章,嘲弄般自语几句,并未批红,随手便扔到了书桌右侧。这便是留中不发了,表示陛下并不同意所奏之事。留中与驳回的唯一区别,也就是给上疏之人稍微留了点面子。

苻宏余光瞟到那封奏章,心中亦是冷笑。自从多年前扶馀句被司马曜册封为百济王,成了晋朝走狗。前秦为防晋朝侵扰辽东一带,只好加大了对高丘夫的扶持援助,指望他为朝廷守好东北国门。正因朝廷这些年的有求必应,高丘夫胃口也渐渐大了起来,整日都是要钱要粮。

不过如今秦晋既已议和,晋朝那位百济王自然不会再骚扰秦朝边境,这高丘夫对朝廷的用处已然大减。此人却没有自知之明,还敢上奏讨要粮饷,秦皇能准奏才怪了。

处理完高丘夫的奏折,秦皇这才看向苻宏,揉了揉眼眶,道:“你做得不错,既鼓励了小裴卿全力营救邓帅,表示了朝廷有功必赏的决心;又向天下人展现了我皇室对邓帅的恩荣与情义。”

苻宏微微一笑,恭声道:“多谢父皇夸奖。这么说,父皇是同意赐下公爵了?”

“裴氏为国征战也有数十年,以裴氏之功劳苦劳,一个公爵也是当得起的!”

见秦皇轻轻点头,苻宏的笑意更浓了。

这次看似是为裴氏讨要公爵,实则对苻宏也是有好处的。试想一下,裴氏这公爵之位是他苻宏找秦皇讨来的,裴盛秦总要记他一个人情。裴盛秦少年名将,已是注定崛起,苻丕都能想到拉拢裴盛秦,苻宏自然也能想到。

苻宏的危机感向来很浓,他不像苻丕带过兵,结交了一些军中将领,又与王家兄弟交好;他也不像苻登,有个好岳父,获得了陇西军方的全力支持;甚至还有其他的许多皇族子弟,在苻宏看来也充满了威胁,如镇守长城的二哥苻晖,以往倒是个闲职,可如今塞外起了战事,谁知道二哥会不会趁机掌握军权?又如越王苻馗,那可是连父皇都头疼的存在,简直像个瓷娃娃,打不得骂不得。稍有差池,朝中便有一帮子老臣要去太庙向列祖列宗哭诉。那些老臣可是一个比一个嘴毒,动不动就是“陛下您取了先帝江山,还对先帝太子如此刻薄,我朝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如何能安”之类的话。别人不清楚父皇为什么对越王那么好,苻宏可是一清二楚,还不都是朝中那群倚老卖老的老东西逼的!哪怕过去这么多年,朝中都还会时不时出现要求父皇百年之后还政越王赎罪的声音。还有那东海公苻阳,这些年来看似老老实实的,青蝇司也查不出什么异样,但苻宏绝不相信苻法的儿子会安心做一个闲散公爵。当年成功废黜先帝后,苻法让帝位予父皇,反手却为父皇所杀。父皇这事的确做得不太厚道,苻宏认为如果他是苻阳,一定会无时无刻不想着复仇。

相比于这些人而言,苻宏除了一个太子之名,便当真是毫无优势了。甚至秦皇为了洗白当年之事,还不惜年年宣传帝位有德者居之,导致现在太子也不再是铁板钉钉的储君了。如今的苻宏迫切的想要积攒实力,自然不会放弃与裴盛秦结交的机会。

只是,无论是苻宏还是苻丕,此时都未曾想到裴盛秦早已效忠于苻登。

“不过,这公爵能赐予裴氏,却不可直接赐予小裴卿。”

秦皇比苻宏想的更多,裴盛秦如今尚未及冠,若是此时便给予了他公爵,那么他下一次再立大功,又拿什么来赏?王爵?那再下一次呢?

“小裴卿年少,不宜封赏过厚,否则将来恐功无可赏。”

苻宏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秦皇的意思,点头道:“父皇说的是。”

秦皇展颜笑道:“说起来,小裴卿已是县侯,大裴卿还无爵位傍身,父不如子,成何体统!”

“拟旨,卫将军裴元略功勋卓著,忠勤国朝,朕心甚慰。特赐爵梓潼郡公!”

“喏!”张公公记下此事,只待稍后空闲下来便去拟旨。

苻宏起身拜道:“父皇圣明。”

此间事了,苻宏正要告退,忽然便听门外宦官道:“陛下,扬武将军求见。”

“传他进来。”秦皇微微一叹,本来打算批完奏章便去后宫寻清河赏花,姚苌此时偏又有事求见,也不知得耽搁多久。

“父皇,那儿臣便先告退了。”

得到秦皇应允后,苻宏缓缓退出御书房。出门之时,正好与进门的姚苌擦肩而过。

姚苌满脸悲愤之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连太子从自己身边走过都没注意。他进了御书房,直直往秦皇身前一跪,嚎叫道:“陛下,您要替微臣那可怜的孩儿做主呐!”

秦皇微微皱起了眉头:“姚卿家起来说话,你是国朝大将,这般嚎叫,成何体统。”

姚苌摇晃着起身,哭泣道:“陛下,那南充侯裴盛秦,指使一个七岁男童把臣的儿子给打了,连门牙都打掉了两颗啊!”

在秦皇懵逼的目光中,姚苌抽抽噎噎的讲了起来。此事倒也无需隐瞒些什么,裴盛秦为了一个奴籍的歌女打了姚兴,说破天都是裴盛秦的不是。姚苌本想给缉巡司施压,让他们先把裴盛秦拘起来,但问题是动手的是那个小男孩,偏偏秦律又有保护儿童的条款。再加上裴家也是大户人家,缉巡司也不敢乱来,姚苌无奈之下,便只好来找秦皇告状了。

“陛下明鉴,那七岁稚子懂得什么,此事分明就是裴盛秦指使的啊!请陛下处罚裴盛秦,为臣那苦命孩儿做主!”

秦皇面色古怪地看着姚苌:“姚卿家,你那儿子今年多少岁了?”

姚苌一愣,如实答道:“犬子今年十八。”

秦皇忍不住莞尔一笑,道:“你是说,你儿子今年十八,被一个七岁男童打了?”

一个十八岁的大小伙子,被七岁小男孩打掉门牙?这得有多废柴!

姚苌这才意识到自己没说清楚,忙补充道:“陛下,是那个刘勃勃啊,塞外来的那个!”

“哦。”秦皇面色古怪起来,却并未再有嘲讽之色。

这刘勃勃天生神力,秦皇是知晓的,那日在项城召开紧急朝会,御史杨宇航带着刘勃勃入殿,刘勃勃可是亲口讲述了他是如何单枪匹马冲出云中夺马南逃的。

只不过,那日满朝文武大多觉得那孩子是在吹嘘,说不定是找到什么密道之类的偷偷溜出城去的。秦皇本也是如此想的,可今日听了姚苌告状,秦皇突然意识到。或许,那孩子当真是天生神力!

“小裴卿这可当真是有大机缘之人啊!”秦皇轻声嘀咕道,当时听勃勃在殿上讲述,秦皇并未相信。是故按照刘卫辰的遗愿,将勃勃交给了裴氏抚养。倘若早知勃勃真是天生神力,说不定秦皇会选择直接将其养在宫中。

这般好苗子谁不想要,未来若是不出意外,必然是绝世猛将啊!

不过既然扔给了裴氏抚养,秦皇自然也不至于再讨要回来,顶多这孩子长大后与裴氏亲近些罢了,终究还是大秦朝的儿郎。裴元略数十年忠心耿耿,裴盛秦危难时刻力挽狂澜,在秦皇心目中,裴氏的忠诚度是毋庸置疑的。

见秦皇“哦”了一声便没反应,姚苌眼珠子一转,又继续哀嚎道:“陛下,为臣儿子做主啊陛下!”

秦皇颇为头疼,沉声道:“刘勃勃虽天生神力,却终究还是稚子,姚卿家莫要忘了,秦律稚子无罪。”

姚苌怒道:“陛下,臣不求惩罚刘勃勃,只求陛下责罚裴盛秦!都是裴盛秦指使刘勃勃动手的!”

秦皇叹道:“刘勃勃承认是裴盛秦指使他的了?”

“这......”姚苌一愣,激动道:“他们狼狈为奸,自然是不承认的。但除了裴盛秦,还有谁会指使那刘勃勃殴打我儿!”

这么说,便是没证据了。

秦皇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要裴盛秦咬死不承认是他指使刘勃勃打的人,此事姚苌便占不得半点道理。打人的可不是裴盛秦,而是刘勃勃,偏偏刘勃勃又是小孩子,受律法保护。

更何况,秦皇心中本就是偏向裴盛秦一方的。虽说姚兴抢一个歌女,从律法上看没什么大错,裴盛秦不应该指使勃勃打他。但律法归律法,人心归人心,秦皇本身也是厌恶欺凌奴隶之人的,只是天下习俗如此,秦皇虽为帝王,也没办法贸然废除奴隶制度。

只是,看着哭哭啼啼的姚苌,秦皇又有些难办。还是那句话,律法归律法,人心归人心,裴盛秦并未触犯律法,但这姚苌都告到秦皇面前来了,总得想办法打发掉。毕竟姚苌也是为大秦朝征战多年的宿将,被裴盛秦钻法律漏洞打了儿子,还是需要安抚一下的。

秦皇抬手抚额,过了许久,才缓缓叹道:“裴盛秦久居益州偏僻之地,礼仪有缺,便罚他入太学读书学礼吧。姚卿家,你看如何?”

“读书?这算哪门子惩罚!”姚苌立马又嚷嚷开了。

若是寻常武将,罚去太学读书磨炼心性,倒也的确是严重的惩罚了。武将大多粗犷,看四书五经如同天书,叫他们吟诗作赋更是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但是,裴盛秦不是寻常武将啊,他本就是书生出身啊,说不定让他去读书还正合了他的意呢!

秦皇脸色沉了下来,冷声道:“既然姚卿家以为读书不算惩罚,那卿家便也去太学读几年书吧!”

姚苌顿时面如死灰,他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叫他去读书,这不是难为人么!姚苌一看秦皇不善的眼神,身子一啰嗦,连忙改口道:“陛下,臣错了陛下!读书是惩罚,便罚裴盛秦去读书吧,臣很满意!”

秦皇面色这才缓和起来,柔声道:“既然姚卿家满意了,便退下吧。”

让裴盛秦去太学读书学礼,这也是秦皇刚刚思量许久后想出的办法。裴盛秦是国之功臣,打姚兴又没有亲自动手,秦皇不可能真的处罚他。但姚苌是宿将,儿子挨了一顿毒打,也有必要安抚一下。

叫裴盛秦入太学,无疑便是两全其美的方法。对姚苌而言,让武将去读书学礼的确是严重的惩罚了,姚苌面子上也过得去;对裴盛秦而言,他虽是武将,却是书生出身,读书对别的武将或是煎熬,对裴盛秦来说却是小意思。

见姚苌谢恩之后离开,秦皇这才缓了一口气,这波稀泥算是和好了。真是的,一个扬武将军,一个南充侯,都不是什么小人物,非要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烦到朕的头上来。

没错,在秦皇看来,姚兴挨打确实只能算是小事,就算被打死也还只是小事!

御书房的门又开了,这次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妖娆女子,她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巧的食盒。

她是唯一一个不经通禀便能来到秦皇身边的人。

秦皇见到那女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招了招手,道:“清河,坐朕身边来!”

女子嫣然一笑,三两步扭到秦皇身边,道:“陛下约了臣妾赏花,臣妾在止凰宫等了许久,却未见陛下前来。”

秦皇摇头苦笑道:“本是准备去了,先前姚苌忽然求见,便耽搁了一些时间。”

“哦。”女子应了一声,却并未追究姚苌为何而来,她深谙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从不会做秦皇不喜欢的事情。

“臣妾见陛下没来,便猜到陛下有事耽搁了,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莲子羹,给陛下补补身子。”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从食盒中取出了一小碗莲子羹。

秦皇笑了笑,待张公公取银针验过莲子羹无毒后,便拿起勺子凑到嘴边,轻轻喝了一口。

“后宫三千佳丽,终究是爱妃深得朕心啊!”

这女子本是前燕清河公主,燕亡之后,被秦皇纳入后宫。新兴侯慕容暐是她哥哥,平阳太守慕容冲是她弟弟。清河公主绝色倾城,很是得秦皇喜爱,长安城当年盛传的童谣“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即是说的此女。关东慕容氏的一众奸臣能在朝堂上混得如鱼得水,也多亏了清河这些年来不断地在秦皇耳边吹枕头风。

甚至当年吐谷浑主动归附时,比起亡国被俘的新兴侯慕容暐,秦皇自然更加欣赏知天命识大势的漒川侯慕容碎奚。当时慕容碎奚便奏请将慕容氏列祖列宗的墓地以及祖祠统统由关东移到白兰,秦皇本欲同意,也是因清河及时吹枕边风改变了秦皇的想法,关东慕容氏这才保住了祖坟祖祠。在慕容世家正统之争的第一回合,关东慕容氏总算是勉强胜过了白兰慕容氏。

有忠直的大臣,私下已将这清河公主唤作妖妃。激进些的如白兰慕容氏,甚至还偷偷找死士刺杀过妖妃,只因皇宫戒备森严未能成功。

清河静静的坐在秦皇身侧,看着秦皇威仪的侧脸,眼中流光转动,明晦变幻,透露着复杂的情感变化。十多年纠葛,有仇恨,亦有爱恋。

秦皇匆匆喝完莲子羹,便向清河伸出手:“走吧,爱妃,咱们去赏花。”

清河璨然一笑,将柔若无骨的雪白手腕伸入了秦皇掌心。

“陛下,御花园的桃花应是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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