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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 风起时(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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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暮到夜深,秦寒慕都一直陪在上官渺渺身边,尽管她已经掩饰得很好,秦寒慕还是察觉了她眸子里隐约流淌的烦忧。

其实在看到管家尸体的那一刻,秦寒慕便猜到这件事一定与上官渺渺有关,管家等人死于修鬼道者之手,而他在第一次遇见上官渺渺的时候,便发觉了她同为修习鬼道之人。

只是她不愿说,他便不会问。两个人便沉默着,相互依偎。

静听秋蝉声渐熄,默看风过落灯花。

或许是她太倦了,便斜枕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他轻手轻脚将她放平,替她掖好被子。

走出卧房,崔牧和州牧府上的幕僚已在门外静候多时。

秦寒慕吩咐下去,让万象门的修行者全部守在此地,自己带着幕僚去了书房。

崔牧紧随其后,一同进了书房。

秦寒慕示意幕僚隔桌而坐。

“州牧忧心秦大将军安危,故而遣在下登门造访祈福。”

刚一坐定,幕僚便恭敬行礼,表明来意。

“让州牧费心了。”秦寒慕道。

“也不知是何人,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幕僚愤愤道,“州牧说了,便是倾尽全国之力,亦要将此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秦寒慕与幕僚又聊了盏茶功夫,秦寒慕给崔牧递去一个颜色,崔牧心领神会,快步走到门口,关上了门。

“秦大将军,你这是?”幕僚疑惑道。

“只是想问先生一些,不便被他人听去的问题。”秦寒慕道。

“秦大将军请问,在下必定知无不言。”幕僚道。

“我想知道,州牧究竟在谋划些什么?”秦寒慕问道。

幕僚讳莫如深道:“在下不知。”

“当真不知?”

“真假不论,只是不知。”

“那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便知。”

秦寒慕的目光犹如正在狩猎的苍鹰那般锐利,从始自终都锁在幕僚的脸上。

而幕僚则从始自终都是一脸盈盈笑意,云淡风轻地作答。

秦慕寒旋即笑了笑,沉声道:“烦请先生回去禀报州牧,前些时日他说的那件事,我同意了。”

幕僚依旧是先前的那副表情,缓缓起身,行完礼后恭敬道:“如此,在下便不叨扰了。”

秦寒慕也站起身,还了个礼:“替我谢过州牧大人的心意。”

“不知秦大将军所谢何事?”幕僚顿了顿继续道,“是谢今日之事,还是谢那日之事?”

“都谢。”秦寒慕道。

崔牧将幕僚送出秦府,自己又折了回来。

一进书房,便看到秦寒慕端坐在桌案之前,正在漫不经心地研着墨。

“大将军,您怎么还有心思研墨?”崔牧心急如焚道。

秦寒慕朝他招了招手:“来来来,你看这墨研得怎样?”

崔牧压根儿便没有看墨的心思,他面色焦急地追问道:“大将军,您可知一旦答应了那件事,对您意味着什么吗?”

秦寒慕则是慢条斯理地从笔搁上选起了毫锥。

只见他拿起一支软硬适中的狼毫笔,铺纸、蘸墨、书写一气呵成。

他放下笔,扫了一眼纸面,眼眸中流淌出满意之色。

“当然知道。”秦寒慕沉声道,“只要我答应了那件事,便意味着不论州牧同万象门在谋划些什么,我都不能在抽身事外。”

“大将军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应允?”崔牧不解。

秦寒慕目色温柔地望着白纸之上,秀丽颀长,宛如女子婀娜身姿的那一个“渺”字,柔声道:“因为也只有如此,不论站在我对面的那个人是谁,他将面对都不仅仅只是我秦寒慕又或是秦府,而是整个江州。”

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地保护你。

“可是……”崔牧面色依旧沉重,显然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当他看到秦寒慕眸子里流淌出温柔与果决,他知道,自己多说无益了。

次日,州牧的府上便发出一道州府谕,召集江州城最出名的石匠与木匠到州牧府共商筹建庙宇之事。

短短三日,便在城中选好地址,修建起那座闻名后世的战神将军庙。

这也是华夏九州,第一次为活人修建供奉祭祀用的庙宇。

至此,他便是江州人的战神,不论州牧要他做什么,只要冠以江州百姓,江州大计,他都必须无条件地遵从。

一座庙宇,让秦寒慕成了江州州牧最锋利的一把剑。

……

妖妖三人吃饱喝足,便在蒹葭的带领下在城中闲逛。

转过一个街角,眼前豁然开朗。

汉白玉砌的偌大广场,一座金碧辉煌的庙宇肃然而立。金顶白雪,雕栏玉栋。

庙宇四周,被汉白玉雕刻成的桂花树簇拥,妖妖惊叹于每一个叶片和花瓣的鬼斧神工,快步跑进广场,朝着庙宇的方向直奔过去。

蒹葭给木玉暗使眼色,木玉心领神会,两人便紧随其后,跟了过去。

突然,妖妖在距离庙宇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她怔怔地望着庙宇中供奉着的雕像,陷入沉思。

蒹葭和木玉停在了妖妖身旁,蒹葭望着庙宇中间那尊雕像的面容,眼眸里溢满崇敬之色。

若是妖妖此刻看到蒹葭的表情,她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她从未在他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表情。

这是一种晚辈对前辈才有的崇敬以及仰慕。

让妖妖陷入沉思的,却并非蒹葭此刻看着的那尊雕像。而是它旁边的那尊,矮小很多,正做拉弓状的雕像。

突然,妖妖一拍脑门,手指着那具雕像惊呼道:“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我见过。”

木玉微微一怔:“哪里见过?”

“梦里。”妖妖道。

木玉更是困惑:“你先前见过他吗?”

妖妖摇了摇头,继续道:“我是在入梦阁下,梦到他的。”

一边说着,妖妖望向一旁的蒹葭道:“蒹葭,在我的梦里,他被你……”

“没错,他是我的杀的。”蒹葭接过妖妖的话,轻声道。

妖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又一次想起当日蒹葭在雀言面前承认自己屠村一事。尽管她隐约觉得,蒹葭做这件事是为了自己,但这件事,终究还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刻痕,不管她如何自欺欺人。

对于妖妖而言,让她害怕的,不是蒹葭致使妖兽杀人屠村,而是她担心又惶恐,怕自己从未真真切切地看到过他的心。

在她的眼中,蒹葭是她遇到的第一个人类修行者,他教会了她很多,第一次带她看到了峡谷之外的大千世界。

在她的记忆中,蒹葭会温柔地捏着她的脸,轻声细语地给她讲着自己的经历以及尘世间的种种。

可是之后,当她和他一起经历了许多之后,她渐渐发觉自己越来越看不清他的样子。

他是中州的英雄,是人们口口相传的蒹葭仙人。

他是梦泽宗的掌门,抵御兽潮力战相柳,拯救苍生。

他还是一个无情又有情的修仙者,他会为了自己心爱之人,舍生忘死,重走登仙路;亦会为了自己在意之人,挥手之间,便涂炭生灵。

妖妖想不明白,究竟哪一个,才是他原本的样子,又或者这些都是。

妖妖不愿多想,可这些念头却犹如在心里生了根,时不时便冒出新芽,剪不完,理更乱。

“不知木玉可曾听闻百年前的中江之战?”蒹葭同木玉的谈话声扫去了妖妖心中的徒生的烦扰。

“略有耳闻。”木玉道。

“那时我还未拜入梦泽宗,作为中州州牧府上的死士参与了那场战争。”蒹葭缓声道。

“当时,江州的主将是有着常胜将军之称的秦寒慕,方才妖妖提到的,在梦中看见过的那人,便是他的副将崔牧。”

“万象门的修仙者拖住了梦泽宗的一众援军,秦寒慕用兵如神,不出三个月便兵临中州城下。”蒹葭再提起秦寒慕的名字时,语气中充满了敬仰之意。

“可我记得,这场战争最后是中州赢了。”木玉道。

“那是因为秦寒慕突然病故,以至江州军心大乱,才被我们趁机反攻,最终攻破江州主城,生擒了江州州牧。”蒹葭在提到秦慕寒病故的时候,眼眸里竟是惋惜。

“也是在最后一役里,我杀掉了江州守城的将领崔牧,并凭借军功消了奴籍。”

“英雄迟暮,着实可惜。”木玉道。

蒹葭却摇了摇头,继续道:“你可知,秦寒慕当时风华正茂,并非久病之人。”

木玉一惊:“那他为何会突然病故?”

蒹葭摇了摇头,继续道:“事实究竟为何,恐怕永远都无人知晓了。”

“不论如何,我觉得咱们还是应当去祭拜一下。”妖妖突然开口说道。

一边说着,她便第一个走上前去。

蒹葭同木玉相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就在三人距离庙宇几步之遥的时候,异变陡生。

脚下汉白玉制成的方砖泛起水纹一般翠绿色的光纹,一圈一圈,向庙宇的方向荡去。

庙宇四周的玉树也在似乎在那一瞬活了过来,白玉雕刻的叶片变成了青翠的颜色,金色的桂花绽满枝头,摇摇欲坠。

忽如一夜秋风起,白玉桂树花满枝。

翠绿色的光纹从脚到头包裹住崔牧的雕像,白玉雕成的躯干、四肢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道翠绿色的人影从雕像上徐徐升起,正是满弓如月的崔牧。

箭芒所指,则是妖妖身旁的蒹葭。

“好久不见了。”那道虚幻的人影开口道。

“已有百年了。”蒹葭道。

“江州城不欢迎你。”崔牧厉声说道。

“战场之上,生死天命。更何况往事已如烟,你又何必执念?”蒹葭道。

“我向来不信天地有道,你不必多费口舌。”崔牧道。

“若你不信天地有道,又为何寄魂于此,守候在此呢?”蒹葭问道。

崔牧虚幻的脸上看不出是何种表情,他的语气却微微有些颤抖。

“一百年了,我只求一个结果。”

“秦将军不告而别,就连她也不知下落。我等了他们一百年,一百年……”

崔牧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就连手中拉满的弓弦,都松弛了几分。

“崔将军,你的意思是,当年秦将军他并未没有病故?”蒹葭问道。

“病故?”崔牧突然笑出声来,“秦将军虽是凡人,可也是久经沙场打磨出的钢筋铁骨,又怎会说病便病,说故便故?”

“也罢,其实我心里常常会想,大将军一定是带着那个姑娘,到一个远离庙堂,远离纷争的世外桃源去了。”崔牧的语气忽而变得很释然。

“于是,你便将自己的魂魄封印在这庙宇之中,护佑江州城的百姓,亦在等一个结果。”蒹葭道。

崔牧的虚影并未继续讲话,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与此同时,几道破空风声响起。

三人寻着声音望去,只见四道人影正乘着法宝御空而来。

几盏呼吸的功夫,四人鱼贯落地。

为首的三人妖妖不认识,紧随其后的那个黑壮汉子,妖妖却是再熟悉不过。

雀言阴沉着脸,看着三人,一言不发。

为首的中年男子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淡然道:“常言道英雄出少年,今日得见,果真器宇不凡。”

“李掌门过誉了。”蒹葭沉声道。

“哪里哪里,上次你我相见,你还只是中州军中的一介走卒。不过短短百年,你已站在和我齐平的高度。”李玄天称赞道。

“只不过……”李玄天微微一顿,话锋一转,“蒹葭掌门突然驾临江州,还引发战神将军庙的护城大阵,是不是有些太过不讲礼数呢?”

“李掌门哪里话?”蒹葭莞尔一笑,“我不过是来找旧友相叙,无意叨扰。”

“如此说来,倒是我打扰了蒹葭掌门了。”李玄天的视线扫过蒹葭三人,最后停在崔牧的虚影之上。

崔牧依旧面无表情,翠绿色的虚影悬于寺庙金顶之上,只是手中的弯弓不知何时收了起来。

“既是如此,在下便不打扰几位了。”李玄天不疾不徐地说道,末了又添了一句,“若是蒹葭掌门肯赏脸,随时欢迎各位到万象门一叙。”

“毕竟有些事,终究是要解决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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