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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节 我是谁(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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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之子》——第一部 笑笑书场

第15节 我是谁

响水镇临河。

那河源自盘龙山,故唤盘龙河。

盘龙河从响水镇街场外静静地流过,河边原是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大道,现在已经加以拓宽,双向四车道,水泥路面。

顺河下行,约两里路程,有一个村落,座落于平坝上,唤作古坟村。

顺河下行两公里左右,河道突然断裂,形成二十多米高的断崖。河水奔流而下,激荡回旋,声震数里,故名响水滩。

再沿这四车道的水泥公路一直走下去,约七八公里,就是高桥镇了。镇上有高速入口,三年前才开通的,直通双度市。当然,沿水泥路面的县道也可到双度市,约80公里路程。

古坟村村口,县道旁边,有一古坟,规整的青石砌垒的坟台,坟头则堆积成丘。古坟占地近三亩,四周均用石灰三合土铺实了近一米厚,不宜翻耕种植。只在离这垒古坟约二三百米处,有一株高大挺拨的白果树。

令人甚感奇怪的是,这高大宽广的古坟,坟头并无墓碑,当然更无墓铭了,因而无从知道坟中埋着何人,也不知道是何年岁。反正,据村子里的老人说,有了这坟才有这村,村子就因坟而名“古坟村”。

古坟村是一个散落的民居村落,三十多户人家,杂姓。村东头有户赖姓人家,也就是爱男母亲的娘家了。与这赖姓人家相邻的,是两间破败的土屋,就是我的家了。

在我自小的印象中,是没有父母的,由外婆带大。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外婆把我送到响水镇上的国民小学,读了六年的书,三年初小,三年高小,认得一些字。

我这人记性本就不好,因了时间的久远,童年的记忆更是模糊。只有四件事,仔细想来,还有些印象。

第一个印象,是我的外婆。

外婆很漂亮,也很慈祥,很少出门。有太阳的日子,总是拈根木凳,坐在门前。门前有棵挺拔的白果树,与古坟堆的那株遥相对应。她就坐在白果树下,什么也不做,双手交叉叠放在膝上,文文静静的,端端庄庄的,脸上似乎总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形象,是不是与爱男的母亲坐在茶吧后面的形象有几分相似?我之所以觉得爱男的母亲很美,大概就是受了外婆这种姿势的影响吧。只是爱男母亲长得更胖一些,我的外婆呢,则更清秀。

我不知道外婆是哪里人,也不知道她姓什名谁。

外婆死于1960年春3月,那年头,饿死的人可多了去了。

外婆躺在床上,已经三天没东西吃了,断断续续地跟我说话,声音很微弱。我把耳朵贴紧在她的嘴边,也没听出个明白,似乎是告诉我,我身上流的血与别人的不一样,似乎跟京城有些关联;我也不姓金,叫作什么爱西,哦,后面还有一长串,似乎是睡觉啰啥的,反正没听明白。

爱西睡觉啰?这个姓氏没见过。我们国学老师教读的第一本书是《三字经》,第二本书是《百家姓》,赵钱孙李,周武郑王,我能倒背如流,诸葛、司马、夏侯、欧阳等等复姓是有的,但没有 “爱西睡觉啰”这个姓氏。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就饿得慌。肠胃没东西可以消磨,就直接影响人的思维,脑子里成天晃荡来晃荡去的,就是玉米糊红薯粥这些个影子,或者来点野菜草根的也不错。外婆三天没吃东西,估计是饿昏了,思维混乱了,打胡乱说了,也有可能是我没听明白,因为我也两三天没得着吃食了。

反正,外婆临死之前的这些个絮絮叨叨,我是没听进去的,更没当作回事儿。你想呀,成天念叨的,就是如何让这肠啊肚啊胃啊的不叽叽咕咕地瞎折腾,哪个还有心思去管什么血啊姓啊的。

第三天上,外婆死了。其时我已十五六岁了,个子挺高大,特别能吃,也什么都吃,但总饿得慌,总吃不饱。那个年头,不感觉饥饿的人,恐怕是没有的。

我把她抱到古坟那里,随便挖了个土坑,裹了张草席,就草草入土了。

外婆早就为自己选好了坟地,就在那颗古坟旁边,白果树下,这个,我是听得很清楚的。

其时,我也差不多饿死了,面黄肌瘦,浑身软弱无力,但抱着她的尸体,并不吃力,不是因为我力气大,主要是因为她太瘦弱了,似乎只剩下了一层皮,很轻,轻轻飘飘的。

最后一坯土将要掩盖她的面庞时,我最后一次凝视着她,只觉得她很美,那种美,是我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

第二个印象呢,是我的先生。

其时,响水镇早已有了国民小学。先生年纪不大,听说是从县城来的,有点家庭背景,其父好像是个县参议。这县参议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清楚,想来可能是县衙门里的什么官儿,或者是县里的大户人家什么的。听说过“富不当兵,穷不教书”的俗语,又一思考,大概可能也许这参议,是县衙门的某种差役吧。反正,我是不喜欢这位先生的。

印象最深的,是先生的板子。他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是打学生的板子。迟到,打板子;错别字,打板子;背书,打板子;作文,那时我们叫写文,打板子。这规矩老多了,反正都是一打了之。

最令人气不过的,是这先生的打板子,没有一定之规,全凭自己心情的好坏。高兴的时候,是不打板子的,哪怕你犯了大错,他也一笑了之,不高兴的时候,最小的错误,他也毫不手软地施展开板子功夫来,甚或无错之时,这位年轻先生也会千方百计地给你找出错误来,借以显摆他的臂力。先生最爱教导我们的训词是,三天不念口生,一天不动手生。

我呢,挨板子是同学之中最多的。因此,我的大部分心思,都放在揣摸先生是否高兴的事儿上去了。

渐渐的,经历的事多了,我就琢磨出了点门道。老实说,我的学习,在班上还是排得上号的,为啥我挨板子比全班总和还多?为啥那个黄有财,还有个张大富,班上考试总垫底,成绩比我差远了,也比我调皮捣蛋得多的家伙,就很少挨板子?原来,这俩小子家里殷实,时不时地会给先生送些鸡呀鹅呀什么什么的纪念品。我呢,家穷,没这些个纪念品可送,那就只能挨板子了。到得后来,先生一抽我背课文,就知道这板子是挨定了的,因为紧张呀,一紧张,原本滚瓜烂熟的,就记不起来的。

再后来,就无所谓了,既然这板子是逃不脱的,干脆在背书之前,先把手心摊开伸到先生面前,恳求先生先打一通板子再说。

挨过了板子,没有了后顾之忧,反倒能非常通顺地背诵出课文来。

现在想来,我这挨板子,不但不是坏事,还于我是大有裨益的呢。你想呀,我不过一个小学毕业,吴名呢,初中毕业,为啥我比他认的字还多?就因为我被那板子逼着,不能不认真识字写字。再有,我最爱思考问题了,只在心头想,却不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说出来。这个勤于思考的习惯,这个敏于心而讷于言的美德,其实也是被这板子逼出来的。

我的这位先生呢,也不总是拿板子对我们。每学期有两周时间,他是决不会打我们的板子的,也就是临近学年结束的时候,不仅不打板子,他还会用自己的工资买糖给我们吃。个中原因,后来伍玉平和于小山都给我讲过,说是临近学年末的时候,督学专员要到各校对教师进行考评,优胜劣汰。

这教育局长是谁?全双河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赫赫有名的“蒋探花”。关于这蒋局座的故事,吴名的说书已经讲过了,我在这里就不赘述了,因为我是无论如何也讲不到吴名小子的水准的。

那时国民学堂的教师,待遇还是蛮高的。我这先生,其实并无多少真本事,靠了父亲的荫庇,谋了个教师之差。每个学年末,县教育局组织对全县教师进行考评,以此决定教师的去留。我这先生,买糖给我们吃,不过是要堵我们的嘴,替他说好话。

蒋局座是不可能亲自跑下来对教师进行考评的,就组织了一个督学团,由督学团成员下到各镇学校来考评教师。“蒋探花”是个好官,并不能说手下的督学专员就都是好官。所以,我这先生总能稳稳地当个教师,直到解放后,仍留双坪中心校任教,据说,还做到了副校长的职位呢。

先生的名字,我就不说了,毕竟大家都认识。

我这人,嗨,圣贤不是教导说,君子成人之美,而不成人之恶么?

第三个印象呢,是关于老娘们儿的。

爱男的母亲是有名字的,正如我也有名字一样,并且,我俩个都不愿自己的名字被人提到。

我,姓金名山,金山。不错,我在镇上国民小学上学时,用的就是学名“金山”。这名字蛮不错吗。是不错,如果用在别人身上,确实很不错,可惜,于我,就名不符实了。金山银海,金银珠宝,那是多么的富可敌国,我,穷光蛋一个,何称“金山”?我是个很讲实事求是的人,名实不符的事,对我是一种侮辱。“跑堂的”“打杂的”“堂倌”“伙计”,这些名字于我更贴切,我更乐于接受,甚至“喂”“那个”这样的称呼,我都觉得比“金山”这名字来得实在。

当然,我这“金山”之名,有时也会偶尔用到。

陪老娘们儿回古坟村走亲串友的时候,古坟村的老一代人,偶或招呼“金大哥”“金兄弟”,因有知道我这名字,并且能用这名字招呼我的人,多为长者,为示尊重,只好答应,所谓“打落牙齿往肚里吞”,说的就是这种情况了。

还有呢,就是老娘们儿了。当她神经发叉,脑袋发热的时候,会“山山”“山子”的呼我,因我大她半岁,间或也称我“金哥哥”。她是妇道人家,我,堂堂男子汉,能跟她计较这个?不过,我更喜欢“老伙计”这个称呼。

“老伙计!”听听,听听,“老伙计”,这称呼,妙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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