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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节 母亲的心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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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山之子》第一部 《笑笑书场》 第06节 母亲的心思

“快来茶馆”的生意,确实不咋的。

也不知从何时约定俗成的规矩,响水街场的集市日子是三六九号。每逢赶集的日子,快来茶馆是有些茶客的,并不热闹,也就一二十人座吧;不逢集呢,或几人座,甚至全天无客,也是寻常得很。

不及十天,堂倌吴名同学便在“快来茶馆”找到了自己的乐趣。或有茶客上门,他便热情地迎进茶座,上好茶水,然后便同茶客搭讪,搭讪不几句,便顺了客人的兴趣,东南西北,古今中外,可九上天揽月,可下五洋捉鳖,无所不聊地一番神吹海侃。

听别人聊,是一种乐趣,把自己的故事聊给茶客听,茶客们也高兴。

这不正是他吴名朝思暮想的生活么?

又过得十来天,吴名这小子竟慢慢悟出了点门道。

这“快来茶馆”的茶客,并不固定,多为两类人。

一是三朋四友,赶了集,忙完了自己的买卖,回家还早,就邀邀约约,入得茶馆,泡壶老茶,坐谈闲话。这类人多是乡下人或摆摊设点的生意人,三六九号逢场日才来,所以,每逢集市的日子,茶馆的人气便旺一些。

第二类人呢,是住在街场上的。没事做了,在家又闲得慌,就满街溜达,溜着溜着,腿脚有些乏了,口中有些渴了,便随了意兴入得店来,勉强灌几口老茶,纯纯地借以打发无聊。这类人呢,三六九逢集日要忙生意,是没得空闲的,其余时候呢,不固定,偶有三两座,就是全天一座也无的时候,也是多的。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啊,转眼一晃,吴名的堂倌生活已满一月。

午饭后,爱男上楼去了,母亲递给吴名一个红包。

吴名不接:“多少?”

爱男母亲:“吴名啊,辛苦你这一个月了,十八块。”

“哈哈,”吴名笑够了,“婶,这茶馆这一月的总收入,便是这十八元,小侄儿说得不错吧?”

爱男母亲苦笑,没答话。

“婶啊,我原本是来报答爱男的相帮之恩的,但是,这一个月来,我找到了快乐,知道我吴名这一生该做的事了。”

爱男母亲满脸的疑惑,盯着吴名。

“婶,钱哩,我是绝绝不要的。这一个月来,你和爱男供我三餐,供我住宿,还贴了本钱,把全部茶资给我,我敢伸手接吗?”

“那……你想……咋个?”母亲蹙了眉头。

“晚饭后,再说吧。”吴名眨巴眨巴眼睛,举起手来在半空中挥挥:“哦,爱男要在场哟。”

整整一下午,张爱男同学都没现身,只母亲坐在招呼台前,端端庄庄,文文静静的,双手交叉着叠放在膝上,其实心里忐忑着呢。

这是一个极其平常,极其普通的妇人,在响水镇茶客们的印象中,永远的那么衣着整洁,永远的那么平静安详,永远的那么端庄文静,不施粉黛,头发盘在脑后,白白净净的脸庞,白白净净的颈项,白白净净的双手,多数时候都交叉着叠放在膝上,不多言不多语,安安静静地端坐在吧台后,嘴角长时间地抿着,似乎永远有想不完的心事,似乎又什么都没想。

独女张爱男,是她一生的所有,她的所有想所有做所有打算所有计划,都是为着女儿爱男。

在她安详的目光中,偶尔会闪出一丝忧愁和担忧——淡淡的,却藏不住,抹不掉。

女儿爱男,喜欢这个叫作吴名的后生,母亲是知道的,因为爱男常常挂在嘴边。女儿放学回家,晚饭后,没事做了,母女俩闲嗑,女儿就把学校的事情讲给她听,老师啦,同学啦,运动会谁得冠军啦,考试谁第一啦,什么都讲。最常提到的,就是“吴名”这娃娃。爱男把这个男生讲的故事复述给她听,脸上洋溢着毫不遮掩的喜欢和快乐,这是逃不过母亲的眼光的。

一个月前,当这个随时挂在女儿嘴边的后生娃出现在她面前时,老实说,她的观感是极差的。高挑的个儿,白白晳晳的脸儿,梳着偏偏头儿,头发黑得发亮,嘴角微微上挑,油头粉面,奶油小生。这样的男娃娃,最讨十六七岁女孩子的喜欢了,难不成自己的女儿,就被这猪油蒙了心?

这不是个正经过日子的男人,要在旧社会,准会被某个富家女子或妇人包养,靠女人过日子,母亲心里说。

但是,女大不由娘,况且现在是新社会了,讲的是婚姻自主,恋爱自由,做母亲的只能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却不能讲给女儿听。

何况,陷入情网的女儿,会听得进么?母亲只能干着急。

茶馆生意不好做,这一个月下来,除去生活开支,只剩下十八元。硬着头皮,倒贴本钱,把这十八块钱都给这小子吧,打发他走路,回头再给女儿好好说道说道。

唉,这小子咋不接钱走人呢?

母亲更多的心思,是对吴名的猜忌和防范。这小子,心头到底想些啥,只有他自己清楚,别人是不一定知道的。

母亲的人生经历不多,但也绝不是一帆风顺,古井无波。她对丈夫的情感虽不热烈,却是真挚的,因为这个男人真爱着她,哄着她,让着她,愿意为她付出一切。

1947年的那个夜晚,街长领着一群兵丁,从温暖的被窝中抓走了男人。按三丁抽一的规定,男人是张家独子,不应当摊丁,后来是两丁抽一,也不应当摊丁,所以,一家子没把抽丁当回事。但是,张家只是响水街场的平凡得再平凡不过的住家,靠着“快来茶馆”勉强维持生计,不是有权有势的人家,也没有靠得住的亲朋好友。

男人被五花大绑着,跟其他壮丁一起,被押往县城方向。

她一路相跟着,送到响水滩。

“回去吧,带好女儿,我会回来的。”沉默了好一会子,男人补充道:“我要你给我张家生许多许多娃哩……”。

后来?后来,县城短训,拿枪瞄着稻草人,射击,然后冲上去,端着刺刀,扎进稻草人的肚子。

二十来天后,一个国军军官,领着他们,上车,往省城方向去,听说是到北方,那里的**闹得慌。

再后来,一个夜晚,男人轮着站岗,脖子缩进狗皮帽,双手相互笼在袖中,来来回回一住停地走动,不住地跺脚,却怎也驱不走彻心彻肺的冷。

抬头看看漫天的雪花,男人不禁想:咱四川就是好,哪来这般的大雪啊!便是寒冬腊月,偎了婆娘的身子在怀,暧哩,暧哩……

旁边一顶大帐篷,百十号人聚在其中,长官举着短枪,在空中乱舞,扯着嗓子嚷嚷:戴着狗皮帽子的东北共军哪,又狠又猛,越打越多。国军也不断地从后方拥上来,几十上百万的人马,混战成一团。今晚,咱全连有一个算一个,吃饱了,喝足了,明天就该咱们往共军枪口上撞了。嗯,要有精神,要有为三民主义献身的精神。嗯,来来来,都跟老子端起来,干了这碗冲锋酒,做鬼也风流。

男人心里直打鼓:听这长官的话儿,再不开溜,天明连命都没了,哪儿来的风流哟,这当官的,就会扯蛋。

自打从婆娘热热的肚皮上被捆绑上,他就打定了当逃兵的主意。但长官盯得紧,逃的机会躲着他,欲速则不达,他在等最佳机会。

今晚值岗,机会来了,就是没机会,他也只能冒险一试了。

于是,趁黑,开溜,枪也不要了。

后来?跑出不到两里地,长官带人追上来,他拼命地跑呀,拼命地跑呀,还是没子弹快。

男人没能闭上眼,他还惦着女人呢,还惦着一岁多大的女儿呢,肉肉的小手,圆圆的脸蛋,跟自己的女人,就一个巴掌拍下来的,像极了……

苦难是人生最好的教科书。张家这场飞来横祸,彻底击碎了初为人母者的人生美梦。她是个本本份份的人,嫁给张家。男人深爱着她,她也爱着自己的男人,她用自己的身体让男人快乐,让男人快乐得嚎叫,她愿为这个男人生儿育女,平平淡淡但却快快乐乐地过日子。抓丁,上前线,逃兵,死亡,她意识到,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没有靠山,没有坚强有力,呼风唤雨的靠山。

女人的思维复杂而又单纯,深刻而又肤浅。我们没理由去笑话她,更没理由去怀疑她对爱男这个独女的深沉、无私、博大而广阔的爱。为这爱,她必须得寻找靠山。这个靠山,得非常强大,强大得足以保护心爱的女儿不受任何委屈或伤害,哪怕一丁点儿,也不行。

于是,她有了第二个男人。

在所有来过快来茶馆的茶客的心目中,在响水街场上,这位张家寡妇,永远端坐柜台的后面,标标致致的良家妇女,品行端庄,令人敬重。

张家男人的事,是大家都晓得的,但你说她有第二个男人,这就令人费解了。会不会是你小子学会了吴名的那一套,妙嘴生花,无中生有,故弄玄虚哟?

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我道来,你就知道了,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还真不是我能编造的谎言。

你们不知?你们当然不知。

那是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那娘们儿,哦,爱男的母亲,亲自讲与我的。

她说,这个事呀,只给我一个人讲,并且,叮嘱我万不可讲给别人听的。

但是,但是呢,各位如此怀疑我的高尚人格,我也顾不得了。虽说这事说出来,对这老娘们儿的光辉形象,是有点儿负面影响的,但为了证明我的人格魅力,不给你们个子丑寅卯,嗯,三长两短,嗯嗯,还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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