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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8章:含辛茹苦(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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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梅抱着才两岁多的孙宇离开了女会计家,走在了村庄田野上的一条弯弯曲曲的田埂路上。

清晨田野的空气里弥漫着露水和泥土味的混合气息,田地里播种下去的罗卜,油菜已长出新叶,绿油油的一片。

曾梅的心情很沉重,步子也很沉重,就连手里抱着的小孙宇也觉着特别的沉重,沉重的都让她有些迈不动步子!

离家还不到两里地的路,孙梅就抱着小孙宇足足的走了快近个把小时才到了自己的家门口,一座背靠后山,前接田野,左依邻舍,右傍村落的瓦屋前。

自己的丈夫袁茂盛抱着小女儿袁秋艳早已到家,搬了张木板凳子正坐在堂屋门口闷头抽烟。

平日里都爱早起给全家人做早餐的他,今日里一改往日里的习惯,素性连厨房也不进了,生气的样子很是让人害怕。

曾梅刚一走到自家门口,站在爸爸身边的还不到两岁的袁秋艳,见妈妈归来,好像她幼小的心灵里也感觉到了爸爸妈妈正在闹别扭,在闹离婚似的,委屈的哭着喊着,就向曾梅身边跑了过去,双手抱住曾梅的一只腿,哭得稀里哗啦的,好不伤心,好不可怜!

曾梅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串一串的往下掉,赶快放下手中抱着的小孙宇,双手将自己的小女儿秋艳抱起。

“艳儿别哭!艳儿别哭——有妈妈在呢!妈妈抱艳儿,抱我宝贝女儿——”

小孙宇见妹妹秋艳哭了,哭得那么伤心,又见姨妈曾梅声音哽咽,泪水狂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就跟着大声地嚎啕起来。

曾梅见孙宇也哭了,于是,又放下手中的女儿秋艳,蹲下身来,一只手搂住孙宇,一只手搂住秋艳,三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袁茂盛何曾想看到这样的局面,看到这样的情景,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五味杂陈。

他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扔掉了还在燃烧着的烟头,从板凳上站了起来,默默地转身向厨房里走去,还是像往常一样,给全家人做面条去了。

往日里给全家人做早餐,袁茂盛是高高兴兴,自己乐意去做的。而今日里袁茂盛是窝着气,免为其难,很不情愿地去做的。

洗锅时,他把锅敲打得“哐当哐当”的响,好像跟锅也在怄气似的,把气全撒在锅的头上;生火时,他把炉子生得乌烟障气,好像炉子也跟他结了冤似的,尽往炉子的心窝里捣鼓。

终于做好了面条,陈茂盛就走出了厨房,来到了堂屋门口,对坐在屋门口的曾梅仨人像仇人似的喊道:

“你们进来吃面条了!”

袁茂盛冷冷地叫完了这一声,就独自走进厨房里,从碗柜里取出一只碗,一双筷,自己打了碗面条,坐在了堂屋里的桌子上,一个人默声默气地吃了起来。

“妈妈,我肚子饿!”

小秋艳噘着嘴,摇晃着曾梅的手,声音不能再轻的奶声奶气的对妈妈说着。

曾梅用自己的手擦了擦眼眶上的泪珠。

“走,妈妈带你们进去吃面条!”

曾梅就带着俩孩子向堂屋里走了进去。

“你们俩先在这儿坐好,我去给你们打面条来!”

曾梅把俩该子安排在两张矮木板凳子上坐下,然后,自己就往厨房里走去。

曾梅打来一碗面条,也搬来一张凳子,就在俩孩子的对面坐下,然后,端起那碗面条,用竹筷挟起来,就往对面俩孩子的口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塞,“哧溜,哧溜——”孙宇一口,秋艳一口的喂起来。

也许是俩孩子真的太饿了,一碗面条很快的就喂完了,曾梅又一次跑进厨房里,把锅里仅剩下的一点面条连带汤,全部都盛进碗里,走出厨房,又来到堂屋里,又坐下,又继续喂给俩孩子吃。

陈茂盛吃完了,就那样坐在那儿,嘴里叼着一支烟,烟雾在屋子里缭绕、弥漫,不言不语,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们仨。

屋子里已没有了往日那样祥和,欢乐的气氛;没有了说话声;没有了欢笑声;更没有了往常的一点点生气,沉闷得,窒息得,连煮出来的面条都变了味道,不再是那种香辣的滋味,而变成了一种苦涩的味道。

以后的日子里,袁茂盛虽然没再提离婚的事,但夫妻之间自始之终都较着劲。

同在屋檐下,你不喊我,我不叫你,谁都不搭理谁。同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形似仇人,无话可说,无语可言。

晚上,袁茂盛睡一个房间,躺一张床;曾梅带着孙宇、袁秋艳三人睡一个房间,躺一张床,夫妻俩互不干涉,互不打扰。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一日一日地疆持着。

这天晚上,天黑沉沉的,没有月亮,只有廖廖的几颗星嵌在天空。

已是深夜十一点多钟,白天还好好的小孙宇就突然伴随着一阵阵的咳嗽声发高烧了,额头滚烫滚烫的,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又哭又闹的。

曾梅急忙用湿热毛巾给他敷额头,但高烧还是没有退下来。

曾梅急得手足无措,再耽误下去,孩子肯定会受不了,并且还会出事,说不定还会产生严重的后果。

是孩子的身体和生命重要?还是自己的面子和自尊心重要?

曾梅再也顾不了那么多,她立即开门走了出去,来到了对面的房间外面。

“茂盛!茂盛!你快些给我起来!”

曾梅一边用右手握着拳头擂着丈夫睡的那间房门,一边焦急的大声呼喊。

“快些起来做什么呀?深更半夜的,我刚刚才睡着,还叫不叫人睡觉了?”

袁茂盛怨声怨气的嘟囔着。

“你别啰嗦了,你快点起来!孙宇他发高烧了,额头好烫手,我估摸有三十八九度了,快陪我带孩子到村医李医生那儿去!”

一听说是孙宇发高烧了,尽管自己对妻子领养他有多大的怨恨,但孩子是无辜的,绝不能拿孩子的生命开玩笑。

“好,你别焦急,我马上过来!”

袁茂盛一边说着,就一边爬起床,匆忙穿上衣服,就往曾梅的房间里赶了过去。

“电筒放哪儿了?”

见丈夫来到了房间,曾梅就急急地问袁茂盛。

“哦,在我房间里的床枕头边,我去拿!”

袁茂盛又小跑着回到自己的房间,拿来了手电筒。

“快把艳儿也抱起来!”

曾梅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袁茂盛命令道。

“艳儿怎么也要带去?”

袁茂盛不解地问妻子。

“你傻呀?我们都走了,你把她一个人留屋里,你放得下心?”

“也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别说废话了,快走吧!”

曾梅说着,就抱起了孙宇,袁茂盛就抱起了秋艳,打着手电筒,就一前一后的走出了房门,走出了屋门,向两里外全是山路的李医生家赶去。

经历了这一夜后,袁茂盛与曾梅之间的纠结也就消除了,两人又恢复了旧日的情感,家庭里又有了先前的气息。

但是,孙宇就好像是故意来到这个家里给他们夫妇俩添乱或制造麻烦的,三天两头的不是咳嗽了,就是发烧了;不是扁桃体发炎了,就是支气官肺炎了,弄得俩夫妻精疲力竭,全家日夜不得安宁。

“这孩子在我们家里不好带,经常有个小病小灾的,我们是不是可以考虑找一户家境好一点的人家过继给别人,你觉得怎么样?”

这一晚,俩夫妻又挤在了一张床头上,袁茂盛轻声的对曾梅耳语。

“不行,我真的舍不得!”

曾梅摇摇头,表示不愿意。

“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我可是为你着想啊!你看你为这孩子多操心,多劳累,心都操碎了啊!你都瘦了一大圈了,要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吃得消吗?再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也越长越大,再过几月就要生养了,我也是为你肚子里的孩子担心啊,那毕竟是我们的孩子呀!你再考虑考虑一下吧?”

袁茂盛说得很深情,很动情,并用手轻轻的去探摸曾梅肚子里的孩子。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也别再劝我了。”

顿了顿,曾梅又接着说道:

“要不这样吧,我们给孩子认个干爹干妈吧?听老人们说,孩子不好养,不好带,给认个干爹干妈就好带,就好养了。”

“要真是这样,也可以,那认谁最合适呢?”

“你傻呀!你还以为真要去认哪户人家呀?”

“那认什么呢?”

“认这附近路边的大石头,或大古树都可以的!”

“这样啊!那就带这孩子去认挑水井边那块大岩石不就是了!”

“行,就依你说的,选个双日子,我们就带宇儿去拜认。”

意见达到了一致,夫妻双双拥怀入睡。

第二天,袁茂盛又是查看历书,又是翻看老黄历,就把黄道吉日定下来了。

到了择定的这天日子,天刚破晓,夫妻俩就抱起还在睡梦中的小孙宇,未敢惊醒还躺在床上沉入甜甜梦乡的秋艳,就悄悄的出了房门,来到了外面的堂屋里。

袁茂盛就提起放在桌子上的在昨天晚上睡觉前就已准备好的一只竹篮子。

那竹篮子里装有一把菜刀,酒,杯子,香烛,纸钱和一块供奉的猪肉。

出得堂屋的门,袁茂盛又从屋门口的一个竹笼子里抓出一只双腿、翅膀都被用布条捆绑着的大红公鸡。

袁茂盛右手挎着竹篮,左手抓着大公鸡走在前面,曾梅抱着孙宇跟在后面,踏着晨露直往村庄里的挑水井方向走去。

他们来到离挑水井丈把远的一块约四米来宽,三米多高突兀的岩石下,面向岩石,找了一个平坦的地方,摆上供奉的猪肉,三只酒杯,酒杯里满上酒。

曾梅就抱着孙宇,面向岩石,双膝跪了下来。

袁茂盛又从竹篮里拿出三柱香烛、一把纸钱和一张写有孙宇姓名,出生年月日及时辰的生辰八字贴摆在酒杯前,再把抓来的大公鸡腿上和翅膀上捆着的布条解了,拿起菜刀,就往鸡公的脖子割了一刀,鸡公脖子上的血就喷了出来。

袁茂盛把鸡公的血往纸钱和生辰八字贴上淋了一些,然后,把其余的血全部淋在了岩石上。

淋毕,袁茂盛就把摆在地上的纸钱、香烛和孙宇的生辰八字贴点着了。

袁茂盛把燃着的香烛插在地上,然后就与曾梅跪在一起,三人叩头便拜。

“千年、万年大石头,如今孙宇跪拜在这里,认你为干爹干娘,请你收他为干儿子,并保佑他从此一生平安,无病无灾,长年百岁!”

曾梅一边跪拜,一边祈祷,一连叩了三拜。拜毕,抱着孙宇起身,和丈夫袁茂盛一起往家里走去。

孙宇认了干爹干娘,本以为身体就安然无恙了,没想到,孙宇的身体还是跟以前一样,大病没有,小病不断,还真是给曾梅折磨得心都凉了,寒了,曾梅也起了给孙宇过继给别人的念头,但就在决定把孙宇过继给别人的时候,曾梅肚子里的孩子出生了,又是一个女孩。

一见又是个女孩,袁茂盛连已经买回了家,准备曾梅生孩子时燃放的鞭炮都没有燃放了,很不高兴的给起了名,叫袁秋萍。

袁秋萍的出生,并没有给这个家庭带来任何新的喜庆和快乐,反而徒生了烦恼。

在袁秋萍刚落地的第十天,计生队的人就上门来做袁茂盛和曾梅俩的工作了,说他们已生了二胎了,就必须得去做绝术手术了。

“这样很好,两个月子一起坐了,一是节约了康复的时间,二是营养也跟得上!”

计生队的人跟他们这样解释。

袁茂盛不愿意。

曾梅也不愿意。

第二天,计生队的人又来了,又是给夫妻俩做思想工作,从早上做到下午。

袁茂盛没有答应。

曾梅也没有答应。

第三日,计生队的人又来了,并且比前两日来的人多,还开来了一辆吉普车。

这一回就容不得袁茂盛和曾梅俩个说“不”字了,夫妻双双被请到了吉普车上,送到了乡卫生院。第三日上午,曾梅的肚子上就挨了一刀,做了绝术手续。

从做完绝术手续的那一刻起,曾梅就意识到自己再也没有孩子生了。

自己只为袁家生了两个女儿,而袁茂盛又是单亲家庭,这样想着的时候,曾梅就觉得自己对不起袁家了;对不起袁家的列祖列宗了;更对不起自己的丈夫袁茂盛了。

是她让袁茂盛断了后;让袁家断了香火。

生了两个女儿好像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的肚子不争气;是自己前世一定做了什么亏心的事……

曾梅哭了,并且哭得很是伤心,悲悲切切。

出院回到家里后,曾梅整天整夜地以泪洗面,精神极度的抑郁,抑郁得有时茶饭不思,常常一个人发呆。

要不是还有俩孩子在身边叫唤,要不是怀里的婴儿嗷嗷待哺,她还不知自己真会干出什么傻事来。

袁茂盛见着妻子极度的自责,想想生儿生女也不全是妻子曾梅一个人的错,想去开导开导她,但想想自己今后连传宗接代的人都没有了,就要承受世俗的眼光;蒙受世人的嘲笑,讽刺,甚至是辱骂,心里又过不了那道坎儿,由此,整天也只有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抽闷烟的份。

好在还有左邻右舍的姐妹和阿姨们好心开导和劝慰:

“现在都是新时代了,不要用过去的那些老眼光来看待今天,更不要被那些封建思想束缚自己。”

“生女儿又怎样了?女儿就不是人吗?我们自己还是女人呢?你看不起女儿,就等于看不起自己……”

“女人能顶半边天!现在的女人又有几个比男人差的。再说,这世上要是你也不想生女孩,他也不想生女该,全部生的是男孩,那么,以后的男人又去哪里娶得到媳妇?娶不到媳妇,那不就成光棍一条了,就不能繁洐后代了,那不是更惨了,更可怕了?”

更有人提示道:

“你还愁什么?担忧什么呢?你自己不是生了两个女儿吗?又带养了你姐姐的一个儿子,等他们都长大了,留一个在家里,在身边,跟你姐姐的儿子成亲,这不是既有了儿子,又有了女婿,一举两得吗?”

这一语提醒了梦中人,曾梅想起了姐姐在世时曾跟自己说过的话,小宇儿跟艳儿是多么的般配,等他们都长大了,自己做主,让他们结为夫妻不就万事大吉了。

于是,曾梅的脸上就开始有了喜色,有了希望和梦想。

曾梅的心里再也用不着发愁和苦苦的思索了;也用不着绞尽脑汁去考虑孙宇抱养给别人的问题了。

她要好好的,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地把身边的这几个孩子养好,养大,让他们健健康康的成长。

曾梅的脸上有了笑容,饭也吃得多了,话语也多了起来,没有血色的脸也开始红润起来。

曾梅的变化,开始的时候还真让袁茂盛吃了一惊。

快临死的人会回光返照。他也不知道曾梅这突然的变化会不会是一个不好的预兆?

难道她会真的想不开了?先是强颜欢笑来麻痹我,而后乘我不注意就……

袁茂盛想到这里,心里害怕极了。于是,他就天天在曾梅的身后跟着;时时在曾梅的身前守着,寸步不离!

袁茂盛的不寻常举动,让曾梅很是疑惑和不解。

“茂盛,你这样天天盯着我,是什么意思呀?怕我偷家里面的东西呢?还是怕给你下毒药?”

“哪里?老婆你想多了!你这不是刚生了孩子,又去结了扎吗,身体虚弱得很!我是怕你有个贫血头晕什么的?跌倒了,我也好及时的来掺扶你!你说是不是?”

“我的老公啥时候学会这么体贴和关心自己的老婆了?真是难得,难得!我都感动得快哭了!”

“哪里,哪里!老公关心老婆,天经地义,你就别放心上了,好好的安心调养吧?”

“得了吧!你那肚子里有几条蛔虫我都晓得,还花言巧语?我告诉你,袁茂盛!我是想开了!”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啦!你再不用担心我会想不开了。我从现在起,身边有儿子又有女,还有女婿呢?”

“想开了就好!”

袁茂盛附和着笑了笑,但笑得好牵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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