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何谓之我（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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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大爆发后不久……

阴暗的地下室，挤满了漫无目的缓缓晃荡着的感染者，这里肮脏、恶臭、潮湿、黑暗，但对那些没有思想意识的感染者而言，这里和外界并没太大区别。这里是一个大型监狱的地底，上部监狱内和地下室里全是病毒大爆发初期“收容”的感染者，总计有三千多。它们在这里晃荡着，不定时休息和进食，进食——其实就是吃掉倒下的同类，同类就是它们赖以生存的能量，但总有一天这些“食物”会耗尽枯竭。在晃荡的感染者中，有一个身着护士服、披头散发的个体，她肮脏的脸上沾满了干结和新鲜的浆血，护士服弄满了暗沉的污渍，几乎快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在晃悠之中，突然她停了下来，呆立不动……

“……”

“我……”

“我……是什么？”

“此时，我思考着，思考意味着‘我’的存在。‘我’就是思考的核心，思考的核心就是‘我’。我意识到了‘我’的存在！我看到了旁边走动的同类，听到了他们的低沉的呼气声，闻到一些不是很喜欢的味道，这些……也是‘我’吗？后来我知道这些东西都具有很大的随机性，并不由‘我’之中产生，也可能由‘我’之中产生，但我更愿意把它们归结为除‘我’之外的东西，这样，不同事物之间会清晰一些。我会发出声音，很多种声音，音调高低、声音大小，我知道它们代表着一些含义，我现在思考着这些含义，我又想到了文字的概念，这些仿佛都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一样。我不知道说话和文字有什么作用，对了，好像是交流，对了，信息、情报。我尝试着与身边的同类交流，但它们对我的话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我之所以认为它们是同类，是因为它们身上散发着别样的气息，通过这种气息，我下意识认为它们是同类，但似乎又有些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喜欢我发出的声音，于是我不想说话，而经常换做脑海中的思考。我思考着很多，我在这里度过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多久。我发现身边的‘同类’似乎不是同类，因为它们似乎没有思考，只知道休眠、进食和来回走动，一直很规律，它们好像并不能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没有思考。”

“我在这待了很久，感觉‘我’的概念越发地空洞，没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思考的。我的思考快要停滞了，我不知道‘我’的存在有何意义。我意识到‘我’的存在，然后呢？就只是思考吗？但我快要无法思考了。我感到思考的空乏和疲倦，每天除了啃着‘同类’，看着这些无意识的‘同类’来回晃荡，真的无事可做，呆滞不前的思想，总有一天会沦为它们这般，思想停滞，‘我’可能就会消失。”

“直到有一天，我注意到上面透下来的光，很明亮，甚至有些刺眼，但我觉得那是种新的东西，我想去接触它！”

突然，地下室的盖板被不知名的无形的“利刃”状东西划破，凸出几道大口子，然后“碰”一声被强烈的气流冲击破开。她从地下室底部缓缓升起，踩在了监狱的地面上，慢慢走着，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我出来了，离开了原来的地方。外面的东西多得多，我不断学习和思考着，觉得外面的世界非常有趣，这些新东西让我的思考十分满足，我非常愉悦。我感觉这里既是新鲜，又好像是有些熟悉。这里也有很多同类，但现在我很难认为它们是同类了，因为它们跟我不一样。后来，我又认识了新的同类。”

她离开了原来阴暗无光的地下牢笼，来到外面之后，她不断地认识和学习她“从未见过”的各种新奇事物。除普遍的丧尸以外，她开始接触到越来越多的变种个体。

她在城市中慢悠悠地走着，穿过晃悠的丧尸群，观察着城市的一切，她就像一个闲适的观光游客。这时，她突然被一种奇怪的感觉吸引，在那个方向。她走进了林立高楼掩映下的阴暗角落。

在这城市的角落，三只变种堵住了正在逃亡的六个人类，他们惊恐地靠在墙角，拿着棍棒，准备反击来袭的感染者。人类不是对手，五人倒地后，最后一名女子，已经瘫软无力，棍子掉落在地上，她坐在角落慌张恐惧地哭喊：“不要……不要过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她站在外面停住了脚步。“她为什么会惊叫？哦，对了，它们是想把她当晚餐，我见过他们被吃掉的场景。如果被吃掉会怎样？如果肉体不存在了，思考会消失吗？可能会吧！如果思考消失了，‘我’将不复存在，这确实会让人觉得有些可怕，所以她在惊叫！嗯，我明白了！”

“我觉得那些特殊个体的同类更像是真正的同类，但他们……好像是叫人类，也似乎有思想，其实也只能算相似，但他们的气息跟我们完全不一样，所以只能当做口粮了！它们丢给我吃的，这味道确实比‘同类’的味道好太多，所以，我们更愿意捕食‘人类’！”

“我在这广阔的世界不断认知和学习，还有思考和分析，获得了很多新东西。后来，我逐渐认识到，我们所处的世界原来是人类的世界，世界的很多设施和建筑都是人类文明的成果。我开始惊叹于人类的不凡，他们有着惊人思想和创造，我对人类种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努力学习着，我有着惊人的学习和认知能力。后来，我又发现，原来的我们就是人类，但因为一场病毒灾难，人类出现分化，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我们和人类皆是同类。但——由于不同的生活习性，它们开始‘自相残杀’。不过，我倒不愿意虐杀人类，只要能吃饱了，我更愿意留下他们，我想了解他们。但与我同行的它们无论吃饱与否，都想不断杀戮，仿佛杀戮是一种欲望，所以后来我就开始单独行动了，我想去了解我感兴趣的一切。”

“人类，除了跟我们的气息不一样，外形也不大一样。其实我还挺喜欢人类的外形，或者叫样貌，那就从这里开始吧！我开始研究人类的外形和审美，也开始接触他们的打扮和梳妆，好像还挺有趣的。我换掉了衣服，把身上脸上洗净，梳理了杂乱的头发，倒还挺像人类的，不过，脸色苍白，眼睛凹陷和眼眶发黑，皮肤有些褶皱。我想到了这段时间了解到的人类的化妆，那应该可以让我更像人类，我开始在人类都市里寻找他们的日常用品，种类繁多，但我用起来却很得心应手，好像之前就会一样。化完妆之后，感觉我跟人类几乎无异了，除了气息。不知怎么的，我似乎有些高兴。这样应该很容易接触人类了吧！但是我的声音很奇怪，那我最好不要说话，但是那又怎么交流呢？不管这么多，先去找人类吧。但是，我在城市中寻找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一个人类，我有些失望……”

当她再次走上破败的街道后不久，有两只变种出现了，慢慢朝她走过来。

变种吼叫着：“我还以为是人类，空欢喜一场！混蛋，你扮成这样干嘛？找死啊！我们中的怪胎还真不少！”说着两只变种笑起来。“那边，有东西，把你的样子弄回来！我们这样才像话！”它指着远处烂掉的尸体，想让她变成变种应有的模样。

“它们想让我弄脏成它们那样，但我不想，看着它们脏污的外表，我觉得不开心。我不想说话，也不想理会它们，不想跟它们一起，我先走了吧。”她思考着，没有理会这两只变种，只是绕过它们继续往前走。

“喂！跟你说话，听到没有！还走！”一只变种，跑过去，抓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一拉！

“虽然我不感觉痛，但它的做法让我很觉得不高兴。我觉得它在冒犯我，它是要强制地扭曲我的想法和意愿，但我喜欢自由的思考，可是它的行动导致的这种产生在我身上的冲突让我很难受！”突然很快一阵强风从她前面向后刮过去，她身后的变种顿时被刮过的风割断成数截，落在地上。后面的变种吓傻了，呆在原地不敢动。然后，她仍然若无其事地往前慢慢走去。

“既然找人类这么困难……那这样吧，我以前也是人类，我想了解我的过去！其实是她的过去，因为，我是我，她是她，我们不是同一个人了，现在，我丝毫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这具身体里寄居的前一个能够思考的灵魂已经消亡……”

“我之前穿的衣服是……护士服，所以我应该去医院寻找线索。我在这座城市里找了几家医院，终于在一家医院的职员档案室里找到了我的名字。我叫曾可缘。曾可缘？曾经的东西值得追寻？是这个意思吗？年龄24，未婚，住址：缘溪街11号，籍贯：沙之城北城区……都是一些简历概述和身份编码等信息，这对于要了解她的思想和灵魂，并没有太大参考价值。那么接下来就去缘溪街的住所看看吧，一个人的住所最能反映他的性格吧。”医院的走廊、大厅、院子里挤满了游荡的感染者，她从它们中间穿过……

“我到了‘我的住所’，不宽敞，但屋内挺整洁的。积了一些灰尘，屋里的东西都未动过，但有个行李箱和一个捆好的包裹，应该是从外面带回的，而不是要带走。我好奇地打开了包裹里的东西，看到里面的物品确认签字单后，我明白了，这是我在医院员工宿舍临时住宿时的所有物品，有人替我拿回来了。我在包裹里找到一本厚厚的日志，我仔细翻阅起来。原来我几乎每天都会写日志，无论多少，我开始了解我以前的性格和生活。”

“以前的我，总喜欢将琐事和情绪书写在纸页上，没有丝毫的城府和罪恶，我在想，会不会喜欢写日志的人都是这么天真。往日几乎无忧无虑的我，命数终止于灾难爆发之初，是第一批感染者。我在病毒爆发的忙碌和惶恐之中累倒，感染病变，日志上最后一页的潦草字迹预示着那时的我的意识消亡，我读出了她意识消亡前的恐惧和无力……”

“我并没有为她的消亡感到不安和不快，因为正是她的消亡，我才会诞生，或许我还应该感谢这次灾难。然而，我也并没有为她的消亡感到愉悦，因为，如果她继续存在，‘我’将不会诞生，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任何思考的存在，就不会有不快或着愉悦，一切都将归零。自然，历史不容假设，这句话是我在人类著作上学到的。”

“从日志记录上，我知道，我以前还有一个妹妹，叫可期，和一个朋友，日志上写的叫闺蜜，她叫姗姗，但不知道她姓什么。隔壁就是她们的房间，三室一厅，我们在合租。我在卧室里找到之前我们的合照，我们笑得很开心。我们都是沙之城人士，从小一块长大，感情非常好，日志上写道‘她俩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以前，我们在原来沙之城的工作都不是很顺心，所以相约来这沿海城市打拼，不同的工作，但每天下班或者节假日都能聚在一起，我们想着，这种有人陪伴的日子真是幸福。”

“看完她的日记之后，不知为何，我突然想去找她们，虽然不知道她们现在是生是死，为什么我想去寻找她们？我不太明白。我想可能是我想从她们那里了解更多关于我以前的事。她们会回到沙之城吗？还是说已经在这座城市中消亡了？或者，她们会在沙之城中消亡了吗？我无从得到答案！但接下来应该去沙之城，可是我并不急着赶过去，因为可能在目的地只是一场空。我开始寻找能显示方位的图纸，叫做地图，记下来这些地名和位置之后开始前往地图中的沙之城。就像我想的那样，我并不急着赶过去，我想，或许，在沿途我可能会发现一些新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