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何年何夕（1）（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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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烛火明亮，窗外梨花如雪，悄然飘落时在薄窗纸上留下几朵柔和的影。裴安一袭素衣跪在棺前，清冷的大殿衬得她越发纤瘦。

白若绫却只能心疼地望着她的背影，她并未听到抽泣声，也未见她开口言语，她时而如石像一般，只是低着头，跪在棺前。时而叩首，长久不起。

“安儿，节哀顺变。”半个时辰后，白若绫却只说了这句，她幼时父母不幸遭受迫害，早早地便撒手人寰。随后她被寄养在叔父家，由其一手带大，那时也许是年纪尚小，如今并不能体会裴安失去至亲的痛苦。

见她不为所动，白若绫有些担忧，毕竟跪在那儿一天一夜也未进食。斟酌片刻后，白若绫上前想先将她扶起，左手还未触碰，一扇结界便将她大力弹开。澹雅殿外众人看着破门而出的白若绫，甚为惊讶。

“白家小姐与尊女自小交好，如今却也这样狼狈地被赶了出来，看来尊女确实伤心至极了。”

“可殿下一直不出来，还设了结界将我们隔开，这丧礼无法收尾啊。”

“唉，再等等吧。”

私语声还未停止，裴安便从澹雅殿缓缓走出，她先是扶起白若绫，再望向刚才说话的几人。她双眸如往日般清冷，远远望去全身尽透着不近人情，只是这几日，那眼神中都蕴含着许多忧伤。

裴安定了定神，上前对殿前众人道：“丧礼已结，各位请回吧。母尊在天有灵，定会护北妄万世平安。”

一片叹惋声中，忽然传来玉佩相碰的清脆声响，众人皆循声望去，正是白氏宗主白东亭。

北妄裴氏、白氏、谢氏三大世家，于二十年前祈灵大祭上当选为尊室，而他们之中，裴氏宗主裴文威名远扬，修为超凡，毫无疑问地接了北尊这重担。

裴文任北尊三年后，突然从西尹州急召回独女裴玥，旭城一战，裴玥大破东陵州敌军，只她一人便灭了东陵近二百灵兵，因而顺理成章继任北尊，此后裴文退位，云游五州，这在十几年前还是人们茶饭后喜欢讨论的事，但因他自离开北妄城后就再没露面，一切事务都由裴玥打理，他便渐渐淡出人们记忆中了。

裴玥，便是那棺中人。

无论是作为尊室宗主，还是北尊好友，此时白东亭出现，倒不令人稀奇。

“叔父。”白若绫向他行礼。

白东亭点头，见裴安不为所动，也不计较，只道：“这澹雅殿，今后我会遣人每日打理，还请尊女放心。”

裴安闻言并未看他，只淡淡开口道：“多谢白宗主好意。”

她向来尽完礼数便不理旁人，此刻朝白东亭行完礼就快步回殿，不做停留。众人议论声再起，多数是感到惋惜。

“裴北尊真真算得上是奇女子，尊女虽功绩不少， 但要继任这位置，似乎还不够资格。”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可如今能够继任北尊的，怕是只有裴宗主了。”

“北尊仙去也半月有余了，却不见裴宗主踪影，实在令人着急。”

这些话自然是进了白若绫耳里的，她知叔父善于治理，也颇有才能，只是...

偏偏，他不是一位灵者。

当初推选宗主时，白若绫的父亲曾几番推荐白东亭坐宗主之位，可都被几名长老驳回，于是他道：“我可以做这宗主，但若是我死了，东亭必须继任，否则这位置我也不要了。”于是，他的话印证了，白东亭也在闲言碎语中成了宗主。

若凡人成了一族宗主，已是荒谬，那么继任北尊，则更是无稽之谈。

白若绫看不见他广袖下的手，是否握紧了拳，抬眼看去，他的眼里有不甘，有伤感，但更多的是无奈。

长古州行古意学府内，有两人正在修清苑内对弈。杏衣男子布下一颗黑棋，年轻的面容上泛着笑意。他面前坐着一位年约十八的少年，眉目清秀，肤如白雪，唇似三月桃花，眸如百尺深潭，身着鹤纹白衣，墨一般的长发披散，其中一缕用白色绸带束起，绸带上隐约可见鹤纹，虽不及衣服上的这般生动，绣工也并不精巧，但看得出是用了心的。少年不紧不慢布下白棋，抬眸示意对方。

仔细瞧了棋局，自己正处于弱势，清名随即大笑，“哈哈哈，辞渊，你的棋艺长进了不少。”

方辞渊并未抬头看他，淡淡道，“过奖。”

清名接着布下一棋，“半月前北尊仙去，这事你应当知晓了。”

方辞渊点头，又布了一子。

清名看一眼棋局，道：“北妄城传出的消息，说是北尊修炼不慎，灵气汇聚过快，伤了体内灵脉。三年前她为救自己女儿，已是损了大半修为。灵脉受损后，来不及修复，就酿成这般惨剧。”

见他无动于衷，清名又接着布子道，“一年前她母尊来长古寻我，当时她不知何故，灵力无法恢复，便来求助。”

对面的人抬眸看了他一眼，清名见状更是继续说着，“北尊七十年前与我一同在折仙谷墨意处修行，是我的同门师姐，她是十分谨慎之人，若说此生做了什么错事，我想，应当是为了那所谓的‘爱’而追随孟天磊。”

方辞渊眉间微皱。

“不过，错，也只是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是如此。她在西尹孟家并不受待见，却不曾离开。若非裴文放下面子将她召回北妄，她定不会走。”清名停下手中动作，望着方辞渊道，“北妄州明面上春和景明，实则暗藏杀机。各尊室、世家，几乎都打着自己的算盘。北尊仙去，仅是开端，接着应当是她那天赋异禀的女儿裴安了。”

方辞渊眼眸中泛起波澜，“她会如何？”

清名：“裴安也是经历了些许事情的，行事与她母亲一样谨慎，不过，归根究底，她还是个孩子，若她安分守己，倒也不会引火上身。”

方辞渊道：“她不会。”

“确实。”清名道，“不过你可放心，即便没有与北尊的这番交情，我也会护着她。虽然荒山一事，让她大不如从前，但灵脉灵根还在，此人依旧前途无量。”

清名抬眸，对面的人已经毫无下棋心思了，不禁放声大笑，道：“今日我又能胜一局了。”